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还有，你知道吗，去年我们本来要脱离贫困县了，但是有个——”

“程玉？真的是你？！”突然身后传来一道惊呼打断了他们，一个卷毛男生站在离他们五六个阶梯的位置笑容灿烂，看到他们回头，“蹬蹬磴”地跑了上来。

“你还记得我吗，我是荣丰画室的岑曾，之前咱俩还坐一块儿来着呢，”男生个子不高，和陈皎树并肩站着，比她低一点，长得很稚嫩，身上却穿着一中的校服——高一的新生还没发校服和军训服，但高二高三八月十号就开学了。

男孩热情开朗地介绍自己，程玉茫然的眼神亮了一瞬，转而又归于沉静，弯唇回了一个礼貌的微笑点点头。

“诶你居然染头发了，我差点没认出来，这也太好看了，我改天也要整个同款”，岑曾自顾自地说着。

陈皎树默默打量了他那头微棕的卷发，不禁感叹一中的校风真是开明。

看是程玉的老朋友，程玉此时却不说话了，陈皎树只好熟练地上前：“学长你好，我是陈皎树，和程玉一样也是一中的新生。”

程玉走在最前面，陈皎树和岑曾落后他一点在后面聊着，不知不觉走到了诺贝尔书店的门口，前方有发气球的人偶熊，一时小孩汹涌，滞涩了他们前进的脚步。

“原来是学妹，诶你们来买书吗，刚好我有卡，可以帮你们打折，不过我得先去画材区。”陈皎树注意到程玉有点沉默，可能是又恢复到白日限定的社恐了。好在岑曾是个性格大剌剌的，转头就和陈皎树聊上了。

陈皎树摸不清程玉的想法，也没否认：“高中有时间画画？”

“也不是，我成绩一般嘛，走艺术生，”岑曾一边解释一边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后颈。

“挺厉害的，”陈皎树虚伪道。她记得一中的艺考这两年已经搞落没了。

“没有没有，要说厉害我还不如程玉呢，他在我们画室那会儿用——”

“我们现在要上去吃饭了，岑曾，下次见”，程玉突然打断他，说完就要拉着陈皎树上楼。

“好呀，诶学妹我加你个微信吧，”说着岑曾已经打开了手机，靠近陈皎树小声说了句“我有机会跟你多说说他之前的事情”，说完退了一步，笑盈盈地看着她。

陈皎树殊不知刚刚自己在听的时候眼神都亮了亮，落在岑曾眼里一清二楚。

陈皎树不好驳他的面子，拿出手机当着人面发送了好友申请。

和岑曾分别后，程玉主动开口解释道：“岑曾之前在画室和我是搭档，但我和他不算是朋友……他说的话，你别全信。”

人还没说什么呢……

“你之前还画画呢？这么厉害——什么时候也教教我”，陈皎树看他高昂的情绪一去不返，狗腿夸道。

程玉古怪地瞥了她一眼，“就学过一个学期，觉得画得不好就没学了”，老师说很有天分，但是他妈不让他去……

陈皎树捏了捏眉心，怎么个事儿，自己功力下降太多？看给小孩越聊越低落了。

好在今天中午排自助餐的人不多，两人一下就排到了，进去先转了一圈端了满满一胳膊的盘子才落座，程玉还特地选了个靠里的桌子，没人打扰的环境和一桌子喜爱的食物让他感到安心，于是话痨小孩好像又回归了。

“我第一次吃自助餐的时候，扒在门口硬是不敢进来，因为我那个学期刚在一本书上看到《最后的晚餐》那幅画，看到这里面居然这么多食物，一下子就联想到那幅画，而且那时候这里的人好像都没见过这种饮食方式，牛排那些昂贵一点的食物一端上来，守在餐台附近的人就一哄而上，互相推搡争抢，那场面比超市促销还可怕——因为他们每个人手上都拿着刀叉去插铁板上的牛排，准备抢的迫不及待，抢到的交头接耳，没抢到的忧心忡忡，没机会抢的手足无措，妈妈恰好是个基督教徒，我一时间以为她带我重演历史来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陈皎树很喜欢听陈玉讲话，他说到激动的时候尾音会不自主地上扬，湖南的塑料普通话从他口中出来生动可爱，像她闲时无聊在动画软件上逐帧画的小人，播放的时候每个动作全落在意想不到的地方却意外流畅有趣。

清朗的少年音感情丰富地说着各种趣事和见闻，有时故事太具画面感逗得两人都哈哈大笑，外围桌子上时不时有客人侧目，看是什么事让半大孩子笑个不停。有时两人只是不小心同时抓到了一根鸡腿上，对视一眼就会又憋不住笑。络绎的客人看着

笑到捂胃的两人，心中直感叹，也就这个年纪能随随便便开心成这样了。

只是“乐极生悲”似乎并不是全无道理，陈皎树乐不可支的当头，忽然感受到某人的视线，下意识回头——撞上了寸头哥锐利的目光，他撂下餐具直勾勾朝这边走了过来。

陈皎树心里拉起三级警报，面上不动声色地打量着他。

今天的寸头哥戾气减半，颓唐的步伐甚至看出几分无力的疲惫感。

没有像昨晚那样剑拔弩张，吴梓盛只是拉开陈皎树旁边的椅子坐下，一只手手肘靠在椅背上，另一只手搭在桌子上，盯着陈皎树的眼睛微眯，忽地朝陈皎树那边倾了倾。

程玉一直警惕着，吴梓盛刚要倾过去他就腾地起身，椅子刮着地板发出刺耳的声音。

吴梓盛复而坐直了身子，往桌子上扫了眼，端了杯橙汁到嘴边，一边咬着吸管一边慢悠悠抬了抬眼皮瞥了眼，对面的男孩全身紧绷，就像一个护崽的野兽，随时准备出击。

他嗤笑了一声，“别紧张，试探试探，看你急的。你哥呢？”漫不经心地用吸管拨着玻璃杯里的果粒。

“去北京了，”程玉见他没有要发难的意思，冷冷回道。

“跑挺快，”吴梓盛动作一顿，自言自语说了句。

“我走了，你们继续”，吴梓盛也不知道自己特意跟到这来要问什么，起身抽了张纸擦嘴，然后径直向门口走去了。

吴梓盛：那我呢，我大老远跑过来算什么？

程瑾：算你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