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看时间，凌晨四点整。

好困，不想跑步。

于是我把被子拉上来一股脑把全身盖住，妄图让他看不见我这个人，但天有不测风云，我把脑袋盖住了，脚底心就露出来了，他上手挠的时候我一个鳞鱼打挺起身，炸着毛瞪他，不过这双眼睛藏在墨镜底下看不见就是了。

“离婚，这房子我租的，归我，你出去，”我看着他，不忘补上一句：“等你跑完步咱俩再复婚。”

他看了我一眼，没再坚持，然后当着我的面换上衣服就出门了。

我重新倒回温暖的被窝，但翻来覆去睡不着，脑子困得要死，但心已经跟着一块出去了，这哑巴，不会跑着跑着迷路吧。

我飞快起身，牙都没刷，匆匆洗了把脸，然后换了身衣服，一路跑一路拍着脸，想让自己清醒一点，这条路一直是哑巴晨跑的固定路线，我没跑两步就看到他站在一个路灯下，像在等人。

我走过去，他才抬眼看向我，眼里的意思不言而喻：你太慢了。

你怎么知道我会来，万一我不来，你就一直在这等吗。我嘀咕了一句，跟在他身后一路跑，凌晨四点钟的马路上只有零星几辆车飞驰而过，没一会儿我加快了速度跟他并肩着跑。

“哑巴，问你呢。”我说。

他哈着气，额头上有些细密的汗珠，有些坠在长而翘的眼睫上，他眨了眨眼，让汗水顺着滑下去，但没看我，他说：“等。”

我心里酸酸涩涩的，一方面是高兴，另一方面有些不平衡，我想从他这获得更多，比过往任何时候还要更多，我这人最大的优点是实在，不会“我喜欢你不关你的事”的这套，这也太违心了，我喜欢你，就一定得追到手，但追到手了还不行，我付出多少，你他妈得给我还回来。

反正路上也没人，我说话嗓门就大了些，说：“你不就仗着我喜欢你，万一哪天我真累了，追不动了，你倒好，转头就把我忘了。”

哑巴呼出一口气，停下来，我因为惯性又往前跑了两步，但也回过身，我俩面对面站着，我看着他的眼睛，从眼睛里可以看出的东西有很多，我第一眼见到一个人，就能大概看出这个人的品行，跟我说话时的心理动态，或是有没有在说谎，世上充满贪欲的眼睛看多了，有些审美疲劳，也正因为这样，我很喜欢看哑巴的眼睛，那是一双很澄澈的眼，让我想到碧空如洗的天空。

哑巴拧着眉头想了想，很认真地说：“我可以在那之前把你打失忆，换我追你，等我失忆的时候，再反过来。”

哑巴的表情很认真。

我乐了，说：“我老这么被你打，万一哪天脑震荡了怎么整？”

他很肯定地说：“不会，我控着力度。”

我看他近身，连忙后撤几步，说：“兄台且慢，我觉着这主意吧，倒是不错，就是有点费脑袋，要不这样，你免费让我体验一把被你追的感觉，奖励是一只无休无止、死缠烂打也绝对不放过你的虾。”

这绝对是笔划算的买卖，就是不知道哑巴会怎么追人，我饶有兴致地盯着他，说：“这位哥们儿，你挡着我道了，劳请让开些。”

哑巴看向我们旁边十分宽敞的大马路，又看向我，说：“饿了没？”

“不…”我刚想说不饿，肚子很不争气地叫了起来，只好说：“不可能不饿。”

他上来直接牵过我的手，说：“我带你去吃饭。”

我感觉自己被一阵电流烧得外焦里嫩，但面上还是绷着，把手抽走说：“我们认都不认识，你就想请我吃饭，天下可没有白吃的馅饼，黑爷我不是好骗的。”

哑巴大概没料到我会把手抽走，短暂地愣了一下，我能明显感觉到他情绪上的失落，心里有些隐秘的报复回去的快感，这回知道我是什么感受了吧，但我毕竟看不得他这副表情，刚想说话，就被他开口堵了回去。

“我单方面喜欢你好久了。”

我歪头，鼻子有些酸，笑着说：“有多久。”

哑巴又伸手紧紧地牵住了我，他看着我一字一顿地说：“好久好久。”

我装作很不明白的样子，说：“好久是多久，几年？几个时辰？几分钟？”

他没有说话，又欺身凑近了些，闭上眼主动贴上我的唇，哑巴难得主动一回，我这词没舍得躲开。

——没有期限。

我心口一麻，整颗心连着骨头都软下来，这回他的手，我是怎么也挣不开了。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