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时间上来说，菅原觉理应是八月记得最清晰的那代サトル。

一些极其基本的事情他是记得的。

例如说，正如前六个サトル，觉没有学会反转术式。还比如说，他还是一如既往的喜爱雪沙华。又或者，留在八月记忆中最深刻的一件事：他的死是一场彻头彻尾的牺牲，而这牺牲换来的是多么荒谬的结局，让他这一世打从第一次见到渊月殿的人开始就下意识地反胃。

然而他甚至连凶手是谁都记不住。对于觉，就像是有一层半透明的白纱掩盖着，他看得见轮廓却看不清全貌。

对凡间所有东西都略有涉猎的八月知道，这是他身体的保护机制。当他是七月的时候，也几乎忘记了憬，这说明他的身体认为他现在还不适合记起那些过往。

但这並不阻碍他记得骨子里最恐惧的一件事——

每一世的サトル都将在三十岁前死去。

这是世界的规则。

是‘命’。

-

此时此刻的五条悟只关心忌库的门到底在哪里。

众所周知，通往忌库的门每一天都会改变，只有天元知道入口是哪一道门，而天元已经失去肉身了。因此，不但对于敌人来说很麻烦，要去防守的五条悟也十分烦躁。

主要是，他根本不知道庵歌姬和老头子到了哪里，更不知道羂索或者他派来的人到底在哪一道门后。

他们找到忌库了没有？还是藏在另一道门里？庵歌姬和老头子现在安全不？

零，零线索。

每一道门都通往一个单独的空间，哪怕是有六眼五条悟也无法判定哪一个才是忌库，只能尝试寻找属于庵歌姬或者老头子的咒力。

但是一无所获。

也许他们被困在了某个仓库的领域中，总之五条悟的这一趟找人之旅十分的失败。

正当他一筹莫展的时候，远处赛场上方的帐解除了，说明八月已经成功把诅钉拔了出来，学生们也脱困了。冥冥的乌鸦们应该会引领他们回到医疗室，接受硝子的帮助。

五条悟稍微放心了一点，这也代表八月没有遇到什么危险吧。果不其然，他很快便看到八月传来了一则讯息：“这边轻松搞定了，你在哪里？”

【最棒的五条老师】: [照片.jpg]

【最棒的五条老师】：人家想你了~

【八】：？

【八】：多大年纪了别发癫

调戏了八月的五条悟心满意足地收起手机，继续他与几千道木门的战斗。

他来到了一条木廊上，打开了一道铺着厚厚灰尘的门。

门内是一间空荡荡的房间，正当他要重新关上门，却看到了墙上的一幅卷轴。那是一张泛黄的牛皮卷，上面用朱笔写下了数个人名，最上方只有一个名字，第二列也是同样一个名字，在第三列就有足足十个名字了，再往下变成三十多个，仿佛是一幅树形图。

标题处写着：

“渊月殿”

五条悟顿了顿，思索片刻后走进了房间。

借着门外的光线，他看清了上面的名字。

殿主菅原觉

首辅梦者

长老 ......

五条悟的视线落在‘梦者’上不动了。

现代的渊月殿仅以首辅为最高领导人，全国咒术相关事务由殿中十位长老进行商议，最后由首辅进行决策。

无容置疑，就算是初代的首辅，也肯定手握着巨大的权力，然而为何在历史书上从来没有出现过这个名字——？

菅原觉离奇的死亡后，这个首辅又到了哪里？为什么取消了殿主一职？

——想不通。

五条悟心里记下了这一茬，结果一回头就看到一双熟悉的眼睛。

八月正要踮脚看看房间里是什么，五条悟就极其自然地关上了身后的门。

不知为何，他潜意识就是觉得现在还不到让八月看到那副树形图的时候。

“来得这么快，难不成你也想我了？”五条悟洋洋得意地笑。

“我只是不习惯和冥小姐相处，她在帐一解除的时候就到赛场了。”八月无语。“做人请要点廉耻心。”

五条悟小熊摊手：“那是什么，老子没有的东西不要在老子面前提。”

“......原来您也有点自知之明啊。”

两人一边打趣一边继续往前走。

正当五条悟觉得八月没有留意刚才的房间时，就听他问道：“所以刚才的房间是啥？藏了你的私房钱？”

五条悟毫不犹豫：“是的呢。”

八月：“那你欠我的钱是不是能还了？”

“......”

