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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日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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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曾被事态的发展惊得一下又一下,“程瑾你……你没事画人家干嘛?”

程瑾走到程玉身边,程玉抬起头望向他,眼眶红红的。

他伸出手撸了一把狗头,把程玉按得摇头晃脑的。

“我画的,别冤枉了你的小朋友。”

程瑾第一次见到吴梓盛,是□□再一次发病的时候。

□□从来不是因为好心才收养了程玉。

程玉的爸爸,也不是被水冲走的。

他是自杀的。

程梁军是个只会打女人却没种的人,都是靠山吃山靠水吃水,他却比亲弟弟程玉的爸爸懒散得多,一辈子没攒下什么钱。

那天,游手好闲的男人找来程玉的爸爸,说要借一笔钱和外地人合伙做生意。

见到自己混了半辈子的亲哥终于有了上进心,程梁艺几乎拿出了一半的积蓄供哥哥创业。

村里人都知道程梁军没什么钱,消息一出来,大家嘴里心里感激的都是程家兄弟。

那几年程家兄弟在村里有多风光,后面真相曝光过得就有多惨,“罪魁祸首”的帽子扣不到程梁军脑袋上,因为发大水那个晚上,他就被洪水冲走了。

程梁艺无疑成为了众矢之的,大家的指责从来不是浅表的愤怒,那是几百个家庭失去亲人的悲鸣,伤痛像这里的48座大山沉重地压在龙溪村顶上。

那时被送到城里读书的程玉不知道,他的家乡在一夜之间遭厄溃散,由菀转枯。

没人料到,他们求了那么多年求来的唢呐声,居然是吹给自己家人听的。

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

□□收养程玉,是出于愧疚,也是出于感激。

在程梁艺一跃而下的那天,她和程瑾已经被送到涟源的房子里,她没问为什么他不一起走,她知道这个死心眼的小叔子和自己的丈夫不一样。

他的四肢已经被安上了道德的锁链,灵魂判处了死刑。

没人通知她程梁艺的死讯,当一具血肉横飞的尸体摆在众人面前,像沸水一般的恨意悄然沉默。

□□因为一场意外摆脱了残暴的丈夫,却没有脱离三十几年的噩梦。

有客人告诉她,丈夫的罪,会落到她的孩子身上,上帝会替她消除罪孽。

她紧绷的神经似乎真的在上帝那得到了救赎,程瑾一时为她感到开心。却没有想到,妈妈温柔的灵魂在当地虚假的基督教那并没有得到解脱,她被灌以道听途说的偏激思想,信仰了一个恶魔。两个小孩生病的时候,她便会被“附身”,并不是带他们去医院,而是先祈求上帝的原谅。

女人双手合十:“主啊,请饶恕我们的罪孽。”程瑾被竹条抽得混身是血。

女人双手合十:“主啊,请原谅我们的无知。”程玉被艾条燎得满身是泡。

主啊,病痛是罪与罚吗?既然如此,请告诉我为什么那个男人可以洒脱地死去,我们却要替他赎罪?程瑾不止一次地想。

高中之后,程玉去了二中读寄宿,在一个雨夜,□□又发病了,这次他终于能毫无顾忌地暂时逃离。

跑出家,他却不知道该去哪儿,学校是他最熟悉的地方,于是他顶着额上两条血痕淋着雨在一中乱逛。

那是夏季,雨不大也不冷,他却感到彻骨的寒凉,在脸上的雨丝划过伤口,激得一阵一阵的疼,程瑾发着烧,坐在石板凳上,他觉得自己大概要死了,会去天堂还是地狱,会见到那个男人吗,那他不想去。

下水道的腐烂味道混着雨天的潮湿涌上来,笼罩在周围,地狱大概也是这样的臭味,那他不想去,程瑾想。

“喂,你坐这干嘛嘞?”

