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中周结束后,迎来短暂久违的两天假期。
盛阳盘腿坐在毛毯上,就着客厅的桌子写着数学作业,只是他有些心不在焉,每隔几分就去看一下手机。
从前几天和宋溪明又说了话后,就没有然后了。
学校没碰到,回家路上没遇到,微信上没聊天,什么都没有。
时间即将走到九点,桌面上的手机滴滴响起,屏幕亮了又暗下去。
盛阳没报太大希望,手里的笔在草稿纸上写下计算出来的答案后,才拿起手机一看。
在消息上驻留了片刻,他眼睛一亮,急忙起身,跑去开门。
门外是宋溪明。
盛阳手往外套兜里一揣,嘴角抿着,像是带了笑:“你怎么来了?”
他以为对方不会主动出现的。
“宋溪西离家出走了。”
“离家出走?”
被这个答案震惊到,盛阳这才发现宋溪明手上还拿着件厚外套,面上表情紧绷。
“我一过去她就跑。”宋溪明沉默片刻,“你能不能帮我劝她回家。”
“她才高一,就带着那个男生回家吃饭,当着爸妈的面说他们要在一起,说会在一起一辈子。”
“那个男生离开后我爸妈就打了她。”
天气很冷了,但盛阳额头上还是冒了一层薄薄的汗。路灯照射下有光的范围都没有见到人,他和宋溪明往暗处深入,一人一边地寻找着。
他们也不敢出声去叫喊,怕宋溪西听见声音后又跑开。
在路灯照不太到的黑暗中,盛阳看见宋溪西蜷缩一团的身影,他快步朝宋溪明走去,拉了拉对方的手臂,示意已经找到了。
原本紧绷着的身体放松了下来,宋溪明将手里的外套递给盛阳,然后安静地站在原地。
两人对视一眼,都知道对方的意思。
盛阳慢慢走了过去,出现在宋溪西的视线范围内,小心翼翼地靠近。
“盛阳哥。”
宋溪西坐在地上,背后是一片灌木丛。她抱着双腿,头埋进膝盖里,留了双红肿的眼,声音很闷。
她只穿着件长袖就跑出家门,绑着麻花辫的头发也有点乱糟糟的,在大风下,她颤着身子抽泣。
见宋溪西没有要跑的意思,盛阳快步上前,把手里的外套披在对方身上,顺势坐在旁边的空位上。
盛阳伸手在兜里摸索了一下,朝着宋溪西伸出手,掌心里,红色包装的糖果静静地躺着,十年如一日。
他笑意温柔道:“请你吃糖。”
“…怎么还是可乐味。”宋溪西嘟囔着抬起脸,莫名被戳中了笑点,无声地笑着。
她伸手拿过,鼻子是红的,眼睛也是红的:“从小到大你都拿这糖来哄我。”
“这可是我们之间的记忆糖果。”盛阳视线落在着宋溪西嘴角的幅度,“吃了就能回忆起快乐。”
他接着说:“吃喜欢的东西会很快乐,看喜欢的东西会很快乐…和喜欢的人在一起会很快乐。”
“记忆糖果就是在你不开心的时候,让你回到快乐的时刻。”
“哥哥也有好多盛阳哥给的记忆糖果。”
盛阳抬手揉了一把宋溪西的头,理直气壮:“因为我比你们都大。”
“哥哥和爸爸妈妈说话的时候我都听到了。”宋溪西语气稀松平常道:“哥哥说喜欢盛阳哥你。”
听见这话,盛阳眼里闪过一丝错愕,面色复杂。他的心脏猛地跳动,没想到宋溪明不声不响中已经过了明路。
同性之间的喜欢有太多的阻力,那会被理解吗?
他不知道能说些什么,只能干巴巴地“嗯”了声。
“但是哥哥说你不喜欢他。”
宋溪西不由自主地揉搓着手里的糖,低声道:“不喜欢不能在一起,那互相喜欢为什么也不能一起?”
“如果你和对方在一起是两人一起变得越来越好,那互相喜欢当然可以在一起啊。”盛阳敛回一切的不安颤抖,温声解释。
他停了几秒,又继续道:“只是现在我们都还没有成年,没有真正的长大成人。”
“当然了,可以很清楚地向家里人介绍你喜欢的人,就已经很勇敢了。”盛阳极其认真的说道:“不过真正的喜欢,应该是在三年后在五年后在十年后,你身边都还是那个人。”
他话音未落,自己先愣住了,反复咀嚼着这句话,心里的茫然一点点累积。
是啊,朋友可以一直是朋友,无论是三年五年还是十年,可是谈恋爱呢?
