硝子此刻正悲催地旁观着五条悟和八月的吵架，她已经数不清这是这个月来的第几次了。
“都多久多久以前的事情了，你差不多是时候放下了吧。”八月有点无奈地按着太阳穴。“吓到孩子了怎么办？”
此刻他们正在某从高专偷出来的私家车上，五条少爷托着腮施施然地摊在副驾驶座。听到八月的话，只是冷冷地‘哼’了一声。知道五条悟肯定是又要用他的赌气大计来试图让事情就这样过去了，八月叹了个大气。安慰五条猫猫这件事真是任重道远啊！
“你五条悟平生最不喜欢别人因为动不了你，就动你身边的人，是的是的，都知道喔～”八月敷衍地说着。“如果不是因为上报的时候说过，术式只能对死物和除了我以外的活人生效，不然我就肯定就要把疤痕——”
“不准。”五条悟僵硬劈下一句。
“?”八月满脸疑惑。再看过去的时候就发现这个闷葫芦已经别过头去，看着窗外的雨天什么也不说了。灰蒙蒙的天有什么好看的？这家伙也太奇怪了吧。“伤疤这种东西到底为什么要留着啊，平常又要遮起来，夏天的时候烦死了......”
五条悟沉默，五条悟就是赌气，五条悟就是不回答。
“五条老师？”“哼。”
“五～条～悟～”“哼。”
“サ～ト～ル～搭理一下我嘛～”“嗯哼。”
其实并没有驾照无师自通的司机八月先生在这之后戳了五条悟好几次，都没有得到意料之中的反应。
坐在后排的硝子表示：什么幼稚鬼，心智年龄超过八岁了没有。
“你再不理我，我就直接把车子给驶进河里去了。”
“嗯哼。”
硝子伸出手，各自拍了拍前座的两人。“停车了。”
“……已经到了啊。”五条悟嘟囔一句，门一推，长腿一迈就下了地。
“五条少爷原来连路都不会认喔......”硝子嘲笑，紧随其后也离开了车厢。
八月待在突然没了人的密闭空间，缓缓呼出了一口气。
咚咚。
五条悟在敲车窗。家入硝子点起了一支烟。
模糊的聲音在說：快点啦……什么什么的。
时过境迁，人少了一个。
“來了。”
而他也仅仅是那样应了声。
然而在他推开车门的一瞬间，方圆千里都人烟稀少的郊外只剩下他独自一人，同行的两位挚友都不见了人影。
“...悟？硝子？”
八月低头一看，硝子刚点上的香烟掉在了地上。
进入了领域...？
这里怎么会有领域？明明完全感觉不到任何咒灵的气息，五条悟的六眼也没有发现......还是说他知道了，却什么都没有说？为什么？为什么自己没有被拉进去...不、他感觉出自己已经进入了领域，但是他们处在不同层次的领域中？有些高级的生得领域会有内外两个维度，看来自己目前就是身处和现实接轨的外层了。
八月抬头看。光秃秃的枝桠在深秋的九月遍布荒芜的山头，上山的小径上铺满了枯黄的树叶。天空的颜色有些异常地浑浊，正是大部分开放式领域的特征，同时也反映出领域主体的状态。
至于领域的主体......
他也许有些眉目了。
先上山吧，那里大概就是主体所在。
他关上了车门，拾阶而上。树叶碎在了脚步下，发出清脆的沙沙声。
每踏出一步，八月就感觉到身边的光线越来越暗，然而树枝在地上的影子却越来越深、张牙舞爪地伸向山径上唯一的访客。
八月张开手掌，感受着影子落在皮肤上若有若无的质感。
刚巧十年了啊......
