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云之何拦在了姜寤前头。
姜寤却直接应了下来,“好。”
“姜寤……”云之何眼中明晃晃的担忧,姜寤却只是摇了摇头,没说话。
望着姜寤和李芊逐渐远去的背影,云之何忽然就有些幽怨。
那目光深沉得,仿佛要把姜寤给吃了。
“喂。”一旁,沈琼棂挑了挑眉,“你是不是很怕姜寤出事?”
沈琼棂调侃地笑了笑,“你要是实在担心他,你就跟过去呗,我看那李姑娘也是个明事理之人,她肯定不会……”
话未说完,云之何就不见了。
“哎!”沈琼棂看着云之何离开的方向,“你还真去啊!”
眼见云之何头也不回,沈琼棂站在原地,不免啧啧摇头。
“果然,这人一旦有了软肋,就沉不住气了。”
-
这厢,李芊和姜寤去了另一间客房。
说是要单独谈谈,但李芊只是望着窗外的风景出神,许久都不曾出声。
姜寤顺着李芊的视线看过去,目之所及,生机盎然。
近处草木葱茏,远处溪水汩汩。
微风轻拂,带来一阵草木清香。
李芊闭着眼,将面庞浸入风中,“从前我在胄阳的时候,看着明媚的天色,总觉寻常。”
“后来离开皇城,才知道,原来一方净土,那般难得。”
李芊神情未变,又道:“我相信你,也跟我有过一样的想法。”
姜寤不禁皱了皱眉,“你到底想说什么?”
李芊转过头,睁开眼时,情绪有些复杂。
“五年前,九州台一等推诉官,姜乾谋逆,由先皇亲自治罪。”
“却不想,在下狱审问之前,姜乾已然……畏罪自杀,姜府上下,无一幸免。”
姜寤整个人微微僵硬,面上惊愕明显,“你……”
李芊没理会姜寤,继续道:“先皇大怒,即使姜乾已死,仍迁怒姜家,遂下,诛姜家九族之令。”
“且,将与姜乾一案有关的所有人,下狱的下狱,斩杀的斩杀。”
李芊言及此,牙关紧咬,似是恨一般,“甚至,连孩童都不放过。”
“那个案子里,尽管有朝中大臣为姜乾作保,仍无法平息天子之怒……”李芊长出一口气。
“只有你,活了下来。”
李芊的话,催动回忆,往事一幕幕彷如昨日,在姜寤脑海中重现。
姜寤握紧了拳,心口像是有一团烈焰,灼烧着,咆哮着。
姜寤狠狠地阖上双眼,“五年前的旧事,你怎会了解得如此清楚?”
“我如何知道的并不重要。”李芊目光幽幽,“茶楼酒肆,或者就在观月楼内,我总有知道的途径。”
“重要的是……”
李芊转过身,一眨不眨地盯着姜寤,“时过境迁,往事早已随风散尽,可你,姜寤,你真的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你为何回到胄阳,又为何插手我兄长的案子?这一桩桩一件件,你敢说自己没有私心?”
姜寤缓缓睁开双眼,心中那股郁结之气,被李芊这么一问,不减反增。
“你既然这么问我,想必是猜到了我要做什么,不是吗?”
李芊蓦然笑了笑,“姜寤,有的时候,我真的很佩服你。”
“明知不可为而为之,这种勇气,并非常人所有。”
“那你呢?”姜寤没什么表情地反问,“你和李大人,应当也有执着之事,不便与人说吧?”
李芊点点头,早有预料般,“昔日姜乾姜大人被誉为九州台第一推诉官,你作为他唯一的子嗣,推诉能力了得……”
“果然什么都瞒不过你。”
“只是……”李芊话锋一转,“我和兄长要做的事,暂时还不能告诉你。”
“若有一日,你真查到了我头上,那你今日的所有疑问,都会有一个答案。”
李芊把锦帕还给了姜寤,“但我有一个小小的愿望。”
“希望有朝一日,你我再相见之时,你还活着。”
说完,李芊潇洒地转过身,走了。
只剩姜寤一个人,立在窗边,望进一片寂寥……
“云公子?”李芊诧异的声音把姜寤拉回当下。
余光中,姜寤见门口的云之何不好意思地错开视线。
“你都听到了?”姜寤问。
云之何摇摇头,“没有啊,我可以什么都没听到。”
云之何放慢了脚步,朝姜寤走来,“等到有一日,你想告诉我的时候,我再听你亲口说。”
“呵。”姜寤很轻地笑了一声。
青葱入眼,他半敛了双目,“云之何,谢谢你。”
云之何也不自觉地笑了笑,“如果,能有谢礼就好了。”
“我看这位姜公子生得貌美,不如就以身相许吧,我不嫌弃的。”
姜寤唇角弯了弯,掷地有声:“滚。”
“好嘞。”
看着云之何走后,大开的房门。
姜寤心中那股郁结之气,忽然就一扫而空了。
姜寤没忍住,笑意自唇角漫延,浸透了整张脸。
他知道,云之何其实什么都听到了。
适才只是玩笑话。
不过是想逗他开心。
可……
姜寤仰起头,眼角柔和了下来。
已经很久,没有人这么逗他开心了。
-
李芊离开了。
见时匆忙,走时也匆忙。
沈琼棂扒着二楼栏杆向下望,直到李芊的背影彻底消失在视线中。
身旁,站着不知何时来到此处的云之何。
沈琼棂侧目,问出了心中的疑惑,“适才在客房,李芊关于亲缘户籍一事明显有所隐瞒,你为何不让我继续问下去?”
