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说话了，伤口总是在不知不觉中愈合，又在某一天猝不及防地被揭开，他想逃避也无法。

时光悄悄地流逝，没有催促没有恼怒，空气安静得甚至能听见轻微的风声。

“医生说干妈生下孩子会有生命危险，建议堕胎。”叶流终于开口，声音小得只有彼此能听见。

“有危险也不一定会死，可能一尸两命，也可能母子平安，全靠造化，但我妈选择了存活率百分百的做法，这就是原因。”

他的喉头哽住，眼泪便落了下来，“不是因为我，干妈可能就平安生下那个孩子了，这也是事实。是我错了，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于溯怔愣了很久，才终于有了一点反应。

他又想起那个除夕夜，顾远年将那一桌子的菜掀翻，摔门而去。

面对这样的场面，于溯已接近于麻木，他看着这做了四个小时的菜，问他的母亲：“你还爱他么？”

秦芝摇头 ，一块一块捡起地上的碎瓷片，低声说：“明天和妈妈去庙里拜拜吧，说不定就怀上了。”

一股莫大的无力感蔓延，于溯掐紧了手心：“那为什么不离婚？””

“我再想想吧。”秦芝起身拿扫把，却被拦住。

于溯气道：“你为什么要坚持给顾远年生孩子，因为生我落的病根，你的身体已经不适合生育了。”

秦芝沉默了一会儿，柔声说：“小溯，这不是你该考虑的事，收拾完地面，妈带你出去吃饭。”

又是这样，永远都是这样。于溯瞬间红了眼眶，哽咽道：“我知道我没资格管，但我就想要一个原因，这也不可以么？你是我妈，我没有权利问么？妈！”

他拦着路，执着地想要一个答案。

秦芝拗不过，她叹了一口气，轻声道：“妈妈爱你，想给你好的生活。”

——于溯千想万想，也没想到这个答案，他的眼泪瞬间落下来，失魂落魄地摇着头：“什么好的生活？现在算好的生活？”

秦芝苦笑说：“那是命运捉弄，如果命运垂怜，以后会有的。”

于溯惶然，不住地后退，“我不要。”

秦芝怔愣：“你不要什么？”

于溯：“我不要好的生活。我不要你的爱，这太沉重了，我受不住。不要再为我做那么多了！”

秦芝僵硬了，过往的，现在的，所有悲痛都在敲打她，她的声音颤抖：“小溯，你这话真让妈妈伤心了，难道我这些年都做错了么？”

于溯：“错了！我不想成为你的拖累！也不值得你这样做！”

他的声音是吼出来的，连他自己也没发觉。

秦芝却只觉荒唐：“什么叫不值得？你是我儿子，我是你母亲！”

她点着自己的胸口，句句质问：“我为了你有错？我想让你过得更好有错？我想让你……”

“嘭！”的一声。

于溯没等她说完，踹了一脚椅子，径直冲出了门。

他的手里还捏着秦芝给他的平安符，夹在手机壳里，可以保佑新的一年平平安安，健健康康，却没有快快乐乐。

所谓的好的生活到底是什么呢？他想不明白，在广场上遇见叶流时，说实话，他的第一个念头是羡慕，毕竟林莉不会像秦芝一样执拗。

于溯回神，用指腹抹了抹叶流狂掉的眼泪，笑说：“下面的人还以为下雨了。”

叶流撑不住，说出这些话多艰难，他的心都要被掰碎了，这家伙怎么还笑得出来啊！

于溯抬起他的下巴，与他接吻，将这些眼泪都吞咽进肚子里。

这是什么意思？叶流被亲得晕乎，松开时他吸了吸鼻子说：“你好甜啊。”

于溯笑了笑，“因为刚吃了糖啊，笨蛋。”

竟然笑了？叶流抱住他，小心问：“还，还生气么？”

于溯摇头，他道歉：“对不起。”

叶流：“什么？”

于溯抿了抿唇说：“我不知道是那样的原因，以前可能，太凶了，原谅我吧。”

“不要，我记一辈子。”叶流脑袋埋在他的颈侧，抱紧了他的腰。一直以来悬着的心稳稳落下，有种失而复得的感觉。

不要再丢下我了，我会乖的

——

中午吃饭时间，食堂还是那几个菜，叶流看着没胃口，他真的吃腻了。

于溯说：“西记的馄饨可以送外卖。”

叶流撇撇嘴：“学校不给点外卖。”

“你也太听话了。”于溯抱起臂，他对这菜吃着也没意思，“要不你跟我翻墙出去，午读我们就回来。”

又翻墙，叶流感觉他这个学期也干太多坏事了，他深深地望了于溯一眼，“我还以为你是三好学生。”

于溯坦然：“我是啊。”

“你是个屁。”叶流吐槽，他看到吴建在教师窗口排着队，又眺望：“那里的菜好像不一样。”

于溯说：“当然了，那是给老师的。”

叶流看到了他超爱吃的小鸡炖蘑菇，咬牙切齿，“可恶，一点都不公平。”

