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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炼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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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绒走进毅武堂的房中,狭小之地,有将近二十张床铺,其中十几张已空无一物。

张然躺在其中一张床铺上,被五花大绑住手脚,难以动弹,但他不断挣扎,已经滚到了床的边缘,即将要摔下去。

祝绒走到床边,给他推了回去,随即得到他一个怨恨的眼神。

祝绒叹了口气,这些人为何总是不惜命呢?

张然如此,周钰亦是如此,自己的性命尚且难保,还妄想着去报仇?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哪怕你现在去了,也杀不了任何人,还不如养好伤,再从长计议。”祝绒坐在张然对面的床铺上,好声劝道。

“我等不了,一刻也等不了……”张然声音颤抖,再度流泪,“是我失职,没能保护好王爷,保护兄弟们……这样活着,与死人无异!”

祝绒因这似曾相识的话而失神一瞬,周钰那双曾流出血泪的眼睛倏地浮现。

铁骨铮铮,亦有痛不欲生之时。

到底是何种苦痛仇恨,会令他变成这般模样?

“你能否告诉我,那时到底发生了何事?”祝绒将床铺拉得离张然更近一些,低声道,“作为交换,我也告诉你一件你必定感兴趣的事。”

张然其实并不相信祝绒,但他自醒过来便压抑至今,无处诉说心中痛苦,沉默许久,还是开口了。

那日与北戎一战,天寒地冻,但将士们皆满腔热血,全因有周钰坐镇。

北戎只有四万兵力,而梁国有将近五万,周钰本欲速战速决,在天黑前将凌河对岸攻下,便也亲自上阵。

张然与周钰另外九名近卫也披上战甲,随周钰一同上战场。

“王爷暗中派了两队人马,约三万人,分别从凌河上下游的密林涉水过河,兵分三路夹攻北戎军队,可不知为何,那两队人马在王爷发出信号后并未出现,王爷察觉不对劲,便立即下令让所有人撤退。”

张然忽然重重捶了一拳床板,眼睛被怒意烧得通红,语气愈发激动:“可是金鼓却发出了前进的讯息,所有人非但没有撤退,反而全都向前冲去!王爷拼了命地喊他们撤退,可我亲眼看到,他被身后几人袭击,竟有一人用短刀刺进了他胸口!”

张然那时被拼命向前冲的将士们推搡着不断朝前,根本没有办法折返,待他再回头时,便已见不到周钰了。

那时兵荒马乱,周钰又遭人捅了胸口一刀,怎可能在铁蹄之下存活?

“分明是有人在作乱!不仅篡改了王爷命令,还故意派了一队人马在军队中误导大家不断向前,有人在王爷附近听到了撤退命令,本想后退,竟也活生生被同样穿着大梁将士服的人斩杀!”

“没有了左右夹击的支援,以两万兵马迎战北戎四万人,这就是送死!是送死啊!!还有另外两队人马,据说西边那队尽数亡于北戎的埋伏之下,没有一人,能活着来到主战场……”

几万将士,抱着必胜的决心,在战场上英勇厮杀。

他们以为在等待他们的是凯旋,是荣耀,是与袍泽们高唱一曲胜歌,是和家人们团聚吃一顿佳肴。

却不知,在他们一腔衷肠的背后,有一只巨大的手,斩断了他们的生路,将他们悉数推入了地狱。

凌河已成血海,忠勇之士一去不归,泥销万千枯骨,独留亲友泪湿衣襟,碎心断肠。

张然哭得已说不出话来,祝绒亦泪流不止,哭红了眼。

她的爹爹,那么好的爹爹,还有千千万万人的父亲、儿子和兄弟,竟死得如此冤枉,如此不值!

他们的性命,在幕后之人看来,是不是如同尘埃那般渺小不堪?

怎么可以!怎么可以如此对他们!

