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二十六

梁府，

光秃秃的树枝上站着一只白羽红嘴的鸽子，它撇着脑袋咕咕的叫了两声。

吱呀一声，树枝前的窗户从里面被推开，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招了招，鸽子马上扑闪着翅膀飞进屋子里。

梁承谦把写好的信塞进鸽子腿上的信筒里，扶了扶鸽子的羽背，“去吧。”

信鸽越飞越远，梁承谦的目光盯着窗外的一片天空，今天的天气不算好，一层灰色的帷幕把整个京城笼罩。

他招来暗卫，“陇西的事情办妥了没有？”

“回主子，都办妥了。”

窗外冷冷的西北风吹来，将他的脸上附上一层冰。

成王府。

高毅看着手中的信笺，对于信上写的这些，他一个字都不相信，梁承谦的资料被人刻意隐瞒了，他的人一定是暴露了。

对此，他只能罢手。

只是，另一封信引起了他的注意。

梁承谦竟与苏木相识，而且有三年之久，直觉告诉他，苏木和他有些什么。这让他心中有些不快。

梁承谦这个人似敌非友，寒芒太甚，稍微不注意就要被他咬上一口。

“主子，苏大夫来了。”

“请她进来。”

今天的天气格外寒冷，苏木把自己包裹的严严实实，只露一双眼睛在外面，一进屋子，暖暖的空气瞬间包围住她，她将帽子和围巾摘下来，露出被帽子蹭毛躁的头发，整个人毛绒绒的带着点可爱。

她刚一扭头就碰到高毅的目光，他窝在轮椅上，手里拿着书，眼睛却直直的看向她，苏木的被他看的心脏都漏掉一拍。

那双好看的桃花眼里满满的都是她的倒影，黑长的睫毛软塌塌的搭在眼尾，高毅的那双眼睛实在是长的好看。

准备好药浴后，苏木打破两人之间的宁静，“比上次疼，你忍着点。”说完就觉得不妥，她这是说的什么虎狼之词。

好在高毅没有说话，要不，她觉得更加尴尬。

高毅诧异的看她一眼，就是这一眼，让苏木觉得自己恨不得把刚在说的那句话收回来。

有时候疼痛不是想忍受就能能忍受的，苏木看着痛到浑身颤抖的高毅，即使不忍心也不得不狠下心，她只能在一旁看护着，以防他有什么意外发生。

高毅紧紧的抓着浴桶的边缘，手背上青筋暴起，令人牙酸的一声“咯吱”后，四指厚的浴桶边缘裂出了一条缝。

“王爷，王爷，快松开手”苏木急的去掰他的手指，高毅闭着眼睛，紧咬着牙关，似乎没有听见她的声音。

“高毅，”苏木在他的耳边低吼了一声，眼看着他慢慢的睁开眼睛，那双漂亮的桃花眼里满是痛苦。

见他睁开眼，苏木掰着他的手，“高毅，松开手。”

他缓缓的松开手，浴桶上的裂缝已经蔓延到了水的位置，滴滴答答的往外面渗水。就在苏木庆幸他松开手的同时，他紧紧的攥住了她的手，力气之大，让她以为自己的手指头都要折了。

苏木扭头看一眼沙漏，还有一少半的沙子。也不知道她能不能撑到高毅泡好的时候。

手突然被松开，苏木赶紧扶正他软下去的身子，就在此时，沙漏里的沙子刚好漏尽。

等把昏迷过去的高毅收拾好后，苏木看着自己红肿的手指欲哭无泪。

下午。

苏木窝在被窝里午睡，橙子坐在炭火边纳鞋底，听着针线拉过千层鞋底的声音，苏木越睡越熟。

听见啪啪的敲门声，橙子把手中的活计放下，“谁呀？”

拉开门栓，是王府里的陈锋，橙子见过他几次，仰着头问：“有事吗？”

“请苏大夫去一趟王府。”陈锋说话从来不拖泥带水，也从不多说一个没用的字，和他那张板起来的脸倒也搭配。

“她睡了，你等一会儿，”

“别睡了，有人找你。”

苏木往上拉拉被子，眯着眼睛问：“谁呀？”