云之何倾身,双手撑在栏杆上,“下意识的反应骗不了人。”
“她此前,一定经历了一件极为可怖的事,让她时隔多年想起来,依旧心有余悸。”
“我不让你问,不是我不想知道实情,只是……”
云之何的视线落在李芊离开的方向,“他人的伤疤,既然不愿提,便莫要揭开了罢。”
话音刚落,姜寤自不远处而来。
云之何下意识地看向姜寤,“接下来,有何打算?”
“先回胄阳吧。”姜寤道。
“等等。”沈琼棂突然想起一件事来,“那个,李姑娘走之前,把一封信交给了我。”
沈琼棂边说,边在袖中翻找,“她说是李大人的遗物,她在收拾东西的时候看到的,让我交给你。”
姜寤接过沈琼棂递来的信,信封上,有两字极为醒目——魏姝。
“这是……李淼写给魏姝的信?怎会在她手里?”
“我也很好奇,不过李姑娘没告诉我缘由。”沈琼棂有些犹豫,“要追上去问问吗?”
姜寤摇了摇头,“不必了,先回胄阳吧。”
疆裳客栈迎来送往,姜寤一行人黄昏之前入住,临时改了主意,在入夜前,又离开了客栈。
马车驶过,在官道上留下几行不太醒目的痕迹。
暮色倾轧而下。
那痕迹的另一头,有两人自隐蔽的角落,由暗及明。
“大人实在英明睿智。”俞坚眼带崇慕,朝褚尹拱手,“故意将线索透露给他们,进而追查他们的行踪。”
“我们跟着他们,果然找到了施施的下落。”
俞坚神情稍显兴奋,“那现下,是否要尽快将消息传回胄阳?”
“不必。”褚尹摆摆手,“先瞒着吧。”
“啊?”俞坚不太明白,“大人,要是让周大人那边知道我们隐瞒不报,只怕大人您……”
褚尹打断他,“你知道如今,负责重查李淼一案的人是谁吗?”
俞坚理所当然地道:“自然是九州台的人。”
“不。”褚尹摇摇头,“还有姜寤。”
“什么?姜……姜公子?”俞坚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可置信的消息,“他怎么会……”
“总之,接下来的事你不用管了。”褚尹并不想过多解释,只道:“你先回胄阳。”
“就说,我这两日因私事出城,碰巧遇到了九州台的人,他们很快就会返回胄阳,让胄阳那边的人,把观月楼留的隐患清除掉。”
“那,姜公子还活着的消息,是否……”俞坚指了指苍穹,做了个禀告的手势。
褚尹负着手,沉思了一会,“九州台的理侍大人不在胄阳,文书批阅不及,那位……应当还不知道李淼一案由姜寤来查。”
褚尹目光凝了凝,“先瞒着吧。他日问起,便说不知情。”
“是。”俞坚垂首行礼,“那下官先行告退。”
褚尹手一挥,算是应允。
天色渐晚,一缕沉寂的暗色隐在远处。
褚尹目光落在暗色斜方。
那是李芊离去的方向。
很快,褚尹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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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能尽快回到胄阳,姜寤选择了连夜赶路。
结果是,时间上确实缩短了,但由于连夜赶路,回了胄阳之后,云之何说什么也不肯姜寤出门。
要是只有云之何阻拦倒也罢了,问题是其他人都跟云之何统一战线。
没办法,姜寤只能被迫在客栈休息。
还被云之何喂了好些药。
一夜无梦。
次日清晨,姜寤难得觉着清爽,起了个大早,下楼用早茶。
堪堪将茶倒好,还没来得及喝。
客栈内冲进来一个人。
“姜寤,我……”韩尛急匆匆地来,话一出口又觉着不对。
他四下环视了一圈,见周遭无人,这才放心,压低了声音接着道:“你之前让我查的人,有消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