「如果你现在因为迷茫而什么都找不到，那么就去看看这个世界吧。你的生命中，并非只有Tennis。不要为他物所羁绊，在你巨大的梦想实现之前！」

他还记得，那一日他满脸泪水，落寞地站在东京的街头时，兄长说的那些话语。

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他都会反反复复梦见这个场景——

夏日的晨光很快铺满视野，金色的光芒在琥珀色的眼眸深处荡出一圈又一圈涟漪。

他一个人站在十字路口，偶尔有几个行人匆匆走过，投来些许惊艳的视线。身后的街边有一个让他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咖啡馆，那个曾在窗边的座位上微笑的栗发男人没有了身影。

原来不知不觉，他已站在这个路口站了一夜。

心脏里有满满的一种感觉，却又让脑子里空荡荡。他曾在某时掏出手机写下了一封邮件，却不知发给谁。收件人列表里熟悉的那些名字在此时变得那么遥远，一笔一划似乎都如幻影。

从年少至现在，他绕了好大一个圈，扯进了无数人。

而那个罪魁祸首——

也还是深深喜欢着他。

很奇怪。

——对吗？

*******

为了防止不听话的某人再次忽然消失，迹部有做好防范措施。

最直接的就是他陪在那墨绿青年身边，寸步不离。

但最后迹部还是因为太爱太宠而败给了那抹狡猾的墨绿。

当他端着一杯热腾腾的牛奶打开卧室的门时，便只看到了灯光下空空的房间内部。

——没有人。

「被骗了呢……」

喃喃自语着，迹部还是端着牛奶走进了房间，把热乎乎的玻璃杯放在了床头柜上。

他静静地坐在床边，望向开着的窗户外灿烂的星空。

尽管只有二楼，但依旧会有危险啊。为什么那个明明如猫儿一般可爱的青年要做出如此让人担心的事来呢？为什么，自己明知道那是一个故意让他离开的借口，却还是愿意去相信呢？

迹部知道，很多事情也本不需要理由。

即使骄傲随性如他，也会在某些时候变得很傻很傻。

——一切都源于爱，所以心甘情愿。

房间里安静得连呼吸声都听得一清二楚。

晚风偶尔拂进，带来花园里的淡香。

迹部无聊地在窗边慢慢踱步。

眼神环视房间一圈，最终落在了没有放玻璃杯的另一只床头柜上。

半开的抽屉没有彻底关上，并在那缝隙之间有一个物什的角露了出来。

如果在平时，迹部并不会过多地去在意。

但现在，或许是内心也稍有不满，所以便在心底深处冒出了一些不该有的探究的想法——

于是他走了过去，将抽屉彻底打开。

灰黑色的眸里映出一张薄薄的光碟，在灯光下反射出一股微微刺眼的光芒。

迹部沉默地拿起光碟，仍旧犹豫了一会儿。而后身体似乎被什么操控了一般，毫无犹豫地走向了DVD放映机。

*******

「一直在等龙马呢。」

「不二前辈……」

站在这个最开始相遇的咖啡馆里，越前心里有一种说不清的感觉。

大概，有因为它开启了很多回忆，还有彼此真实的心意。

「不二前辈为什么要等我呢？」

「和龙马在很久以前就约定好了的吧。」

「我以为不二前辈早就忘了。」

「怎么会呢……」

抬了抬帽子，越前看着那个灿烂的微笑，然后走向不二已选好的座位。面对面坐下来，眼神对视时，越前已换上了淡淡的表情。

咖啡馆里飘着舒缓的轻音乐，配着柔和的灯光，显得格外有气氛。而今天似乎也恰巧遇上了人气高峰期，一桌一桌的情侣，都是满的。他们细声的喃语像溪流一样慢慢汇集，在耳边几乎能听得清楚。

侍者端着盘子穿梭在深色的桌椅之间，偶尔带起一阵细小的空气波动，似乎要卷起一股风暴。在这个空间里，每个人都面带笑容，喝着苦涩的咖啡，却说着甜蜜的言语。分不清是真实，还是谎言。

不二的声音温柔地响起来的时候，越前已经陷入了沉思。他看着不二，眼神却望向了很远的地方。不二看得出来，所以他只是轻声说着，好像想要越前听见，又好像并不想要越前听见。