“......”

八月好奇：“是什么你不喜欢的事物么？”

“......也不算。”尽管心里莫名是有点不舒服。

八月心里嘀咕，什么时候开始五条悟也懂得收收埋埋了。

“你应该没有去解决那只特级咒灵吧？”五条悟侧目。

八月清了下喉咙，想了想要怎么辩解。

“那个，其实有这个基础的问题......”

“嗯哼。”

“就是，有没有一种可能......”

”嗯哼。“

”其实那只咒灵还挺弱的......”

“嗯哼。”

“......”

八月放弃了，双手合十：“对不起嘛，我只是路过，路过出手相助，懂吗？”

五条悟皱着眉。“那些‘裂痕’——能要了你命的‘裂痕’，还有没有恶化？”

八月思索片刻，最后还是决定实话实说：“只要我不开眼，就一直不会恶化啦，其实事情没有你想的那么严重，我能开眼的次数我心里清楚。”

“......”

“悟，我没有自杀倾向，我说过了，我有分寸。”

两人走了一会，衣衫布料擦过对方衣摆的声音是唯一的话语，皮鞋踩在木板上拉长了沉默。清凉的风拂过发丝，秋天的阳光如纱帘落在肌肤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温度。秋天没有蝉鸣，深山静悄悄的，空气中酝酿着若即若离的情绪，没人想打断这不一样的静寂，仿佛都知道也许再也没有下一次机会了。

修长而指骨分明的手指带着试探的意味探进了对方的指缝，八月却没有像上一次那样逃离。得到了默许的回答，五条悟慢慢又轻轻地扣住了他的手背，然后越握越紧，仿佛稍微松开一点都会就此失去一切，相互紧扣的十指是那样的熟悉，他们生来就是为了相遇——

然后相恋，最后葬送。

一切就在‘命’的安排下进行着。

五条悟像是察觉到了他外溢的悲伤，低低地道。

“不要走。”

八月缩了缩指尖。

但是这就是‘命’啊。

你会化为尘土......

而我归于未断的梦。

他张了张嘴，发现自己平时信手拈来的谎话一句都说不出，于是他们又重新落入了沉默。

”你要是走了......”

“......”

转角迎面走来一个穿着和服的身影。

”歌姬前辈。“八月极快地松开了与五条悟相握的手，向来者打招呼。

庵歌姬像是终于见到了救星：”是你们——“

六眼看到歌姬的额头正中附着了一股极小极小的咒力，小到甚至比空气中的尘埃更微小，然而直觉的反应比六眼传达的资讯甚至更快，他伸手就要把八月拉到身后，却摸了个空。

五条悟瞳孔一缩。

不是他摸空了，而是八月踏前了一步：”歌姬前辈，你额头上好像沾了点什么脏东西——“

”八——”

只见那小小的、黑色的‘细沙’在歌姬的脸上炸了开来，向外扩散——

庵歌姬发出了极其凄厉的惨叫，挣扎着抬手摸上了脸上的黑沙。

”救我！救救我！“

就在触碰到它的一瞬间，那像是拥有生命的黑色细沙沾到了她的指尖上，然后一寸一寸地向下，脸上的、手上的黑色面积一寸一寸地变大，直到封住了歌姬的嘴唇，涌入了她的口腔、喉咙、声带、顺着下去了内脏，然后活生生的一个人在一喘一喘的呼喊后就安静了，只剩下沙沙的金属声。黑沙灌满了眼睛，鼻孔、耳朵，在继续往下，她的脖颈、她的胸口、她的腰——那是——

“无限分裂。”

