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疏心中一惊，旁人无事不可对人言，是因心怀坦荡。可他心中正好有一桩秘事，是万万不能让第二人知晓的。

天启来历不明，与他沟通甚少，可既然能欺骗神通广大的师尊，本事怕是不小的。

可他也不知晓天启的本事究竟如何，若是让人瞧出它的存在，从而窥出端倪也不是不可能。

但此时焦急无用，萧疏冷静下来，只用疑惑的眼神望向定清，有些茫然地说道：“师伯请问，若是萧疏知晓，定然一五一十地同您说个明白。”

定清也没想过这孩子身上有什么值得自己惊讶的秘密，只是他那姐姐中的咒术实在特殊，出于客观考虑，她才会有此一言。

“你们退下吧，若是有事，我再让定海唤人。”定清往后挥了挥手，让周围侍立的灵奴退下。

定海也没同她计较这无礼的话，只抬手布下了几个结界。

“萧师侄，你身世如何？祖上可有仇敌？譬如什么擅长符阵咒法的大修。”定清单刀直入，直截了当地同他说了个明白。

萧疏心下稍安，又因她这话生出思绪万端。

定海先前也没同他说过什么忌讳，也没打算在这一查便知的身世上做过多手脚，于是萧疏略想了想，很快就回答了定清的问题。

“萧疏出身乡野凡尘，与阿姐相依为命，阿娘在我五岁时就逝去了，至于生父，倒是不明。”

萧疏停顿了一会，继续说道：“阿娘与阿姐从未说起过具体的家世，只道家中曾是什么富贵人家，因着连年战乱，流落乡野。其他的便不清楚了。”

定清闻言，沉吟片刻。

“听起来倒是与修真界无甚瓜葛，”定清瞥了他一眼，伸手将他额心那块玉石摆正，“那就奇怪了。”

萧疏正襟危坐，知晓接下来这位师伯就要说到重点了。

“你阿姐沉睡至今，非是得了什么疑难杂症，而是中了咒。”

女修背对天光而立，阴影如潮水般覆在她明艳的面孔上，无端显出几分森冷。

“中了......咒？”萧疏低声呢喃，目光追随着定清，期待着她的后话。

定清无意卖什么关子，看着他的眼睛说道：“那咒名为梦蝶，我身化蝶，蝴蝶翩翩，从此徘徊于梦境与真实的交界。”

萧疏从未听过这所谓的梦蝶，也听不太懂定清所说的意思。

他的声音微微颤抖：“若是以身化蝶......可我阿姐明明还待在这里。”

少年坐在原地，忍不住目光游移，张望四周，想要看到自己想见的那个人。

萧昀此时自然是不在这里的，定海见他这副惊慌失措的模样，新奇之余安抚他道：“疏儿，莫怕，你姐姐还安安全全地待在清微洞天，若是有事，菱歌自会报上消息来。”

有了定海这话，萧疏也无计可施，只得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定清见这师侄着急了一会儿便恢复了平静，不由挑起眉头，“梦蝶之咒，可令中咒之人化身蝴蝶，并在原地留下蜕生的躯壳。若是魂飞魄散，真灵便可回返躯壳，花上数年复生。”

听说这姑娘的肉身前几日重病濒死，想来便是死了一次。只不过，她瞧了瞧这不安的师侄，想了想，还是不要让他徒增伤心了。

真君眉目清冷，声音淡淡道：“这咒术本是梦蝶一族为了保全真灵，依靠种族天赋研究出的术法。无奈洪荒破碎之际，蝶茧纷纷磨灭，梦蝶一族旦夕间成为历史，解咒之术从此失落。身化梦蝶之人，从此只能永生永世地徘徊在梦死之间。”

“说是活着，其实跟死了没什么差别。魂魄真灵遨游现世之外，在梦死之间徘徊，永远无法回返。”

萧疏闻言默然，师伯的话说得很清楚，他的阿姐永远不会死去，但也不会醒来了。

室内久久地没有声音，定海上前一看，发现他那徒儿已经泪流满面。

眼见这一团稚气的小小少年孤零零地跪坐在床上，闭着眼睛潸然泪下，长发披散，身子单薄，定海心中忍不住生出几分悔意来。

早知道便骗骗这孩子好了，等过几年这孩子长大些，再同他说实话，到那时还好受些。

如今他尚年幼，怎受得了这打击？定海这样想着，想上前去安慰安慰徒弟，却见定清先他一步，将那孩子搂进怀中。

“哭有什么用？”女人慢吞吞地说。

萧疏也知晓是这个道理，只是到底无法自控，压抑的鼻息伴着他微弱的声音：“可是眼泪不听我使唤。”

“哦，你还给这眼泪下了命令，”定清拍了拍这小小少年的后背，自上由下地抚摸着，“它不听你的，那就是它的错。”

“嗯，”萧疏的声音被挤压在两人的怀抱之间，闷闷地响起。

定清就让这少年在怀中落着泪，叹息一声，温言道：“这咒术的解法虽然已经失落，但是既然曾经有过解法，那就说明它不是无解的。”

她的声音煞是豁然：“既是如此，待你日后修为有成，自可去各种上古秘境探寻，亦或召集诸位于咒术一道上造诣高深之人。”

“总好过驻足原地，徒然落泪。”

好似有什么复杂的情感藏在她的话中，随着她的声音淌入萧疏的心间。

少年在她怀中呜咽了一声，渐渐地停止了颤抖。

“我刚就想说了，你这孩子天生七情浓烈，却惯于压抑己身，长此以往，身体倒是其次，等日后修为渐深，怕不是要心魔缠身。”

定清抚着这小动物似的师侄，见他止住了哭声，也不好立马将这孩子推出怀里，便闲聊似地说了这句。

她这话说得萧疏煞是迷惑。

“可我阿姐说，我生来七情淡薄，教我学着些其他人，好表现得正常些。”

少年抬起头来，红着眼睛同她说道。

定清给他使了个清尘术，诧异道：“你阿姐怎么反着来？虽说你这孩子总是绷着一张脸，小孩子装大人的功夫倒是不错，但你这心中七情如沸，浓烈无比，明明是个多情道的好苗子。”

“我华袖意行医多年，这脉象是一摸一个准，从未出过差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