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搜屋

繁体版 简体版
笔搜屋 > 南瞎北哑短篇集 > 第37章 愿我们的每次亲密接触都难忘且致命

第37章 愿我们的每次亲密接触都难忘且致命

章节错误,点此举报(免注册),举报后维护人员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耐心等待,并刷新页面。

把闷油瓶从长白山接出来之后,我终于觉得一切都结束了,我总算可以放下十年的背负,那些曾经让我把自己关在小黑屋里没日没夜计算着、筹划着的东西,都随着汪家的土崩瓦解化作云烟,小三爷还是原来那个小三爷,区别只是我从杭州西子湖边上的店里搬了出去,跟闷油瓶和胖子一块去福建隐居。

我一开始挺不适应雨村那种不间断的雨夜,后来听着听着也听习惯了,而且还因为这种“白噪音”,我的睡眠质量逐渐提升起来,从最开始能深度睡眠两个小时,到五个小时,到最后能连着睡七个小时中间不会惊醒,这段时间我一直在梳理过去的那十年,待一切尘埃落定之后,我心里反而觉得空荡荡的,一下子脱离了那种紧绷的状态,倒不适应了。

黑眼镜说我这是一种心理创伤,在经历过战争的退役军人身上能经常看到,我说反正我这么不适应,不如你继续来当我的便宜师父,还像之前那样每天带着我训练,他一开始死不乐意,直到我给他开了做一个月滴滴司机的三倍价钱,他才勉为其难地接受,还说我得给他包吃包住,还得负责他的五险一金,我心说你扯犊子去吧,但不知道为什么,还是给他交了,可能年纪一大,对钱看得轻,相应地对人看得就重,又或者有什么别的原因,反正我没有理清楚。

胖子自从黑瞎子搬进来以后成天瞅着我,我都怀疑他性取向是不是有什么毛病,直到有一天他趁黑瞎子外出打酱油的时候,正儿八经地拉着我跟我唠嗑,胖子跟我说话的时候从来不绕圈子,他直接跟我说:“你是不是喜欢黑瞎子?”

我要怎么形容那个时候的感觉呢,我就感觉一股电流直冲我天灵盖了,接着我冷汗就下来了,我心说是这么回事儿啊,喔,原来是这么回事儿啊,但我表现得有那么明显吗?想到这个我就有点后知后觉地哆嗦起来,我也不知道我在害怕什么。

我问胖子是怎么察觉出来的,他瞅着我指了指,说论这些情情爱爱的事儿,我跟他比起来还是嫩了。

“你没发现他来之前你都不到八点赖在床上不起,就对着天花板干瞪眼,我喊你你还急眼,”胖子边刷牙边吐了一口唾沫,接着说:“那黑瞎子来了,人给你定的五点,你四点就眼巴巴在院里蹲上了,你说说你,重色轻友,忘恩负义!真tm不是东西。”

我给他整得一愣一愣的,低着头就舔了舔干涩的嘴唇,我问胖子:“那你说,我现在咋整?”

胖子说:“你问我?”

“昂,”我重重地点头,说:“王月半同志,我们都多少年的革命战友了,兄弟都这样了你还不露两手,说得过去吗?”

胖子盯着我,张了好几次嘴,我发觉他可能有什么难言之隐,但我也想不通他一副憋屎的样子是在别扭个什么劲儿,他眼角余光瞟向小哥,说:“我建议你啊,该说就说,别憋着,但也得做好心理准备。”

“什么心理准备?”我糊涂了,但这死胖子话说到一半打死不肯继续,我拿他没辙。

这会儿天像破了个大窟窿,我拿了把大黑伞,卷起裤腿准备去接接黑眼镜,顺带也在脑子里起草,见了面要说些什么,我手心出了一把冷汗,比当年对付汪家的时候还紧张,爱情这个东西,谁碰都是场风暴。

隔了老远,我就看到一个走近的身影,他可太引人瞩目了,别人淋着雨都是狂奔,他好像还一副很享受的样子,提留着酱油慢慢悠悠地走,我跑着到他身边,给他撑着伞,这雨声噼里啪啦的,以前我还不觉得有什么,但现在两个人就处在这么窄小的空间里,天地间好像就剩下我们两个人,为了不被大雨淋湿,我们的身体贴得很紧,他的衣服又湿哒哒粘在身上,我都能隔着衣服布料感受到他皮肤的温热,我的心脏就跟这雨点似地在打鼓。

我清了清嗓子,离回去还有一小段距离,有些话我得在我跟他独处的时候说,但这话好像烫嘴似的,我张了好几次嘴硬是说不出去,最后只能干巴巴地喊了声:“师父。”