张然过于悲痛,剧烈地咳嗽了许久,吐出一口淤血,才继续说下去。

“我苟活着的每一刻,都无法忘记那炼狱一般的地方,看着王爷声嘶力竭地呼喊大家停下,却没有半分作用,后来看着王爷倒下,看着袍泽们倒下,那种绝望,那种煎熬,比死了还要痛苦……”

祝绒用衣袖抹了把眼泪,她不敢想象,不想面对,甚至想让张然别再说了。

亲眼见过此等惨烈之状,恐是此生都要噩梦缠身,难怪张然和周钰都以为彼此早已命丧沙场,在那种地狱,根本看不到存活的希望。

她这才彻底明白周钰那日在河边对她说过的感受。

他说活下来的人,才最为痛苦挣扎,不得心宁,不得安眠,夜夜被冤魂缠身撕咬。

经历过这一切,即便侥幸活下来,灵魂也早已残破。

张然已溃败得毫无人样,周钰心中,怕是要比他痛苦千倍百倍。

“那你如何笃定,主导这一切的幕后黑手,是陆景和?”祝绒带着鼻音问道。

“我没有证据,但我就是知道!王爷本安排他率领西边的人马,可他最后却是从东边带着人杀出来的,这又是何道理?同是在密林涉河埋伏,为何他那队人马损失不多?”

张然激动得脸都涨红了,他一直在对张毅几人说这件事,可他们都不相信,没有人相信他!

会相信他的人,相信王爷的人,已经全都死在了战场上!

“陆景和那个狗贼骑着马姗姗来迟,踏过我们千千万万弟兄的尸体,一路打一路撤退,退回到齐州边界,凭借城防的兵力,以及齐州地形优势,才没让北戎得逞,如此便成了百姓口中力缆狂澜的英雄,荒谬至极!”

“外面那些人,口口声声说王爷与敌军勾结,才调走那三万人马,又故意误传军中金鼓讯号,骗众将士向前,简直是血口喷人!这些事,全都是陆景和那个混蛋做的!他早对王爷心有不服,对主将之位虎视眈眈,才演了这么一出惨绝人寰的戏!”

祝绒听着张然的控诉,陷入了沉思。

结合这番说辞,周钰便是在战场上已经受了重伤,而且在那种情况下倒地,绝无生还可能,除非伤他之人将他秘密带离了战场。

而周钰是她在陆景和府上阴差阳错放出来的,说明伤周钰之人,必定与陆景和脱不了干系。

“姑娘……王爷真的是无辜的……他死得冤枉啊……”张然红肿着眼看向祝绒,哀声求道,“哪怕只有一人,一人也好,请你相信王爷好吗?不要……不要再伤他,损他名誉……求你了……”

祝绒垂下眼,为张然解开绑住他双手的绳子,声音轻柔,但十分坚定:“张然,我信他。”

“而且,我知道他在何处。”

张然瞳孔一颤,不敢置信地问道:“莫非姑娘寻到了王爷的尸身?他在何处?!”

祝绒朝窗外看去,看到了天边淡红的晚霞,估摸着周钰应该饿了。

“大约,正在我家里吃包子吧。”

张然彻底愣住了,仿佛遭雷轰顶。

他好似明白了祝绒在说什么,好似又没听懂。

同样震惊的,还有在房门偷听的张毅几人,以至于他们一个踉跄,冲破房门,摔进了房间里,将祝绒吓得抖了一激灵。

*

天色已完全黑了,齐州城内虽萧条,但毕竟属大梁北境最繁华之城,夜里街头还是灯火通明。

乍一看,好似一切如常。

祝绒提着裙摆,步伐匆匆,赶着要回小屋。

她本答应周钰日落前回去的,但她得仔细交代需张毅他们帮忙的事情,又被他们听到了周钰还活着的消息,又是一番解释,而后还花了好大力气,劝张然先不要去见周钰,养好伤要紧,且需得避人耳目,寻个合适的时机再相见。