于溯看了他一眼说：你要是愿意，我可以带你去要个饭。”

啧，这用词，叶流还是有点骨气的，“我偶像是陶渊明。”

于溯没懂：“所以？”

叶流扬起眉，骄傲道：“从不为五斗米折腰。”

于溯：“…………”

要不是我了解你，我就信了。于溯无语，他转了两圈饭卡，看到吴建已经打好了饭，拉叶流走，“今早刚树立的好印象，不用用怎么行？”

叶流：“？”

“老师好。”于溯拦住吴建的去路，关心说：“您又吃青菜呀，蛋白质够么？”

于溯装乖简直装在吴建心头上，他乐呵呵说：“这不有肉，人老了要养生，不能太多，也不能没有。”

于溯思索：“嗯……我也想吃这个菜，为什么学生窗口没有？”

“教师窗口偶尔会比你们多两个菜，也不是常事。”吴建自然地把教师饭卡给他，“想吃就去，算我的，不要挑食哈。”

“嗯！”于溯笑着接过，“谢谢老师。”

吴建摆摆手走了，叶流却看傻了，论人与人的差距，要是他问吴建得一脚踹过来吧？他幽幽说：“你手上到底捏着他什么把柄呢？告诉我，我不告诉别人。”

“没有，只不过当课代表接触多了，刷够了好感度。”于溯晃了晃饭卡，挑起眉说：“你偶像是谁来着？”

“是你，当然是你。”叶流心服口服地双手接住，他小时候就认清了一个道理：跟着于溯混，他就是全世界最幸福的小男孩~

其实味道大差不差的，叶流坐着，随意晃了晃腿，碰到了于溯的膝盖，他们对视。

于溯没有挪开，他动了一下筷子说：“鱼吃不吃？”

叶流心虚地偏移了一点，虽然碰一下腿也没什么，但莫名让气氛有点微妙，“有刺。”

都是些大刺，于溯给他挑，腿动了一下，彼此的膝盖便贴在了一起。

叶流呆愣了一秒说：“你这样我会误会的。”

于溯把挑好的鱼肉给他，无辜：“我又没干什么。”

我倒希望你干什么，叶流心想，任他贴着了，他夹起鱼肉，惊讶：“你还真给我挑，我说着玩的。”

于溯每次听到玩这个字神经都得紧绷几分，他说：“我可认真了。”

确实挑得很认真，一点刺都没有，叶流嚼咕嚼咕，表示肯定，“嗯，值得表扬。”

“我是说我……”对你是认真的。这话好羞耻，于溯说不出口。

“什么？”叶流晃了晃腿，彼此的膝盖一下一下地轻碰着，他喜欢这样的亲密。

“你玩什么都可以，但感情是不能玩的。”于溯垂眸说。

“嗯，说得对。”叶流表示肯定，但他又没玩，“我对你是认真的。”

！这话竟然是从叶流嘴里说出来的，于溯怔了半秒，还想听，“没听清。”

“没听清还是不相信？我跟踪你只是想见你，逃跑只是怕你讨厌我，这有什么难理解的？”叶流的膝盖撞了一下，微笑说：“警告你，可别冤枉我。”

“最该反思的是你自己。”叶流又戳起一块鱼肉，质疑：“你是想要一个被你照顾的人？一个保持轻微感情的机器人？一个炮友？情人？还是想要一个，爱人？你分得清么？”

于溯没有丝毫的犹豫，开口说：“爱人，这不需要质疑。”

“没有人会相信。”叶流动了动筷子，委屈说：“更没有人会理解。一直以来，都是你在作弄我的感情。”

于溯反驳：“我没有。”

“没有么？”叶流反问，望向他的眼眸，“那我们为什么会分手呢？”

于溯回避他的目光，深吸一口气说：“我只是希望你更爱自己一点”

“啊~你是这样想的。”叶流领悟了一点，意思是他还不够自私么？可想要被爱不就是爱自己么？

他说：“那好吧，我勉强原谅你了。”

……

午睡时间，教室安安静静的，叶流到教师休息的小隔间去做试卷，补回大课间浪费的时间，他还是想和于溯做同桌。

池白回教室拿书包，经过窗口时不经意瞥了一眼，扭开了门说：“你咋这么爱学习？午觉也不睡了？”

叶流抬眸一秒，又低头，“关你屁事。”

“嘿，我是关心你，你知道你上次在这的下一楼，同样的隔间，滴了多少血么？”真的太疯了，池白想想都心有余悸。

“哦。”叶流将卷子翻面，随口问：“你又逃课？”

池白：“对，这些课我懒得听。”

叶流笔触不停，又问 ：“你每天逃课去干什么？”

“约会，我交了新的男朋友。”池白翻出照片想秀一秀，“帅不帅？”

叶流不看，他想知道点其他的，“去哪约？”

池白：“酒店。”

“啊？”叶流手指一动，笔尖戳破了纸，“去酒店干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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