思绪落到此处，影子里的怪物瞬间蜂拥而上！
八月灵巧地向后一跃，躲避了漆黑的爪牙，却忘记影子这东西是无处不在的——身后地上的黑影迅速向他扑来，他只能在空中强硬地改变方向，踏在影子上方翻了一个跟斗，然后开始全速往着山顶跑去。
前后左右的每一个方位都是充满恶意的影子，上山的一段路八月走得尤为艰难。和影子赛跑本来就是无稽之谈，最终他只能犹豫再三后抽出了虚空中的破世刀——向着影子们挥下。
却没想到，刀刃触碰的瞬间，却看到影子突然变回了无实体的虚影！
八月心里暗骂一声，然而挥刀的片刻停顿使他来不及躲避影子的下一轮攻击，爪牙瞬间攀上了他的身体，紧紧束缚住来敌，然后地上的一道尖锐的黑色向他袭来！
正在此时，从山顶处一抹刺眼夺目的紫色以影子也反应不过来的速度发射而来，看到熟悉的招式，八月终于呼出了一口气，这才对嘛，为什么会轮到他这种后勤人员正面对付凶恶的咒灵——
然后他就发现了不对劲。从山顶而来的五条悟的茈为什么完全对影子没有一点的影响——！
下一秒，他被影子贯穿胸口的同时，硬生生地接下了现今咒术界的最强一击。术式快速转动，必须在茈击中的同时瞬间回溯，不然就小命不保——
他妈的，五条悟。
忘了在领域内部对主体发出的攻击会被主体化为己用，对外部的人做成伤害吗！
站在废墟中，被轰掉了一半身子的八月心中咒骂着。
-
春天蝉鸣之时。
五条悟第一次见到了他生命中最难以忘怀的挚友。
没有登记咒灵的夏油杰在踏入高专结界的时候触发了警报，同样新生报到的五条悟下意识以为对方是入侵高中的敌人，对着自己的未来同学来了一发苍。而这位没有见过咒术师的夏油同学也以为对方是穷凶极恶的凶徒，两人就在门口打了起来。
当然，他们高中漫长的检讨书之路从这天开始就没有断过。
一起度过的生日。一起刷的地板。一起弄干的地毯。一起掀翻的屋顶。一起通关的游戏。一起发现的太平间。一起击败收复的咒灵。
由于和八月有关的一些原因，导致五条悟对全体咒术师的一致憎恶在夏油杰这里第一次得到了缓解。
要守护比自己弱小的人。
这是生来强大的天职。
为什么自己会站在人类的顶端，一定是因为冥冥之中有着只有他才能击败的敌人吧。
他们之间有着无数个一起，然后有了无数个背道而驰。
回到过去的话，能作出什么的改变——
每次闭目的时候，五条悟都想着这个问题。
现在当他真的回到了过去，他却不禁开始怀疑眼前的真实性。
触发警报的新生出现在阶梯之始时，五条悟没有和上一次一样出手攻击。他从半空中瞬移下来，看着眼前活生生的挚友，他甚至说不出话来。梦中才会出现的场景展现在他眼前，他伸手就能触碰这具死去多年的尸体。
“你...没事吧？”
夏油杰一脸疑惑地看着这位不需要借助任何手段就能飞到空中的咒术师，据说是这一届唯二的两个男学生之一。
五条悟摘下了墨镜，湛蓝的眼睛直视着对方。
他笑道。
“现在已经没事了。”
-
硝子最喜欢自己的十七岁生日。
两位同期将这位常年困在太平间的同期偷偷带了出去，为此夏油杰牺牲了一只还没有登记过的咒灵，触发警报误导了导师们的注意力，然后他们骑在虹龙上越过了天际。
他们去了东京的每一个景点，这一次五条悟没有动用五条家辖下的任何资产，他们像普通的高中生那样闯荡了一番，把回去之后要补回来的检讨书抛在了脑后。
他们去河边看了一次烟花，然后放下了孔明灯。
“五条，你的灯写着什么啊？”
五条悟做了一个鬼脸。
“不告诉你们，嘿！”
硝子看着自己手中的纸条。
‘要永远在一起’
她看着顺着水流而下的纸灯。
一定会成真的。他们三人会一直...一直这样下去。直到成人。然后夏油和五条会一起成为咒术高专的老师吧，让下一代像他们那样疯狂呈交检讨书。也许下一代也是由苦逼的——八月负责写四分的检讨书。
嗯。
脑海中仿佛有什么不对劲的讯号，然而硝子无视了。
啊...要是这种生活能一直继续下去就好了。
半夜，终于把东京每一个角落逛了一遍的三人组来到了郊外一座名不见经传的小土坡上。
“一朵花也没有耶，还以为能看见樱花。”五条悟抱怨。
夏油杰无语了：“现在可是十一月喔？你还想要赏樱...”
三人来到了土坡的顶端，在柔软的草地上躺了下来。
这一夜的星空尤其清澈。没有一丝的乌云，月亮淡淡地和漫天星辉相映。
“哇靠，刚才的章鱼烧好像有点变了，你们觉得不？章鱼好像有点酸酸的...”硝子抱怨。
“真的假的，我们不会回去集体食物中毒吧？”夏油杰紧张地坐了起来。
硝子摆手：“不知道耶，你们这些没有反转术式的人食物中毒了一定很麻烦吧～”
…好想打人怎么办！
“欸。”五条悟突然道。
夏油杰看着他。“干嘛，肚子疼了？”
五条悟白眼。
“我只是觉得...我突然有点不想当咒术师了。”
静默。
“那就逃吧。”
夏油杰说。
五条悟诧异地看着他的两位同期。“蛤？老子可是最强哦？怎么能说跑就跑了，再说还有你们...”
