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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葬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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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先发现侯鸿燊尸体的是私人医生周铭铎。

由于侯鸿燊的独身女候莞珮生来患有先天性心脏病,加上他本人有哮喘,因此雇周铭铎在其名下私人诊所工作,方便随叫随到。

侯鸿燊意外病故,并非谋杀故无法走尸检程序。

方谬天私下去周铭铎工作的诊所被告知周铭铎已辞职。

“听周大夫讲,他亲戚给他在北平大医院谋了个职位。”江大夫告诉他。

方谬天寻思自己刚找上门,周铭铎就带着一家老小风尘仆仆赶北平上任?

巧合?

还是另有原因。

“哦,对了……”江大夫看了眼手表,头也不抬地道:“记得他说是今下午1点南火车站。”刚要落笔,一阵邪风刮起将桌上的报告吹起。紧接着一声摔门声,江大夫捂着桌上的报告猛地抬头,人不见了。

方谬天气喘吁吁地赶到南火车站,眼睁睁看着火车驶向远处带走他探寻的真相。

“艹!”方谬天啐了一口。

悻悻而归。

月台柱后,一双锃亮的皮鞋踏着如释重负的步调站在不远处。方文渊眉头深锁,黑洞洞的双眼目送着方谬天离去。

侯鸿燊的葬礼如期举行。

上海滩名流富绅,黑白两道举足轻重的人物纷纷前来吊唁。侯莞珮不易激动,侯夫人刚失了丈夫,女儿万不能再有闪失,露过脸便下去照料女儿未曾再出面,大小事宜均交给女婿方文渊和家中靠得住的仆从操办。

方谬天穿着一身制服作为当天的安保出席葬礼,换作平时,这侯家的大门怎么也轮不上他这小角色。如今趁葬礼,他混迹人群来到发现侯鸿燊尸体的第一现场。

方谬天趴在地上和灵缇一样对房间进行地毯式搜索。在地毯上找到了一截指甲。

从大小推断像是人小拇指的甲片,顶端呈暗褐色。办案经验让他一眼猜到了血迹,只是仍需带回去进一步检验方好断定。

侯鸿燊死后,方文渊上班时下巴上多了一道指甲盖大小的划伤。方谬天还调侃他是不是被哪个女人划的,方文渊训了他一句,说刮胡子刮的。

方谬天掏出手帕小心翼翼地包好指甲藏进口袋。

“要被宫城那小子知道我拿他的手帕包这玩意儿铁定炸毛。”方谬天咕哝。

方谬天下楼刚好看到杜涵海进大厅,吓得赶紧拐进过道。试探着伸出脑袋朝外张望,看人走没。

“警官,是渴了吧?”

突然被人拍背,吓得方谬天警觉地转身,见是名婆子顿时将心放下。

林婶也被方谬天一惊一乍的反应吓一跳,拍着胸口安慰道:“诶呦,吓死我老婆子了。”说着就往里走。

方谬天跟着她进厨房。

林婶从灶上舀了碗热水。见就方谬天,便到台前舀了一勺蜂蜜到碗里搅和。顺带给刚泡的咖啡也添了一勺。

林婶端着热水来到方谬天面前:“喝吧,小警官辛苦了。尝尝甜不甜?”

方谬天边点头边接过碗:“谢您。”喝了一口,方谬天冲她点头道:“这……是蜂蜜。”方谬天砸着嘴。

林婶一听,乐呵地笑道:“应该的。”

方谬天想起侯鸿燊死因是过敏性哮喘,引发他哮喘的原因……方谬天借寒暄套林婶的话。

“这作派就是讲究,我们小老百姓糖都舍不得放,你们倒把蜂蜜当白糖放。”方谬天压低眉眼假装喝水,余光打量林婶的一举一动。

林婶解释道:“我家小姐喜欢咖啡里头搁蜂蜜,平时做的甜羹、糕点也独独给她把白糖换成蜂蜜。”

“麻烦,做一起不全家吃吗?”

“我倒想省事,可这不不行嘛!老爷碰不得蜂蜜,有一回装过蜂蜜水的茶杯没洗干净,他用了都能起红疹,喘不上……”林婶一顿,想起了令她后怕的回忆,汤匙从手里滑落。

哐当——

“林婶,让你泡咖啡好了没?”方文渊出现在门口。

“姑爷,不对,老爷……咖啡我泡好了,这就给小姐送过去。”林婶一见方文渊,慌张地用围兜擦擦手,转身去端咖啡。

“糖没放吧?记得放糖。”方文渊提醒。

林婶舀了勺蜂蜜颤巍巍地搅拌着咖啡,低声碎语:“我没放……没放……”

方谬天明明见她之前放过蜜,眼下又添了一勺。

厨房里只剩下他们两人。

“不得了啊,老方!现在连老爷都叫上了?”方谬天看似调侃,实则暗讽——你老丈人尸骨未寒,你这个女婿已经迫不及待开始当家做主。

“你小子,今天来的可都是上海滩上有头有脸的大人物,别给我惹事。”方文渊带着教训口吻,仿佛在提醒别不懂事给他闯祸。

“你说我能惹什么事?”方谬天半开玩笑,“还是说你有什么怕我招惹?”