咖啡馆的玻璃墙把内部和外部隔了开来。外面车水马龙，生活紧迫；里面温馨舒适，如梦似幻。不二淡淡地看着玻璃之外的世界，远处的霓虹灯投进他的眸底，光华流转。

——在那墨绿青年沉思的时候，他说了什么呢？

那似乎已不重要。

重要的只是眼前人还在眼前，长久的思念也还在心里。

不来不去。不改不变。

「不二前辈真是太自私了。」

越前低低地出声。

闻言后的不二只苦笑了一下，没有辩解。

「做了那么多骗我的事……」

「龙马，现在向你道歉，还来得及吗？」

不二微笑着看向越前。

这个曾经是那么勇敢无畏的少年，用网球证明一切的少年——

他深深喜欢着的少年。

「我已经无法……」

「所以，我替龙马做好了决定啊。」

「诶？」

「我想，与其他的女人结婚，才会是他最好的归宿吧。」

「不二前辈！？你……为什么！？」

越前猛地从座位上站起来。

他睁大了琥珀色的眸子，眼底深处是惊讶之后的不相信。

「呐，龙马，那明明是我们两个人的世界呢。你明白，你也知道该怎么做，只是却因为那个意外而迷失了自己原本的决定。有时候，爱到底是羁绊，还是放纵呢？」

不二淡然而笑。

似乎在说着与他毫无关系的事情。

但心里却清楚地明白——

那每一个每一个字，都是他的心意。

不二周助最珍爱最宝贵最无法放弃的……心意。

*******

幸村精市和不二周助再次同时坐在这家咖啡馆的时候，天气很好，阳光明媚。

夏日的天空下，一切都镀上了一层明亮的色彩，格外诱人。

街边的大树伸展着碧绿的枝叶，任由微风轻轻穿过，而后漫随行人的目光起舞。

这样舒适的天气，最适合用来和喜欢的人在一起，畅聊未来与过去了。

但，此时的不二周助和幸村精市，却都是在微笑之间，让紧张的气氛越来越蔓延。

「不二君要和我说什么？」

幸村淡笑着看向不二。

湛蓝的发有几缕垂在额前，稍微掩去了他眼眸深处的视线。

「我想，应该是幸村君要和我说些什么吧。」

不二温柔笑着，喝了一口咖啡。

手中的动作柔和自然，似乎对面坐的是自己多年不见的好友而让此时的心情变得很好。

但他们都知道，笑容的背后，都是无法战胜的伪装。

「是关于龙马的吧。」

幸村终究先说了出来。他轻叹一声，表情温柔。这个时候，他也清楚地知道，谁先说出这个名字，其实谁就输了。

他们对峙的不过是一份心情，他们持有的也不过是等待猎物一步一步上钩的耐力。然而，幸村明白，因为他那份心情太过明显和深刻，所以一开始便无法占上风。

只因当初的那一切——

本是与他无关的开始啊。

「幸村君真的很聪明呢。」

不二冷静而自信地放下手中的咖啡杯，眉目之间皆有些得意。

那是天才应该有的，将所有皆掌握在手中的表情。

幸村淡淡地看着，内心叹息。

——这个名为不二周助的男人，心思太过复杂了。

幸村明明记得当他们还在年少时，那个被称为天才的少年是那么温柔而淡静，似乎没有什么能牵动他的心思。但时光流逝，将一个与之完全不同的不二周助，从未来，带到了现在。

十年，能改变多少人呢？

幸村精市变了。

不二周助变了。

那个高傲的少年——越前龙马，也变了。

还有其他，很多的人……那便要看，谁的一颗心系在那少年身上了。

喜欢得越深刻，便改变得越深刻。

迹部景吾早已明白了吧。

还有德川和也，越前龙雅……其实没有人被爱蒙蔽，只是因为爱，所以甘愿装作什么也看不见。只要以那个墨绿少年为目标，默默地走下去，就好。

——就什么都无需多想了。

*******

「所以，龙马无需问为什么了。答案就在龙马自己心里。」

「不二前辈……」

「我只是帮龙马尽早去面对，去实现那个很早之前的愿望……而已。」

「我输了，所以龙马一直是胜利的。不会再有第二个人，再让我哭第二次了。」不二淡淡笑着，声音轻柔。栗色发下的湛蓝眼眸闪烁着明亮而温润的光，一如青春年少时那个温柔学长的光芒，在眼里心里一直闪亮着。

