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着薄如蝉翼的肌肤，掌心下加速跳动的脉搏让黑瞎子近乎失神，张起灵像是沉入挣脱不开的梦魇里，眉目紧皱着，被扼住的咽喉让他难以呼吸，渐渐地从脖颈处漫上一层漫山遍野的红，但下一秒黑瞎子就被窗外下的突如其来的暴雨砸回了神，他倏地抬起眼，看着雨滴像断了线的珠子从檐角滴落下来，连成朦胧的雨幕。

黑瞎子后知后觉地垂眼看向因为太过用力而充血的手指，他乱成一团的脑子里终于捕捉了一丝清明，张起灵生病了，这个铁打一般的人现在被烧得神志不清，黑瞎子怀疑现在放个鸡蛋在他怀里，过一晚上就能蒸熟。

黑瞎子极力压下心里头如雨后春笋般滋长的破坏欲，他不明白为什么，刚刚有那么一瞬间，他真的想拧断哑巴的脖颈。可凭心而论，他对哑巴过分复杂的情感说不上是有多么希望他过得好，也不至于想让他提早去见阎王，于是黑瞎子只能把这归结于昨晚上一整晚没合眼地照顾哑巴以至于自个儿已经神志不清了。

黑瞎子在一旁百无聊赖地拖着腮盯着沉睡中的张起灵，说实话这人醒着跟睡着给人的存在感并没有太大差别，唯一有些许不同的，或许是那双淡漠的眼睛，哪怕他在尘世摸爬打滚百年，也沾染不上一点儿烟火气，就好像这人生来便是不染世俗的谪仙，哪怕现在被吴邪像根风筝线一样拖着拽着落脚在雨村，也给人一种他随时都会消失不见的错觉。

而黑瞎子曾经看这个人在自个儿眼前消失了无数次，如果现在的他回到遇到哑巴之前的时间线与自个儿相遇，告诉他你以后会遇到一个冰山样儿的怪人，会跟他一起经历无数奇诡的冒险，会爱他胜过于爱自己，你会一次又一次地被他抛下，又一次又一次地与他相遇，对他来说，你们的每一次相遇都是新的相遇，你一步步计算着走近他的步数，但他却从不记得你，不记得你们曾在大教堂前的广场上喂鸽子，不记得你们在房东太太的屋檐下围着火炉喝牛奶，不记得你们在夕阳落日下的船头接吻，不记得你们摔碎了酒瓶在秋风卷起的枯叶地里撒野奔跑，你还愿意遇上让你为这一张脸添上一身伤的怪人吗？

黑瞎子布满薄茧的手覆上他露在外边的手背上，那只白皙的手曾被他圈在掌心里无数次，连掌心的每一道掌纹都深刻地印进脑海里。他握着那只两指奇长无比的手提至眼前，那能徒手撬动任何机关的手就如此惫懒地搭在自个儿手心里。视线落在那根垂下来地手指上，黑瞎子张开嘴，将那根手指含进嘴里，猛地咬下去，齿尖蹭破皮肤，他尝到了麒麟血的味道，黑瞎子皱起眉，别的不说，至少味道并不算好，而他现在心里有个越来越大的声音，他想将这截手指咬下来。

一阵手机铃声打乱了他的思绪，他慢半拍地松开嘴，舌尖舔过下唇，将嘴里的血液都吞咽下去。随后接起电话，用他惯常的不着调的语气说：“欢迎致电雨村情感电台，这里是主持人黑瞎子。请问您遇到了什么问题吗？”

刚冲完澡坐在旅社的榻榻米上的吴邪看了看手机屏幕，确认自己并没有打错电话，胖子在一旁用毛巾擦着湿透了的头发，甩了甩头结果甩了吴邪一脸水，吴邪踹了他一脚，顺带抬手抹了把脸，说：“雨下太大，今晚我跟胖子不回去了，小哥就交给你照顾了，成不？”

“害，这说的什么话，咱们是什么关系，啥事都好说，一晚上180。”黑瞎子笑着说。

“去你丫的，黑瞎子你这趁火打劫呢！”胖子抢过手机忍无可忍道。

黑瞎子嘿嘿笑了两声，又贫了几句才挂断电话。他看着像帘子一样遮下来的雨幕，低头支着下颌看着哑巴，想了想，又帮他把露出来的手塞进被子里，用体温计确认他温度确实慢慢降下来了之后，一晚上没合眼的疲倦感才排山倒海般袭来。

他掀开被子一角，把自个儿整个人塞了进去，张起灵的身体还是很烫，跟火炉似的，黑瞎子盯着他看了半宿，然后缓缓伸出手，只是这次他的手掌不是掐住对方残留指痕的脖颈，而是极为克制地将他搂进怀里。

过去，现在，未来，这份爱都是如此克制、充满破坏欲，而又生生不息。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