八月怔怔站住，不属于声波的耳鸣在脑中声声回荡。

五条悟一手揽住他的腰就往后跃走，无论是他自己还是六眼都响起了警报，眼前将会是他人生中见过几乎最危险的诅咒。

八月从他手中挣脱：”我能救她！“

五条悟摇头，”已经太迟了。“

他们站在长廊的另一端，看着黑色彻底淹没了歌姬的人影。

然后——

一点一点的融化。

瓦解。

黑色、蠕动的细沙从头顶开始被吹散，却没有重新露出庵歌姬的身影。

一条鲜活的生命无声无息地、转瞬间被吞噬了。

耳鸣越发肆虐，听力被脑海的噪音所吞没，眼前蒙上了一层模糊的滤镜，过了三秒八月才发现自己这是在哭泣。

是裂蚁。

它回来了。

“...跑。”他喃喃道。

五条悟一愣。“什么？”

八月看着他的脸庞，连日的疲惫与苏醒的记忆使他视野发黑，只有刻在灵魂的本能使他大喊——

无论如何也不能再次——

“我说快跑，觉！”

本来被动的黑沙仿佛被声音吸引，以飞快的速度向着他们的方向发射而来！

五条悟反应极其迅速，一手打横抱起八月，然后就瞬移到了几十米外的高空，回头一看，黑沙已经吞没了地面上的建筑物，建筑物变成黑沙之后，黑压压的一大团黑色变得更加庞大，而且丝毫没有停顿的意思，直接向着身处半空中的两人继续靠近。

五条悟不假思索，毫不留情地对着向上爬升的黑团轰出了最大火力的‘赫’，等到烟尘平息后，却看到在攻击范围外居然留有一小团的‘蚁群’——

瞬间，那一小团又开始数量激增，很快就重新达到了被攻击前的水平，五条悟神色严峻。

这到底是什么——？蚁群吗？然而为什么数量能一直上升，难道要一次过全部消灭么？然而那么小的个体，就算有六眼也不一定能够将每一粒揪出，况且还不知道它们在此之外还有没有更多的‘粒子’。这样的怪物是从哪里跑出来的？！吞噬事物后会变成它的养料，但是世界上的所有生物死物都能吞噬，那到底要如何抵挡？

必须要疏散高专里的所有人。五条悟的大脑急速运转，思考出目前可能的解决办法。不知道为什么会现在才出现的过于强大的诅咒，这样看来它的实力足以横扫整个东京也不为过，怎么可能历史上没有记载过——？！如果是和那只三跪天差不多时代的，被羂索的束缚召唤出来的，至少应该也在历史上留下过记录——

“我来吧。”八月平静地道。

五条悟咬牙。“不行。”

“你知道我的时停能让你解决掉它，在时停状态下它们没有办法无限增殖。”

“我说不行就是不行！”

“是它——

是它杀了菅原觉。“

八月攥紧了五条悟的手腕。

”这不是我的请求，这是七月的意思。所以——“

请让我完成，我上一辈子破碎的梦想吧。

-

摘星塔内。

漆黑的会客室内闯进了两个不速之客。

”是谁胆敢——“

无下限的力量将藏在屏风后方的殿阁行塔大将军们瞬间狼狈地向着中央的来客下跪。

八月眼睛微微垂落。“根据初代渊月殿立下的束缚，往后的每一代渊月殿与其下摘星塔、触日塔必须无条件遵行殿主之命令。”

其中一个面具人惊慌道：“什么束缚？我们不知道——”

另一人又叫喊：”渊月殿早就没有了殿主——“

”是吗？“八月冷笑。”改写史书上头了就连真正的历史都忘了？“

”......“

“根据《渊月十事章》第一条：如菅原觉死后，殿主一职将由渊月殿首辅’梦者‘出任，任期为终其一生。“

八月从虚空中拿出了一块令牌，上面穿着红色的流苏、还绑着一块玉佩。

令牌上，镶金的字体端正地写着：

【渊月殿殿主】

”我是梦者，现以渊月殿殿主之名命令于全境搜捕特级诅咒师羂索及其党羽，格杀勿论。“

糖！来了！（如果算是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