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皎树抬了抬帽檐，嘴角轻扬：“别杵了，都走远了”。

程玉没想到是她，僵硬道：“是你啊……，你怎么来这儿了？”

陈皎树想也没想道：“出来看星星。”

程玉当然不相信，但也没多问，只想让陈皎树快点走，他知道现在一动不动的自己是个麻烦，说：“我不回家，你不用管我，先走吧。”

陈皎树心里那种怪异的探究欲更浓重了，不回家可以理解，但是讲了这么久，这人怎么还是一动不动的。

她忽然心念一动，睁大眼睛看向朝程玉身后，大喊：“小心——”顺势扯着他的手往一侧拉了一把。

却见程玉被她一扯，长长一条软绵绵地倒坐在地上，颇有残花败柳之姿。

程玉没想到她来这一出，顿时脸上就有薄怒。

陈皎树立刻举着两手作投降状：“刚刚你身后飞过来一只大蟑螂，我可救了你一命。”

程玉脸色更难看了，陈皎树却没心没肺地笑了起来：“哈哈哈哈哈……抱歉啦，不过你这样哪里也去不了吧？”

……程玉抿着嘴不说话了。

程玉看了看四周，再待下去他估计能在这和苍蝇混到成一个窝里出来的样子。

陈皎树看他一脸忧郁，舔了舔唇，蹲下身试探着问：“要不去我家吧？”

程玉猛地转过头，见鬼似地看着她。

“放心好了，我家没人。上来，我背你……噢忘了，你不能动，”陈皎树没等对方反应，直接背过身对着程玉，示意他趴上来。

程玉盯着面前纤细的背影，一个恶劣的想法冒出来，他往前一倒，用力地朝那肩上砸去。

但程玉万万没想到，对方竟然腿都没晃一下，稳稳地脱住了他。

陈皎树微微躬下背两手抄起他的腿，站起来还颠了颠。看着瘦不拉几，一把骨头架子居然这么重。陈皎树想。

程玉只剩下愣怔，僵硬地将手腕靠在女孩的肩上。

妈呀……她有肌肉……程玉手腕的皮肤结结实实感受到了那紧实的三角肌。

陈皎树走路吊儿郎当成天跟个软骨头一样到处倚着，平时确实看不出个子挺高，练过几年散打早就比同龄人力气超出一大截，背一个一米七几的男生压根不在话下，更何况程玉瘦瘦弱弱的。

程玉的目光静静地停驻在她右耳后那朵罂粟花上，好奇道：“这朵花，有什么含义吗？”

“什么？”耳边的嗓音声线柔和细腻，让她感到一阵酥麻，好半天反应过来他说的是自己的纹身，随便扯了个理由：“噢……没什么含义，前两年迷楚乔传纹的，致敬女主背上的虞美人。”

程玉听到这解释先是一愣，半响闷闷地笑了起来：“哈哈哈哈哈……人家背上明明是彼岸花……哈哈哈哈哈哈。”

“我又没见过……闭嘴！不准笑！”

程玉憋得眼泪都快出来了，他支起一根指头揩了揩眼角，语气中还含着笑意，认真道：“但是彼岸花学名叫石蒜，太土了，花语也不太好，是生死轮回……”

“那虞美人呢？”

“虞美人也叫野罂粟，有希望的含义，”也有迷人和危险的寓意，后半句他没说。

“那真纹错了，我没什么希望需要寄托——诶你懂得还挺多”

“我从小对花花草草就很感兴趣，有时候很久没人跟我说话，我就跟植物聊聊天，什么秘密都能讲，还护眼……”

陈皎树就陪着他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渐渐感到背上的人没那么僵硬了，甚至放松地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趴下来说话。

原来这人是个话痨，陈皎树怀疑白天那个说半句话就喊妈妈的社恐精灵是白日限定。

“对了，我叫陈皎树，皎洁的皎，大树的树。”

“我知道，我妈让我搬下去的时候说了你的名字，很好听……我叫程玉。”

“程喻，”陈皎树小声复述了一遍，又问，“不言而喻的喻？”

程玉有些羞郝：“是琼枝玉树的玉，是不是很像女生？”

平时和朋友们诨科打岔惯了，陈皎树脱口而出：“和我的名字很配噢靓仔。”

话音刚落，她舌尖卷着抵了下大牙，觉得有些怪，又加了句：“乍一听以为你是女生我是男生。”

背后那道温润好听的声音混着晚风又传来，丝丝绵绵的笑意蕴含其中，“嗯，很配。”

路边的三层小平层，蓝色的木板门里传出碗筷碰撞的轻响，混杂着电视和轻轻浅浅的人声，一楼住的老人不爱开空调，敞着门，穿了套头背心的爷爷端了只碗坐在门口的竹椅上慢吞吞地扒饭，吃完的老伴正坐在饭桌边看电视，电视里新闻播报的女声和老式台扇摇头的吱呀声，少年们走过影影绰绰的小路，耳廓吐息灼热，空气中有什么在涌动，故事的开头，在这个有可能的夜晚。