方文渊凝视着他,四目相视,神情严肃而耐人寻味。

方谬天眼底的笑意逐渐消散,趋于祥和。

“如今,我能有什么好怕。”

方文渊这一句话,犹如一记无形重击捶打在方谬天胸口,阵痛直冲天灵盖。

“老方,你变了。”

简简单单的五个字。

方谬天说不清这种变化,到底是好是坏。他觉得此刻的方文渊令人陌生,如同他下巴上那道细小的划伤,微不足道却陌生得可怕。

方谬天挪开视线,朝着手里的碗眯眼,抿嘴一笑:“才几天皱纹都出来了。”说完,一噘嘴将水一饮而尽。冲方文渊笑道:“我觉得还是白水好喝,干干净净。”

方谬天刚回到大厅,就传来惊呼。

“范老四我要你和侯鸿燊一起尸骨无存,阎王面前难投胎。”一身黑色长衫,约莫二十出头的小伙子,说罢扯开上衣,露出捆在身上的炸药包,一手拿着打火机,仰头道:“林老板,我来陪你了。”

与此同时,范老四在一众手下维护下朝楼上跑,方谬天冲过人群跻身到侯鸿燊棺材前,架起尸体就往外拖。

眼看火星迅速沿着引线窜动如同一条火龙缠住他瘦削的身躯,大厅里乱作一团,呼声连连。

瞬间,两名黑色绸衣大汉一左一右架着男人拖出屋外。

轰一声巨响。

门外飘来团团灰烟,空气中到处弥漫着火药燃尽的酸硝味。

两名绸衣大汉挥着浓烟重新进门,来到方文渊面前抱拳敬礼:“方警长,龙爷派的我们兄弟俩来。您放心,凡事有咱们摆平。看是哪个不长眼的敢给你惹事!”

这一番话无疑在警告在场众人,方文渊背后有青龙帮这个靠山。敢找方文渊的不痛快,就是不给青龙帮面子。

侯鸿燊的尸体被方谬天拖了出来,因太重一下将他这个大活人压到了底下。

方谬天心里暗骂,当真是死了还要拉着垫背的。

“快来个人,帮忙抬抬啊!”方谬天凄苦地叫唤。

尸体被抬起的时候,方谬天正巧看到尸体左手小指指甲断了,另一只完好无损。

侯鸿燊被重新放回棺材。

方谬天推开扶他的人,上前拿出手帕假装擤鼻涕,另一只手却顺出捡到的断甲。他摆正尸体的手,暗暗将断甲与尸体小指甲面的断面做了拼接——完全吻合。

眼底闪过一丝震惊却躲不过方文渊的眼睛。

“侯老板,您老儿临走还要遭这罪儿,唉!”方谬天说完缓缓望向方文渊,见他正朝这边走来赶紧躲开目光,摇着头走开。

方文渊看了一眼老丈人的尸体,见无恙方才安心。他望着方谬天的后背阴骘地侧目警告家仆:“别再让其他人靠近棺材,再有人接近我让你下去陪棺材里的人”。

仆人吓得连连细声求饶:“姑……老爷,我保证,没人再敢靠近侯老板。”

方谬天拿着候鸿燊的断甲找到老齐风风火火要他验指甲。

“是血迹。”老齐经过验证后道出。

“果然……”方谬天咽了咽喉咙,无力地后退,背抵着操作台边缘,双手撑着台面。

“这谁的指甲?”老齐随口一问,听身后没动静。回头,方谬天面色阴沉,察觉到不对劲儿。“谬天,你没事吧?”

方谬天仿佛受什么惊吓,抬头怔怔地盯着他,半饷:“我找你验东西的事情不要告诉任何人。”

“怎么了?”老齐疑惑,可马上又意识到——方谬天今天去过侯家。

见方谬天沉默离开。

老齐转身点燃酒精灯,拿镊子夹起断甲伸到火苗上亲眼见证它由卷曲直至焦黑,最终扔进水槽,冲入下水道。

方谬天漫无目的走在街道上,忽然听到一声:“小赤佬,还敢来偷东西吃。”

一个约莫8、9岁的小乞丐,被饭馆老板揪着耳朵扔到马路边,一阵拳打脚踢。

方谬天看到这一幕,颇有感触。

待老板消气离开,男孩放下抱头的双手,朝他吐了一口,叫嚣着:“小爷儿偷你的,是瞧得起你。”

方谬天走上前,和他一起蹲马路牙子,颇有同病相怜的味道。

男孩抬眼上下打量方谬天,一脸疑惑。

方谬天低头盯他:“喂,偷人东西还有理了?”

“小爷儿的事,要你管。你算老几啊?”男孩不屑。

“我算……”方谬天说着敞开西装,亮出里面的家伙,吓得男孩撒腿就逃却被他一把按住坐下。方谬天俯身凑近:“现在你说说看我算老几?”