“那你和哥哥会在一起吗?”宋溪西突然开口问道。
盛阳的心一下停住:“…什么?”
“哥哥和盛阳哥你在一起的时候总是很开心,他有一大罐盛阳哥给的记忆糖果。”宋溪西有些夸张的比划出一个形状,“他自己不吃也不给我吃。”
不等盛阳反应,宋溪西突然侧过头,促狭一笑:
“我还是像哥哥的,我们都挨了打,不过他被打得更厉害。”
“被打得更厉害?”盛阳明白了些什么,他垂眸,遮住眼里的情绪,苦涩在胸腔里弥漫开来:“一定很痛吧。”
“宋溪明。”
顺着声音转身,宋溪明看到盛阳朝着他点头,这才望向站在自己面前的宋溪西。
宋溪明面色沉静,双手插兜站在原地。
在宋溪明压迫性的目光下,宋溪西一字一句道:“我回去就跟爸爸妈妈道歉。”
“嗯。”
开始长大成人的妹妹眼珠黑亮,她抬起头,哭过的声音还有些沙哑,憋了半响的声量渐高,在寂静中回荡:“我会等十八岁再带他来见爸爸妈妈的,十年后也带。”
“…”
宋溪西话一说完,便朝着家的方向头也不回地跑去了。
一时无言以对,宋溪明抬头看向盛阳,语气夹杂着些无奈。
“你教他的?”
“…对。”
天是暗的,一轮弯月隐在浮云中,若隐若现。
他们隔着小段距离一同走着,不远处,昏黄的路灯洒在路面,勾勒出草丛的轮廓。
周遭被冷风包裹,空气沉寂,谁都没有开口。
得知的所有信息被串了起来,盛阳又想起宋溪西刚刚说的话——
“妈妈拿着鸡毛掸子抽了好多下哥哥,哥哥衣服都红了。”
被拒绝了后坦白的吗?
“宋溪明。”他嗓音干涩,“你和家里人出柜了?”
是不同意吗?
“嗯。”宋溪明将他眼里的心疼尽收眼底,垂在身侧紧握着手又悄然松开。
“我们还是…”
“盛阳。”
宋溪明打断了他,停下了脚步。
跟在一旁的盛阳也随之站在原地,看着宋溪明转身直直面对着自己。
他们还在站在一片阴影处,暗光下,两个人之间的距离很近,盛阳很能清楚得看到宋溪明轻颤的双睫。
周围似乎都虚化了,只有宋溪明镜片下的眼似墨沾染了水,黑沉沉的,带来一片压抑的风暴。
“没有不同意,我喜欢男生还是喜欢女生,我爸妈都能接受。”
“他们不同意的只有我试图让你也喜欢上我。”
宋溪明的声音传入耳中,余音震荡让人倏然一颤。
盛阳能清楚的感受到对方说话时温热的气息,他有些不自在,试图离宋溪明远一些,他刚一动,就被很紧地握住肩膀。
两人四目相对,盛阳似乎能够听到来自宋溪明的心跳声,急促迫切的似乎想要一个答案。
盛阳的视线逃避似的转向其他地方:“我觉得我们还是要再多了解一点。”
“先朋友…”
“我不想做你的朋友。”宋溪明平静的心再次烦躁起来,他并不想再听见这个词:“想要亲你是朋友吗?”
他强迫盛阳和他对视着,眼里汹涌的情绪喷发。
“喜欢有一万种表达方式,那你呢盛阳。”
“你真的,对我一点点感觉都没有吗?”
被盯着有些受不了,盛阳低下头,声音很轻:
“…不行。”
内心一片冰冷,早就在第一次被拒绝时,宋溪明就知道了,开口说喜欢的后果。
薄云中,月亮出现了。
路灯橘黄的光照不到宋溪明,只有月光倾斜,半明半暗下,他放开了手,鼻腔泛起酸意,镜片下遮挡的眼眶慢慢变红。
似乎都是一样黑沉沉的夜,结局从夏天到冬天。
这不是宋溪明想要的结果,只有连朋友都不是了,他才会死心。
无数个设想的结局里,选择回到朋友,然后呢?
宋溪明很清楚,自己不愿去见证盛阳身旁的人是谁,也做不到假惺惺的去祝福。
他侧过头,被风吹得凌乱的头发遮挡住神情,一滴水光从下巴砸落,无声无息。
在蔓延的无望中,宋溪明听见盛阳说。
“宋溪明。”
“…未成年不能谈恋爱。”
第22章 第 22 章 谈恋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