他看向我,挺稀奇的,撇嘴笑了起来,说:“哟,今儿个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说吧,有什么事求我。”

“滚犊子——”我条件反射性地怼了他一句,事后反应过来,又补充说:“——的滚轮滚到外婆桥啊。”

黑眼镜站定了,正面瞅着我。

我这会儿心脏在打鼓,抿了抿嘴,说:“我有事儿。”

“我知道,你说吧。”

“我…”

一、二、三…

“我…”

一、二、三…

“我稀罕你,你跟我在一起要得不?”我这一整激动,隔壁村跟人小卖铺老板学的四川话都给整出来了,然后我就像一个被带上刑场的囚犯,眼睛死死地盯着悬在头顶的断头斧,就看它什么时候要落下来。

黑眼镜也正儿八经地看着我,我摸不准他是什么意思,我看他张开嘴刚蹦出一个字——我,就有一只横过来的手直接截住了伞柄,一个清冷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瞬间冻结了我的所有思考能力。

那个声音说的是:“不准。”

我看向闷油瓶,他也看向我,雨水噼里啪啦地砸在地面的水坑上,水花四溅。我心想不会这么狗血的剧本也能被我碰上吧,两个一块出生入死的兄弟被卷入情爱纠纷,最后拔刀相向?

不可能,

绝对不可能。

我压根不可能把我的刀尖指向他,那样先不说闷油瓶能一刀给我砍了,就是胖子都得拿着菜刀追杀我几条街。

场面一度十分尴尬,关键是处在漩涡中心的黑眼镜居然没心没肺地笑了,乐得合不拢嘴,他以前也爱笑,但那笑就像是拿画笔在脸上描出来的,太假,这笑我怎么看都觉得着恼,带着点欠儿味,这要还不是货真价实地在笑我就把头剁下来。

我还没有说话,黑眼镜倒先乐上了,他说:“不准什么?”

“……”

看闷油瓶的神情,他大概也不知道怎么突然说出那两个字,就是条件反射性的,但反应过来后,他好像又觉得自己没什么立场,撒手后后退了半步,可黑眼镜还不依不挠地追问,好像今天他不说出个所以然来,我们仨就不用回去吃饭了。

我一下就怒了,用手肘怼了一下黑眼镜,说:“你这就有点不尊重我啊,答应还是不答应,你倒是给个准信啊。”

黑眼镜躬身呛咳着揉了揉胸口,我心说装,你再装,我压根就没用力,你个死瞎子。但这话我毕竟还是没说出来,毕竟那柄斧头的绳子那端就拴在他手上呢,是断头台,还是特赦令,我都认,我经历的事情够多了,至少还有后半辈子陪他耗。

“小兔崽子,急什么,”黑眼镜抬手在我脑袋上揉搓了几下,说:“终于知道你师父的好啦,甭想啊,家中已有妻室,恐无福消受。”

妻室!?

我跟黑眼镜认识了少有十来年了,怎么从没见过他老婆,想拒绝也不用用一个这么荒唐的借口搪塞我吧。

我们仨一路无言地回了屋,胖子骂骂咧咧的,说我们怎么出门那么久,菜都凉了,叫我们先去洗个热水澡,他再热热菜,我们没跟他客气,洗完澡我就裹着睡衣出来了,没办法,太尴尬,刚刚我一细问黑眼镜,他就含糊其辞地说什么肤白貌美,腿长腰细,我心说你怎么不去娶个天仙呢。

胖子张罗了一桌子菜,有凉拌菜、红烧茄子、红烧猪蹄、涮羊肉,还有一小盘子水果,他看我头发上还在往下滴水,表情别提多嫌弃了,我白了他一眼,说:“你能不能对一个刚经历失恋的人态度好点?”

胖子睁大了眼睛,挺八卦地说:“失恋啦?”

我说:“需要我再重复一遍吗?他还说他有老婆,把人夸得跟天仙似的,什么肤白貌美,腿长腰细,胖子,你觉得我不符合这个标准吗?”

胖子上下打量了我一阵,选择低头吃两口凉拌菜不予置评,吃着吃着,他眼神陡然亮起来,说:“那他现在跟小哥在一块?”