程瑾抬起脑袋,看见了一把灰色的伞,和一个长得很凶的少年。

少年在口袋里摸了摸,掏出两截纸递过来。

他第一次那么不礼貌地对待别人——程瑾先是愣了愣,而后朝那只手猛地一推,跑开了……

后来吴平找他谈心,把他带回家吃饭,他又见到了那个很凶的男孩。

程瑾没想到他居然是吴平的儿子,两人默契的没有提那天晚上的事情,男孩看上去跟吴平关系不太好。

但吴平是个好老师,对他很好,出于某些原因,程瑾想帮他们缓和一下关系,于是他有意和吴梓盛交好。

高二的五月份,程瑾见到消失了三个月的吴梓盛,他像第一次见面那天的自己一样浑身狼狈,看上去是从很远的地方回来的,两人在便利店买了两罐啤酒,坐在涟水河边喝着。

他说自己去找了妈妈,那个女人和另一个男人结婚了,手里还抱着一个男孩。

他说自己只是远远地看了一眼,就知道他妈妈很爱那个儿子,因为他从来没有在他妈眼里见到过那样的光。

他找了那么久,想对她说很多很多话,那一瞬间却一句也想不起来,因为他妈妈看着他,尴尬又礼貌地笑着,像看着一个突然上来搭讪的陌生人。

程瑾有些心疼,伸手抱了抱他。

他说,程瑾,你可以一直陪着我吗。

程瑾沉默了,他假装没听懂,笑他说,我们俩大男人别讲这种恶心的话。

吴梓盛目光闪了闪,眼里的光隐隐地暗了下去,程瑾心里一咯噔,却见他也笑了起来,两手一拍说,人家电视剧里都这么讲,这会儿气氛刚好嘛。

程玉是个什么事都爱憋在心里的小男生,所有的事情都爱对着那些花花草草说,要不就是写在日记本里。

程瑾不一样,他爱对着这个傻弟弟说。

但是这次,他也学着程玉写起了日记。

他写自己好像喜欢上了一个男生。

程瑾的语文成绩挺好,他写的作文,有华丽的辞藻规整的句式和宽广的格局,次次都是全校传阅的模范议论文。

可他却在日记本里文笔幼稚得像个小学生,粗糙稚嫩地记叙自己发芽的感情。

“我又想起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他一靠近,臭味一下子没有了,我闻到甜甜的面包味,我突然好饿,我想吃掉他。”

“所以,为什么画我?”

吴梓盛长腿一伸,胳膊肘抵着墙,把人拦在楼道上。

程瑾垂着眼,拨开他的手,绕了过去,经过他的时候,轻声说:“你考上了,我就告诉你。”

吴梓盛揉了揉耳朵,一种奇异的情绪萦绕在心头,他预感有什么要露出水面,他期待了很久的东西。

另一边,程玉感受到了来自这个世界深深的恶意。

陈皎树正居高临下地抱臂看着他,嘴角噙笑,眼神揶揄。

程玉尬地脑袋都抬不起来,他想死。程玉,一名即将成为16岁的阳刚少年,刚刚居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娇滴滴地哭了……

陈皎树学着程瑾的样子摸了摸小狗的头,温声道:“快睡觉去吧,明天第一缕阳光要帮你过生日呢!”

程玉一把抓住她的手,颇有悍妇卫贞洁的气势,站起来,俯视着逼近她,看着怪凶,一开口居然是软软的还带了点哭腔:“你说不喜欢吴梓盛。”

陈皎树一怔,盯着他惑人的眼角,呐呐地重复:“我不喜欢——”

“那我明天告诉你!”说完男孩傲娇一甩头走了。

“喂!告诉我什么?”

“——我的秘密!”

哈?陈皎树看着一溜烟跑上楼的背影,无奈摇了摇头,把客厅灯全熄了才回房间。

从岑曾奶奶家上去山顶,没有修好的路,几人只能徒步上山,最迟五点就要开始爬。

十分难得的是,陈皎树今天没有赖床,精神抖擞地换好了登山装备,一出门,却尴尬地发现其他人都穿着普通的卫衣和外套,显得全副武装的自己有点像个爱装的异类。

“等等我!”