硝子无所谓地耸肩。“你以为我很喜欢整天呆在太平间里面？我也想好像普通的高中生那样，就像今天——放灯，看烟花，买雪糕，然后吃到难吃又昂贵的路边摊小吃。没有目的地闲逛，没有目的地活着，一边走一边想着自己人生以后能干什么呢，是文职工作还是医生啊，还是当个家庭主妇，成家立室......有空就到处走走，寻找着人生路上的小确幸。”
……
“...你还有这么有诗意的一面啊。”夏油杰打趣说。
“闭嘴吧怪刘海，老娘可是文学家医生！”
“杰、硝子。”
“嗯？”
五条悟低头了，墨镜挡住了刘海下的神情。
“我想——
我想和你们看看这里的樱花。”
-
五条悟想，为什么还是变成了此情此景。
为什么。
到底有哪里出错了。
为什么——
高专的某条长廊上。
那是他们通往宿舍的道路。
每一天从教学楼离开后，他们四人——
“最后有什么想说的吗。”
他听到自己压低着声线问。
濒死的失去了一条手臂的夏油杰轻轻笑了。
“有的时候，我总是想起硝子生日的那个夜晚。“
“......”
“这个让我无法打从心底露出笑容的世界啊——然后我就会想起我们。”
“......”
“呐，悟。”
“...嗯。”
“我也...我也好想和你们看看那里的樱花。”
五条悟沉默了。正如当初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其余三人那默契的寂静。
“杰。”
夏油杰最后一次看到那双美丽的眼睛，他深爱的眼睛。
“樱花...已经凋谢了啊。”
-
良久，夏油杰第一个回应。
“好啊。”
其余三人看着他。所有人都知道这件事有多么的艰难。充满恶意的咒术界从来不让任何人奢望安稳的未来。
“我们——十年后，无论如何，在樱花盛开的时候来这里重聚吧。不论是生是死，不论是正是邪。”
-
“你...没事吧？”
又来了。
不知道是第几次。
重启、重启、重启。
“凋谢了啊。”
“悟。”
“我们——”
春天、盛夏、深秋、寒冬。
一次又一次。
一次又一次。
“凋谢——”
“章鱼烧怎么这么贵啊！”
“你...没事吧？”
又来了。
又来了——
好烦。
改变不了。什么都改变不了。什么都——没有变。
最后还是——最后还是背道而驰，最后还是死在我的手下。
“为什么就是无法打从心底露出笑容啊——”
蝉鸣、沙滩、落叶、圣诞。
“我还有什么值得你信任的呢...”
这是第几次了......二十？三十？
五条悟听着新生闯入的警报，滞留在空中不动了。
他妈的。
这个该死的领域。
第四还是第五次轮回的时候，五条悟终于发现了不对劲。少了一个人。
他的八月。
他们是来扫墓的啊。
来赴那十年之约......
这是——是杰的怨念留下来的领域吧。
打从靠近的时候，六眼就发现了不对劲。然而他没有说。他为了再见对方一面，心甘情愿地踏进了领域里。最后却自己陷进去了，真是愚蠢啊。
眼前的夜蛾正道把两个正在干架的幼稚鬼拉到了一起。
“悟、杰，以后就和睦相处吧。”
再来一次春夏秋冬。
再来一次濒死、再来一次长廊、再来一次凋谢。
他想起了十天前在里樱高中天台上看到的、七窍流血、昏迷不醒的八月。
还有滨松市体育馆里的哭泣的八月。
还有那个会杀死他的‘蛛网’，还有那把刀，还有那双眼睛。
他还——他还什么都没有问啊。
他妈的，还我的小八月回来。
五条悟一下心烦，对着记忆中虚假的夏油杰甩出了一记茈。
等他意识到自己干了什么的时候，已经太迟了。
在内部领域对主体作出的所有伤害，都会被主体利用去攻击身处外部领域的敌人！
消失不见的小八月不会就正面吃下了这茈了吧...
操。
麻烦大了。
里樱高中之后昏迷了十天的八月明明说过这段时间最好还是先不要动用“不该用的力量”——
我都干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