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血花溅落，烫人的红沿腕骨蜿蜒滑下。张起灵漂亮的杏目倏地收缩，瞳孔中倒映出一个缓缓倒下的身影。

不该是这样的。

张起灵看向紧握在手中的刀柄，刀尖穿透在对方的心口。张起灵矮下身抱住他，他颤着唇想要呼喊什么，但突然席卷而来的心痛让他眼前一黑。

心脏真的能痛到这种程度吗，好像随时会被疼晕过去。张起灵试探着动了动，他发现自己根本没有力气，他的心口痛到让他失去了移动的能力，大脑连着神经集体罢工。

黑瞎子还在兀自笑着，最后那一刀是他自己撞上去的。他透过墨镜镜片看着张起灵惨白的面孔，嘴唇蠕动着说：“刚刚为什么收刀啊？就差一点…你就差一点…还好我是个非常有自觉性的反派，主动撞上来了。”

“你没有被邪神控制…”张起灵眼前黑白变换着，他感觉自己随时都会痛到晕厥过去。

黑瞎子的笑在这个场景下显得格外碍眼。“不完全。一开始狙杀你们几家的时候，确实被控制了，哎呀，被控制得死死的，好不容易战胜它了，但我发现邪神的思想已经深深地扎根在我的意识里了，我想摧毁你们，做梦都想。”

张起灵的气息非常微弱，就像心口被捅上一刀的不是黑瞎子，而是他自己。“但你没有，你没有。”

“对，”黑瞎子的头一点点垂下来，倚靠在张起灵的肩上，缓慢地阖上了双眼。

因为在看到你错愕的眼神的时候，我就改变主意了。

2.

张海客把逆时计放在他手边的时候，他还没有从黑瞎子的死亡中反应过来。

“这是逆时计，”张海客说：“能回溯时间，但只有两次机会，每次仅有一个小时，可以回到他死亡的一个小时之前。你要把握好机会，要么唤醒他，要么…”

再一次杀了他。

张海客把最后一句话咽了回去，因为他发现张起灵虽然抱着那具僵硬的尸体，但脸色惨白得比他怀里的人更像一个死人。

“你怎么了？”张海客皱起眉。

张起灵没有回答他，心脏实在是太疼了，只要闭上眼，就会痛死过去吧。他这么想着。视线缓慢移到逆时计上，费力地握住它，纤长的手指拨动了时针。

铛——

脑内响过这样一个声音，他发现自己站在原来的地方，但黑瞎子不在怀里，他在对面。一个活生生的黑瞎子。

他还有一个小时的时间。张起灵想。他朝对方迈近一步。“瞎，收手。”

那人灵活的五指转动着手枪，歪着头狞笑的模样就跟一头邪神别无二致。张起灵皱着眉，看着他抬起枪，把枪口对准自己。

张起灵变换着走位躲闪他射出的子弹，说：“我知道你没有被邪神控制，收手，瞎子！”

但那个已经疯狂的人完全不听他的，子弹横飞，身上沾的都是别人的血。心脏又开始痛了，张起灵离他只有一步之遥，但他拔刀的动作突然停顿住，矮身的时机让他恰好躲过从发梢掠过的子弹。

没有其他办法了，他必须再杀一次黑瞎子，再杀一次。

这个念头甫一闪过，张起灵眼前蓦地黑了，手撑着栽在地上，但他什么都感觉不到，只有心脏疼痛的感觉让他完全动不了。黑瞎子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在惊诧的目光中看到他反手握住刀柄，如果不是他抬腿一脚，这一刀插的就刚好是他的心口，但即便偏移了位置，那刀也插在了张起灵的腹部。

他的血，是很漂亮的颜色，就跟他本身一样。

“你做什么？”黑瞎子蹲下身，张起灵的脸色惨白得像一张纸，他不明白对方为什么做出这么不合常理的举动。张起灵费力地抬手揪住他的袖口，黑瞎子锁着眉，他意识到眼前这个人已经虚弱到只要他手一震，就能把他推开的程度。但他没有。比起这个，世上唯一一个可以对付自己的对手已经没了，他终于可以无所顾忌地杀戮，连他体内的邪神都兴奋得打颤，但他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黑瞎子又重复了一遍：“你做什么？”

“痛…”

“什么？”黑瞎子把人拉近了些，低头看着他腹部的伤口，被刀刺穿当然会痛，但他直觉张起灵说的不是这个。“哪痛，你先别睡，哑巴。”

黑瞎子也觉得痛起来，他开始呼吸困难，心脏痛到像是要炸裂一样，他想把张起灵挪到他那个笨蛋徒弟能看到的地方，但他发现自己已经痛到没有那个力气了。

张起灵紧紧地拽住黑瞎子的袖口，“痛”和“回来”的字眼时不时蹦出来，可能连他都没有意识到自己在说什么。细密的汗珠从他额角滑过下颌线，他的肤色又被他身上的黑和红衬得更白，就像他驻足过很多年的长白。

黑瞎子突然觉得自己做反派也失败极了，他原本是最适合做反派的角色啊。但面对一个快要死掉的张起灵，他痛到连呼救声都发不出口，只能徒劳地用手堵住他的创口，看着他的生命一点一点流失，然后温柔而绝望地吻上他翕动的唇。“回来了，我回来了，哑巴，你别睡了。”

啪哒。

有什么东西掉落出来，落在他手边，黑瞎子分出神看了一眼，是一只怀表。张起灵不会带毫无作用的东西。黑瞎子想。

他费力地拿起逆时计，用猩红的手指缓慢拨动了时针。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