屋子里传来岑曾的喊声,几人停住脚步,回头看见岑曾居然也一身专业登山装备出来了。

“看日出这么浪漫的事情怎么能不带上我!我跟你们一块去!”活力十足的少年说完就冲到最前方率先开路。

山中雾气浓,秋意诠释在红色枫叶潮湿的叶面上,顺着水珠滴落,打湿过路的羽毛,鸟儿惊得长鸣,山中回荡着“布谷”“布谷”的叫声。

天色鱼肚白,雾气未见散去多少,可脚下的路却已经逐渐平缓了,意味着快到山顶了,但太阳却没露面。

几人说笑着,面上不显,心里却多少有些失落。

陈皎树捡起一片瘦枫叶,转来转去看了许久。

“那个是鸡爪槭,是不是长得很像枫叶?不过怎么长在这里?”

陈皎树投来诧异的目光,又指了一个方向问他:“那个灯笼叶叫什么?”

程玉抬头望去,微笑道:“那个是栾树,不是叶,是蒴果。”

“哇塞,你懂这么多!什么时候变这么厉害的?”岑曾回头插入两人的对话。

陈皎树突然记起昨天晚上程玉说的那个“秘密”,她悄悄贴近程玉,在他耳边低声道:“你什么时候说?”

程玉伸手轻推她,笑了出来:“你要不要这么急,我肯定会告诉你的。”

陈皎树点了点头:“那行。”

抬眼往上看小道已经在视线内折了个角,往上植被渐稀疏,上面是一块平地,上去就能看见这片山的全貌,也是原计划看日出的地方。

虽然没有日出,秉着记录为本的想法,陈皎树还是拿出了摄像机,不动声色落后了几步,镜头对着程玉的后脑勺。

出乎意料的是,今天并非没有日出,太阳只是含蓄的用几片轻纱云覆住了面容,隐隐约约能看到轮廓。

“也好,反正也算是看了日出,这太阳还真是,半遮面。”吴梓盛双手插腰眺望着,呼出一口气。

程瑾走上前,站到他左手边,同样看着天边的轮廓:“犹抱琵琶半遮面。”

吴梓盛剜了他一眼。

岑曾也上前,站在吴梓盛右边跟他俩并排。

这神经小子忽然双手拢在嘴边成一个圈,深吸一口气,大喊:“风来——”

“你有病?”吴梓盛被他这突然一喊吓了一跳,叫道。

还未转头,却感受到前额刘海摇了摇,一丝清凉扑在眉间。

卧槽?!

霎时四下层林轻响,竟真的有起风的趋势,抬眼看去,那云隐隐要开散。

吴梓盛又暗骂了句卧槽,也学着岑曾拢起手,大喊:“风来——”

程瑾着实没想到事态走玄幻赛道,错楞着没动。

吴梓盛斜眼瞥了过来,动动肘戳他,“愣着干嘛,一起啊!”

程瑾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看吴梓盛又要发火,赶紧也抬起手。

于是,十月的一个早上,龙山众峰里不起眼的一个山顶上,三个中二少年排成排,朝远方呼着风,唤来了一场属于他们的日出。

侵染天空的晨光,在天边苍穹上绽放出了绚烂笑颜,像在祝贺追风成功的少年。

程玉呆呆地看着他三个哥哥们一人一句地大喊,居然真的把日出叫了出来。

“小白你看!”他心跳加速,克制不住内心的喜悦,指着天边的景象兴奋地回头。

一回头撞进了镜头后陈皎树笑眼盈盈的目光里,程玉深深吸了一口气:“陈皎树,我——”

“生日快乐,程玉!”

陈皎树忽然打断他。程玉一楞,笑了笑:“谢谢!”

前面兴高采烈的几人也回头:“生日快乐啊!”

“谢谢你们,今天绝对是我最开心的一个生日了!”程玉真挚地感谢。

吴梓盛听着实在没忍住:“打住打住,你哪部剧里学来的这么套路的话?”

程玉无声白他一眼,“我真心的!”

程瑾没忍住,和早就笑作一团的岑曾相互拍着背。

像变魔术似的,陈皎树从她背上那个登山包里一下掏出五个红酒杯摆在中间的大石头上,又掏了瓶红酒出来,斟上酒在几个杯子里。

几人目瞪口呆地看她做完这一切,陈皎树率先端了一只红酒杯,高举向日:“今天我们和旭日共同庆祝美少年程玉诞生于这个世界15周年!”

四人也高举酒杯:“敬旭日,敬风敬岁月!”

身后是绵延大山,杳霭流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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