“成王府的。”

苏木穿好衣服，去寻床榻下的鞋子，明明记得就放在这里，却就是找不到。

橙子走过来，拿出一双崭新的棉鞋，黑色的鞋面上用黑色丝线绣了小朵小朵的梅花，一点都不显女气，细看好看的紧，与她身上的男装也搭配。

苏木看一眼就喜欢上，“橙子真好。”脚上的鞋子暖和又好看，温暖从脚底一路蔓延到心底。

“忙完了记得早点回家。”

苏木拉起橙子的手，放到嘴边香了一口，发出‘啵’的一声。

“行了，赶紧走，外面有人在等着你。”橙子笑着，苏木没个正行，她拿她没办法。

陈锋等了好大一会儿，脸还是棺材板一样板着，让人看不出表情，见苏木出门，马上请她上马车。

“主子腿不舒服。”他板着脸。

苏木知道他在责怪自己拖延了时间，对此，她摸摸鼻子，“知道了。”

马车跑的很快，好在街上的路比较平坦，苏木倒没有觉得多颠簸。

等入了王府，看到了高毅的样子后，苏才知道高毅的不舒服有多难受。

陈锋站在一旁，“主子从醒了就不舒服，”虽然高毅没有说，但经常跟着他伺候的人一眼就能看出他哪里不对劲。

高毅的脸上渗出细密的汗珠，一双腿紧紧的绷着，苏木先是用银针刺激他的穴位，让他紧绷的双腿慢慢放松下来，再按摩他因为紧绷而疼痛难忍的筋脉。

等他完全放松下来，她已经满身的汗，里面贴身穿的衣服都被汗水浸湿。

喘了一口气，手搭上他的脉搏，诊脉后又去瞧他的腿，发现他的腿已经能动了，顿时惊喜的说：“王爷，从今天起，您再也不用泡药浴了。”

一连经历了两次痛不欲生，高毅现在有些虚弱，听闻苏木的话，他笑了笑，解脱似的嗯了一声。

知道他现在累的很，苏木也不和他说太多的话，看着他慢慢的闭上眼睛睡去，苏木在炭盆变休息了一会儿后吗，开始准备他康复要用的东西，毕竟腿这样长的时间没有动过，再次走路，还得辅助一些工具。

和陈锋说明了一切后，他找来两个工匠，在偏房里开始准备。

苏木交代工匠要怎样做后，就拿个凳子坐下，开始无聊的嗑瓜子，半个时辰后，令她满意的双杠已经做好，而且打磨的挺光滑，看着也挺结实。

此时高毅已经睡醒，喝了苏木让人准备的补粥后，也恢复了一些力气，不再那么的虚弱。

苏木推着轮椅上的他来到偏房，“看，我准备的康复工具。”

又对陈锋说：“把王爷扶到那。”

高毅的双腿还没有力气，完全靠陈锋架着他的胳膊行走，到了双杠前，他让陈锋松开，然后双手紧紧的抓住双杠，试探着迈出右腿。

虽然很无力，但腿部肌肉再次听大脑使唤的感觉是那么的让人惊喜，像是刚刚学走路的婴孩，每迈出一步都那么的不容易，跌跌撞撞的走到双杠的尽头，他的脸开始有细密的汗珠。

苏木是一个很感性的人，她爱笑，同样，也爱哭，曾经，那个人曾取笑她这样心软的人不适合当医生，医生是一个很残酷的职业，每天都要经历不同的生老病死，悲欢离合，她太感性了。

看着高毅艰难的迈出步子，看着内心坚毅的他再次站起来，苏木的眼眶渐渐酸涩。

高毅走了好几个来回，苏木担心他的身体会吃不消，“王爷，慢慢来，先休息一下。”

高毅此时才看向她，看着她微红的眼眶，他问：“怎么了？”那一刻，在双杠那里站着的他很想走到苏木的面前，把她搂紧在怀里。

“没事，只是高兴，”红着眼睛的她露出微笑，嘴角，浅浅的梨涡若隐若现，仿佛盛了这世间最美的酒。

那杯酒，让他一不小心就沉醉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