一来二去,她便迟了。

祝绒几乎小跑起来,吸入的冷气将她喉咙冰得发疼。

但她却被一个小摊档吸引住了。

那是个买面具的小摊,面具各式各样,有精致的花纹款式,也有可爱的动物款式,祝绒拿起几个男人的款式端详,脑中冒出了那日周钰脸上缠满绷带,想要出来帮她出气的模样。

缠绷带掩盖面容太麻烦了,周钰也不能永远藏在她家里不见人,若是有个面具,倒是方便许多。

反正许多人从战场上回来都毁了容,戴面具一事已然见怪不怪。

“姑娘,可是要买面具送给郎君?”摊贩热情地招呼,指了指挂在架子上的第二排黑金色雕刻面具,“男子的款式属这些最受欢迎,姑娘可随意挑选!”

祝绒瞧了一遍,抿抿唇,这些好像不太合适周钰的气质。

她再看其他的款式,视线忽然停留在一个最边缘的面具上。

太合适了!这简直就是为周钰这人量身定制的!

“老板,我要那个!”祝绒抬手一指,笑道。

摊贩顺着祝绒指尖望过去,看清楚她的选择后,神色有些困惑:“姑娘,你确定要买那个给你郎君?”

“嗯!”祝绒毫不犹豫道。

摊贩收了钱后,将面具递给祝绒,祝绒看着手中的面具,笑得更开心了。

那是一个覆盖全脸的狗头面具,狗的表情十分别扭滑稽,好似在生气,又好似在惊讶。

一眼看上去,便觉得十分欠揍,又甚是好笑。

周钰若是戴上这个,她见到他都生气不起来了!

祝绒喜滋滋地将面具收好,继续赶路。

当她喘着粗气回到小屋时,已是将近日落两个时辰之后了,她本以为一进屋便会被周钰数落一顿,为此早便准备好了说辞,都是为了他才会这么迟。

但她猜错了,小屋里只燃着几盏花灯,并无周钰的身影。

怎么回事?这人莫非跑出去了?

祝绒放下东西,匆匆跑去范青梅家,开门就问:“姐姐,你可见过周……见过我夫君?”

范青梅皱起眉头,好似在困难地思索,她怎么记得,此情此景似曾相识?

她认真地想了片刻,记忆才变得清晰,答道:“妹妹这是去了何处?妹夫才来问我你的下落,看起来可着急了,还说要去寻你。”

“他说要去寻我?!”

祝绒着实被吓到了,周钰一个半瞎子,还是一个人尽皆知的通缉犯,要去哪里寻她?

祝绒急得跺了两下脚,忙提着灯跑走了,留下范青梅一人满脸困惑。

*

夜晚的城郊与城中仿佛两个不同的世界,若无月光,则是完全浸泡在黑暗里的。

只有十分稀疏的灯光,犹如微弱的星星般亮着。

祝绒在一片漆黑中狂奔,找了许多地方,呼吸和心跳皆乱成一团。

在哪里?周钰,你到底去了哪里?

会不会是迷路了?或者摔伤了回不来了?

会不会是……被人抓了去?

祝绒急得想大声呼喊周钰,但偏偏他哪个称呼都喊不得,最后她扯开嗓子大喊:“夫君!!”

“夫君你在哪里?”

祝绒越找越害怕,越后悔,她就不应该留周钰一个人在家!

下次离家,定要将门锁上!

奔跑之际,河边方向忽有另一道灯光闯入她的视线。

那是她的折叠灯!

祝绒朝那盏摔落在地的灯冲过去,离得近了,突然看到灯的几米之外,有两个人在地上扭打着!

其中一人被压在地上,脸上缠满绷带,是周钰!

有人发现他了!

祝绒紧张到心脏几乎要蹦出来,她放轻脚步,伏身捡起一块巴掌大的石头,沉住气一点点靠近,对准压制住周钰的男人后脑勺,高高举起石头。

第15章 炼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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