——似乎从未改变。

——似乎从未远去。

越前愣愣地看着不二，眼眸忽然湿润。

他记得那天他匆忙赶到U-17的赛场。

他记得那天U-17的树叶落了满地，纷纷扬扬掩盖不了那最后的悲伤。

「手冢，我输了……」

他记得那天他在一个无人注意的角落看到了那场对决。

他记得那个温柔的学长不甘心却仿佛面临重生的眼泪。

他记得一切的一切，彷如昨日发生，鲜明得就在眼前。

转眼十年已过，他们都已成长。

原来曾经战胜不了的，现在都已经战胜。以为无法触摸的，现在已握在手心。遥远的距离慢慢拉近的时候，从未想过结局其实就在身边，只需要——

「不二前辈，我也要说对不起。」

「不要道歉，龙马。我知道你还需要时间，我会等你。」

「可是不二前辈真的做了很多过分的事情……呐，就这么自信吗？」

「可是龙马对我也很不公平啊……宁愿将心放到了那么多人身上，却不再给我留一个地方。」

悲伤的目光对视过来，越前不知为何，忽然觉得有些心虚。他压了压自己白色的帽子，有些不满地撇嘴。

「还差得远呢……如果想要我的关注的话，就追上我吧，不二前辈。」

墨绿发下的精致脸庞瞬间扬起骄傲的微笑。漂亮的琥珀色光芒直视在不二身上，那一刻的不二，竟感觉自己的身躯，有微微的悸动，与炙热。

「那么……」湛蓝瞳眸的青年偏头，轻声笑出，「等我们再次见面的时候，再正式道歉吧。那个时候，我也一定可以给龙马，一个完美的答案。」

越前的心脏，在那一瞬间被一股莫名的思绪撞击。

他瞪着自己面前这个让他纠结过很久的学长，一边跟着笑出，又一边流下了眼泪。

而那修长可靠的手臂伸过来，轻轻抚去了他的泪水。

「是龙马的话，就一定可以做到的。」

温柔的吻在额上留下。

越前呆呆地坐在座位上，身体僵住。

直到不二离开很久，他才慢慢回过神。

眼前似乎犹有微笑，却又让他再一次湿了眼眶。

——不二前辈，果然是笨蛋。

*******

「小不点，跟我走吧。」

「……诶？」

「让我带你去看看……那个巨大的梦想。」

那个与他长得几乎一模一样的兄长，在明媚的日光之中，朝他伸出了手。

晨风温柔拂起那同样漂亮的墨绿发丝，越前龙雅帅气的面容在晨光中格外耀眼。

眼睛有些酸涩，冰冷的泪水在脸上干涸，留下印渍。越前扯开笑容的时候，脸颊便隐隐作痛。双腿更是因为一夜的站立，而变得无比的沉重。

但越前龙雅只站在离越前几步远的地方，不肯靠近。

手伸在半空，没有收回，似乎一点儿也不怕越前会退缩，也不肯再靠近一点让越前够着。

那一瞬间，在看着龙雅明亮眼神的那一瞬间，越前忽然明白了——

他的兄长，也在不知何处的地方，默默等待着他么？

明了的那一刻，即使身体疲倦，发出抗议，让他几乎不能移动脚步，他也仍旧高傲地微笑了起来，踏出了第一步。

阳光的温度在他身上穿梭而过，风也掠过他的脸庞。似乎在逆着巨大的阻碍前进，速度很慢，一步一步。站在越前龙雅眼前的时候，越前仰起了头，看着自己的兄长。

那时心中，溢满了一种情绪——

它追寻着时间的脚步，走到了现在。

「小不点，我一直在等你。」

越前龙雅对他微笑，握住他手的那一瞬间，便将他拖入了怀中。他有些惊慌失措地挣扎，但被兄长紧紧抱住，无法挣脱开。而感受到的那份力度，像是在呵护一件珍宝。

让人安心的温暖一点一点从越前龙雅的身上传递到自己身上。站了一夜的越前终于累了，将身体的重量全数交付了出去。

——因为是哥哥，所以，什么也不用担心。

在闭上眼睛，意识沉入黑暗的最后一刻，越前如此想到。

——一直在等的人，如果醒来，就请随他离开吧……因为，他们应一起去寻找，那还未开始的，路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