“你算……”男孩颤巍巍地对他竖起大拇指,“老大。”

方谬天看他吓得话不利索“扑哧”笑出声。

男孩趁机又要开溜,被方谬天拽着衣领滴溜一圈又按下,他皱眉道:“我不抓你,你跑什么?”

“你……你真不抓我去局子?”男孩紧张地咽了咽口水,迅速补充道:“谁骗人谁就是小狗!”话音刚落,帽檐就被人用力往下一拉,眼前顿时一黑。险些栽倒也不忘捂住帽子。

“能好好说话吗?真想进局子喝茶?”头顶传来方谬天严厉的声音。

男孩拉起帽檐,露出一只眼睛望他,“骗人就是小狗。”

方谬天一怔,绷不住笑起来。

男孩挠挠头,看他笑得莫名其妙心想八成是脑子有病。

方谬天笑够,冲男孩语气温和地道:“你还以为我治不了你?”

男孩以为他要动真格,吓得求爷爷告奶奶,顺口溜张口就来,“爷爷您大人有大量,我上有八十岁的老母,下有襁褓里的弟妹……”

“这是你妈还是奶啊?你妈生你生得够晚啊?”方谬天戳穿他的谎话。

男孩没想还真有人较真,从前也没人听出哪儿不对啊!

“走,给你襁褓里的弟妹讨口饭吃。”方谬天说着一把拎起男孩。

男孩原叫顺子,是个孤儿。本住福利院,耐不住里面的毒打就逃出来靠乞讨和偷盗为生。

方谬天看他狼吞虎咽地吃着大排面,把自己那块也夹到他碗里。

“嗯?”顺子含着面仰着脸盯他,“你给我,你吃什么?”

看他还挺有良心,知道顾旁人。方谬天谎称:“我今天大鱼大肉吃腻味了,不饿。不陪你吃吗?”

顺子一听,两眼放光。端过方谬天筷底下那碗残面,刷刷两筷子扫进自己碗里。

“嘿,我说你……”方谬天刚觉他心眼挺不错,这下倒好把他碗端跑了。

“那你刚好清清肠,别硬吃,吃坏了多不划算!”顺子说完,埋头继续吃面。突然抬头望了一眼方谬天:“你是去侯老板的席了吧?”

方谬天眯起眼:“你怎么知道我吃的谁家的席?”

“侯老板他女婿是静安寺巡捕房的头儿,今天大小巡捕都出动去侯家了。刚好你也是巡捕可不就……”

“哟,你小子还挺会推理。”方谬天惊叹他居然能猜到这两件事的关联。

顺子将碗筷一推,打了个饱嗝。

“饱了?”

“饱了。”顺子点点头,突然起身站到桌旁朝方谬天抱拳:“从今天起,你就是我老大。老大在上,受小弟一拜。”顺势就要跪下磕头。

方谬天赶紧扶住,“别给你三分颜色你就给我开染坊,你这我可受不起。再说,男儿膝下有黄金,哪儿能说给人跪就跪?”

“我顺子发过誓,谁给口饱饭就认谁做老大。”顺子盯着方谬天,目光炯炯。

“敢情儿,你讨饭给过你施舍的都算你老大?”方谬天心想这便宜老大他才不当。

“这不一样,你给我的是一整碗面,还有肉。”顺子舔了舔嘴唇吞吐道:“你是第一个,请我上桌吃饭的人。”

方谬天算听明白了,慈爱地抚摸顺子的头柔声道:“都说人穷志短,我看这和人穷不穷没关系。你小子挺能耐!”

顺子没听太懂,只当方谬天在夸他,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这便宜小弟方谬天算是收下,跟他约法三章。

“不准在人前喊我老大,万一你小子给我惹事……拖我下水,到时连个捞你的人都没有。”

“老大……不对,大佬说得是。”顺子赶紧改口。

方谬天使劲儿揉了揉他的头发,算他小子反应快。

方谬天到家倒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喧嚣的大马路边,一个小乞丐蹲在下水道井盖边,从排水管下接水喝。

头顶有道阴影笼罩,挡住直射的阳光。他抬头,黑色的人影渐渐清晰,是个穿着浅咖色长衫的男人,斯斯文文,带着一股读书人的书卷气。

“你叫什么名字?”男人很温和。

小乞丐一时语塞,吞下含在嘴里的水,怯懦地回答:“方……谬天。”

“你也姓方?”男人嘴角扬起一丝诧异,笑着介绍自己:“我也姓方。”

从此,再也没人叫他小乞丐。

旁人都叫他方谬天,方警官……

方谬天惊醒,渗出一头冷汗。

眼泪不自觉从眼角滑落,翻身打湿了枕巾。

“为什么是你?老方!”方谬天用力捶打枕头,压抑着声音张大嘴嘶吼:“为什么偏偏是你!”

第二天,方谬天上班听到同事们在讨论昨天一班上海发南京的火车出了命案,凶手什么都没来得及抢救跳火车跑了,眼下还没抓到。

方谬天望向方文渊办公室,警长办公室的牌子白底黑字,黑白分明。原先在他眼里是多么神圣,不容质疑,正义的存在。

如今却蒙上了一道阴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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