再睁眼的时候，天已经蒙蒙亮了。程玉发现自己躺在曾经的房间里，也就是现在已经被租出去的四楼。

那堆被遗忘的行李还挤在衣柜旁边的角落里，他试图活动了下左腿，已经能动了，但是……抬起脑袋去看，小腿上果然那几圈丑陋的纱布已经被蹭掉大半，是陈皎树去药店买回来给他包扎的。

昨晚给他哥打电话交代不回家的时候程玉还怕他多问，结果陈皎树恰好在那时过来问他要不要新牙刷，他哥隔着屏幕沉默了半天，就当他怀疑对方已经挂断的时候，一声叹息重重的落下：“……该花的花别省着，好好做措施。”

程玉猛地挂了电话，一脸黑线地低头盯着屏幕看了半天，微信界面突然弹出一条转账信息——程瑾给他发了五百块，备注居然写了句“买好点的啊”。

另一头，程瑾憋着笑猜测着程玉现在是什么反应，纯情少男一定满脸通红羞愤欲死了，难怪刚刚不见人，原来是打完架找红颜知己炫耀去了，却不料那乖弟弟真收了钱，还发了个猫猫合手感谢的表情包。

没办法，自己确实没有带钱，他爸爸留的那张卡放在家里，明早还得去医院照个片子，程玉只能含愤屈辱地点上转账接收。

他看了眼手机，他哥昨晚又发了个摸摸头的表情包，程玉消掉那颗小红点没再回他。

这会儿才五点半，他小心翼翼地起身，不料还是高估了这床的质量，吱呀呀的响声在清晨格外刺耳，不一会儿，对面房间就有脚步声过来。

“醒了？你要是饿的话去冰箱找想吃的蒸下，我再去睡会儿”，少女刚睡醒的声音有些嘶哑似缱绻，边说边拨了拨他腿上散开的纱布，已经不渗血了，柔软的指腹擦过他小腿上的肌肤，痒得程玉不禁蜷起脚趾。

“嗯……”程玉随意地应下。

陈皎树看他能走了，打着哈欠回了房间，转身还嘀咕了句“什么物种不长腿毛”。

但清晨的环境实在安静，这句话一字不落地飘进了程玉耳朵里，他老实地回答道：“我平时脱毛的……”

他忽然有些不好意思，最后几个字几乎是嗫嚅着发出的。

“嗯？”走到门外的陈皎树停了停，脑子慢半拍地处理了一下刚刚的文字信息，忽地“噗”地笑了出来。

羞耻感瞬间涌上来，“唰”的一下脸红到耳朵根，他颇有些绝望得闭了闭眼，认栽地倒在床上，扯过空调被盖住脸。

她是故意的吧！绝对是!

这一倒人又睡了过去，再次醒来时是因为这边的房间靠着武装部的篮球场，早上八九点，篮球砸在地上的声音实在吵闹。

程玉发现对面房间的门还是关着的，猜测她还在睡，轻声洗漱完准备做个早餐感谢她的收留之恩。

在灶台处环视一圈才发现，自己被收养这些年压根没好好学做饭，主要是自己对生活没什么质量要求，食堂六块一份的套餐在妈妈给的生活费里面占比不多。

原本想做个暖心早餐的计划只好放弃，要是此时开火煮个味道平平的面或者鸡蛋羹还不如蒸冰箱里塞得慢慢的那些速食来的好。

程玉回忆起他俩昨晚打开冰箱同时被吓了一跳的样子有点想笑，这房子租下来纯粹是为了满足陈皎树“绝对自由”的要求——毕竟住校处处掣肘。

这房子是陈皎树自己出钱租的，□□断了她生活费，老太太自然也不可能来陪读。

这一冰箱品类丰富的速食品够陈皎树一个月的早餐和宵夜了，杂粮包、水果玉米、虾馅水晶饺子、披萨、甚至还有酸菜鱼以及估计是她奶奶做的香肠。

如果用微波炉可能声音会没那么大，但可惜，程玉是第一次亲眼见这东西，不敢妄自下手。

回想了一下上次受伤去医院的费用，昨晚刚收到的五百块用上医保能剩一百多，如果陈皎玉不介意的话中午还能请她吃顿自助餐，默默盘算了一阵程玉便捏着手机轻手轻脚地出门了。

明天是一中高一开始军训的日子，自从前几天分班名单张贴出来之后，各个班都自发组织了班级群，有些同学短短几天已经聊出了革命友谊，这两天正抓紧暑假的尾巴在面基约会。

程玉他们住的这栋楼也有不少学生，除了他那一层和四楼陈皎树那个套间，剩下一二楼和四楼隔壁那个套间都是一个独居老奶奶的房产，性格迥异的老奶奶出价没程瑾他妈这么良心，一个两室一厅的套间讲到了八千一年的价，因此这个资源紧张的黄金地段也只租出去了一二楼，四楼那间还空着。

恰好，陈皎树眠浅，不会有讨厌的邻居影响到她，程玉看到进进出出的学生们，下意识想。

提着牛肉面上楼时，程瑾刚好下来，两人撞了个正着。

程瑾：我看不透你，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