“昂。”

胖子闻声拍桌而起,拉起我就往那屋走,我说你干什么呢,突然犯病是不,他就硬拉着我搁那儿听墙角,虽然不明白他有什么企图,但听墙角可是我的拿手好戏,我们俩就保持着耳朵紧贴门板的姿势,蹲了有一两分钟,里头才传来两个人隔着氤氲水汽的说话声。

黑眼镜的语气一听就挺欠的,他还揪着之前那个“不准什么”的问题不放,我心说他好奇心怎么那么重,没准闷油瓶就是突发兴起想让他在雨中漫步,被雨点砸,叫我不准给他打伞。

胖子却疯狂地拍我肩膀,压着声跟我说:“划重点。”

这年头听墙角都开出一门课来了,还得画重点,我就听到闷油瓶避开了他穷追不舍的这个问题,转而问向我们这帮人心里头最记挂的——关于他那个天仙似的老婆的问题。

黑眼镜还在跟他犯犟,他这个人犯起浑来挺没脸没皮的,我担心小哥会被他坑,胖子就死按住我的肩膀,我动都动不了,只能被迫继续听墙角。

我没想到的是,闷油瓶这个人也挺蔫儿坏的,他就沉默着不说话,甭管黑眼镜是劝是诱还是恼,硬是把黑眼镜整得没法子,妥协说:“成,哑巴,算你赢,那我先跟你说了,你再跟我说,谁都别想跑单。”

“嗯。”

我跟胖子连忙竖起耳朵听:

“我以前在德国留学,从海里捞上个人,那时候他已经奄奄一息了,就剩一口气,我把他救了,两个人一块合租了个房子,一住就住了好多年。有一年冬天,特别冷,湖面上都结冰,他说要带我去放风筝,还是一大早上,被窝里暖得我都不想出来,但他硬要拉着我,好说歹说都不听,我跟他一块到河堤上,你猜是干什么?居然是放风筝,哈,我说想打放那就放呗,我就绷着那线一个劲儿地往外放,直到风筝放得很高很远,我们在河堤上一路跑,到最后那风筝线“嘣”地一声断了,我觉着玩也玩了,乐也乐了,就差不多得了,但他让我留在原地,然后自己去追那个已经飞远了的风筝。”

我觉得黑眼镜讲这个故事的时候的表情一定是很温柔的,虽然我没有见过。胖子把手按在我的肩上,使劲捏了捏,我脑子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只是皱起眉,阖上眼把额角靠在墙上。

“那个风筝最后掉进了湖心里,没办法捞了,他回来的时候手里又拿着一个风筝,我当时不明白啊,他啥意思,但他要我放,我觉着反正也不耽误事,然后就这样来来回回,熬到我手都抬不起来了,他也浑身是汗,可能路上还摔了几跤,裤子都破了,破口上全是泥和血,那天的风筝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动不动就掉到湖里,我说那就这样吧,别追了,他非得跟我犟,说你再放一次。我说行,最后一次了,他真的把风筝给我追了回来,我当时吧,看着他手里头拿着的风筝,我不明白他什么意思,但我确实被感动到了,手里攥着那只都被抓得变了形的风筝,我觉得那是我这辈子寻到的至宝,在那之前,在那之后,都不会有什么东西,比那只破碎的风筝更珍贵了。”

“后来我在一本书里看到类似的情节,那本书在最后写道:为你,千千万万遍。你说他傻不傻,哪有人这么为一个人拼命追一只风筝的,可是后来很多个和他分分合合的岁月里,在我想着算了吧,就别死拽着了的时候,我就会想起那只风筝,我想他一次次跑远,又一次次气喘不上来地跑回来的场景,我也想,我也想为他,千千万万遍。”

“天真,”胖子低头瞅我,我别来脸,他说:“你别哭呀,嗳这,胖爷我这厚实的肩膀给你靠,不就失个恋嘛,多大点事儿啊,来来来。”

胖子一把扣住我脑勺往他肩上埋,这力道太大了,我压根抵抗不了,一不小心就把鼻涕泡糊他衣服上,也没好意思告诉他。

“好了,我的故事讲完了,”黑眼镜轻笑一声,说:“换你,别想赖啊。”

闷油瓶这回沉默的时间更长了,他说:“她人呢?”

黑眼镜也没想到闷油瓶还真搁这耍赖,他轻“啧”了一声,说:“近在眼前啊。”

“…!?”我从胖子肩膀里挣扎着抬起头来,红着眼睛跟胖子面面相觑。

“你非要耍赖是吧,也行。”我听见水波划动的声音,然后黑眼镜压低了嗓音,剩下这句话朦朦胧胧的,听不真切,但我还是大概听出了轮廓:

“哑巴,…老婆,说你爱我,或者吻我,”我都能想象黑眼镜倾过身,凑在闷油瓶耳边用气音说:“好歹选一个吧,或者买一赠一?”

Fin.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
12345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