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记了这是第几次扔掉他留在房间里的东西，黑瞎子指间夹了根烟，席地坐在这空无一物的房间里。

如果问他在这一次又一次永无止境的分别与重逢里，他得到了什么，那他一定会笑着说，他学会了如何自救。

用力爱过的人，是不能留给自己任何机会去怀念的，否则他要怎么用那些昙花一现的记忆来度过与他分开的须臾数年，他要怎么迈开步，才能走出这间拥有他们回忆的小房子，他连自己再次见到他时的表情控制都那么难，甚至没有力气对他说那句，哑巴，好久不见。

他们的爱撒在大街小巷，这里的每一个人好像都知道他们在一起，拖欠一个月房租就会用眼刀刮人的房东太太，楼下卖早点的小吃摊主，常年穿方格衬衫的邻居，他提着行李箱下楼的时候，走过那段他们曾经并肩走过无数次的小路，如果他不把回忆抛在身后，他就不得不被突然翻涌而上的记忆逼停，可他还依稀记得那夜的篝火，那夜的草原上，有人曾在他耳边说，我们谁也不能停。

黑瞎子第一眼见到吴邪的时候，就对这个人很感兴趣，他能感受到这个人身上传递出来的那种怪，很大程度上也是因为他自己也是一个怪人，他非常主动地希望吴邪能变成他这样的怪法，事实上吴邪确实有成为神经病的潜质，用尽十年来赌一个人回来的做法，不是一个神经病怎么坚持下来。

所以当他听到哑巴落户雨村的消息后，他有也仅有那么一瞬间的恍惚，以前他没有问过他为什么不能停留，现在更没有理由去追问，那个曾经说过身若浮萍的人，现在终于有了归处。

他们还是在一个房间里吃饭，打牌，看电影，好像一切都没有变，却不会再是以前那种关系。黑瞎子心里跟明镜似的，他在饭桌上朝对面的哑巴举起酒杯，晃了晃，回旋的酒液里腾升出泡沫，浮到水面上时无声地碎了。

“哑巴，”黑瞎子挎上肩包，临走的时候朝他张开手，停在不远处的黑车催促地按了几声喇叭，黑瞎子笑着说：“抱一个吧。”

张起灵刚迈出半步，黑瞎子已经将人搂在怀里，黑瞎子感到那个人的气息一下子笼罩过来，恍惚间像是回到过去住着的那间房子，黑瞎子嘴角轻挑，偏头用鼻尖在他发丝间蹭了蹭。

张起灵有些诧异地看向他，却只看到黑瞎子扬起手挥别的身影，张起灵往前走了两步，一股温柔而酸涩的滋味从心底蔓延开来。

有人说，真正的离别，没有什么“长亭古道”，也没有什么“劝君更尽一杯酒”，而是在一个寻常不过的清晨，有些人有些事，永远地留在昨天了。

黑瞎子一步跨上副驾驶，系好安全带，戴好眼罩，准备小憩一会儿，这个时候车身突然一沉，他略微诧异地回过头，看到那个抱着臂靠在车后座上的身影。

离别的余韵还没扩散，我们已经又在路上相遇了。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