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吴家村，一路上尽是被分割成一块又一块的豆田。

从邻近几个村庄的小路走出，出租车终于走上了大路。

这次换韦轻歌坐在出租车的副驾驶，吴蕙鸣的大哥在后面坐着。两个一路上无言。

出租车师傅常年走南闯北，是个十分健谈的人，早已耐不住寂寞边开车边和两人聊天。

“两人是去刘庄村走亲戚啊？”

韦轻歌开口：“师傅对这一块儿熟不熟？”

“那可不嘛。干我们这一行的，几年下来，随便说个地方，我闭着眼都能走到。我家里是收麦子的生意，这附近哪的人，只要提起我家，没有不知道的。”师傅十分自得。

“哦？那师傅可认识刘庄村的刘强？”韦轻歌追问。

“刘强啊？知道知道，快五十的人了，死了一个老婆，还有个十六七的孩子。他家在我们这一带可出名了！”提起刘强，师傅十分看不上，言语里的鄙夷让人一听就能知道。

吴蕙鸣的大哥坐立难安。

韦轻歌不动声色，“听镇上人说刘强最近又找了一个媳妇，过两天就要娶进门是么？”

“哎，也不知道是哪家人眼瞎了才同意把闺女嫁过去。这不是把自家闺女往火坑里推么？”

“谁知道呢？听说刘强给了好大一笔彩礼钱。”

“嗐，我就知道，除了图钱，这刘强哪点能让人看上？”师傅边开车，腾出左手点了根烟在手上，“这一进门就得给人当后妈？后妈哪是那么好当的？还有啊，那刘强一家子都不是什么好鸟！”

“怎么说？”

“这事也就跟你们说说，你们听听就得了。”师傅弹了弹烟灰，“那前头那个媳妇是被他们一家子活生生打死的！”

“啊？那她娘家人能同意？”

“不同意能有什么办法？前头媳妇生的那个孩子十五六了大？在我们这，也算半个大人了，自己亲妈被打死连个P都不敢放一个。还说她活该。”

师傅眼睛往韦轻歌这边瞟。

“你说说，这还是自己孩子呢？生了养了有什么用？倒是她娘家人几次找到这孩子，想让他开口作证闹起来。谁知这孩子怎么想的！连外婆家的人见都不见。后来没办法，这事就不了了之了。”

韦轻歌：“养他还不如养条狗！”

“谁说不是呢！”

刘庄村到了。

下车付钱的时候，出租车师傅还开了句玩笑：“你们这不会是去刘强家吧？”

韦轻歌：“没错。”

啊？还真是啊？出租车师傅愕然看着韦轻歌两人进入村子。

这刘强家在哪，韦轻歌不知道。她用询问的眼神看向吴蕙鸣的大哥。

吴蕙鸣大哥：“刘强家在哪我也不知道。”

“两个选择，问路？或者给你爸妈打电话？”

“那还是打电话吧！”

吴蕙鸣的大哥掏出手机，翻出一个号码播了出去。

“喂？？”一道女声从手机里传出。

吴蕙鸣的大哥：“妈，你们在哪呢？我现在刘庄村呢。”

“你来这干什么，赶紧回去！”女声咆哮。

“我来是要把二丫带回去。不见到人，我不走。”

“你是疯了还是傻了，这事儿办不成，我孙子怎么办？赶紧滚回去。”

吴蕙鸣大哥的倔脾气上来了，“你不说，我去挨家挨户的问！”

韦轻歌听得那边几个人像是在商量又像是在闹架，最后还是那个女声气呼呼的：“你在村口，站着别动，我去找你。”

说完，直接挂了电话。

此刻，吴蕙鸣的大哥又变成那个老实巴交，一棍子打不出个P的样子。

很快，韦轻歌远远看见一个人影朝他们走来，步履匆匆。

是吴蕙鸣的母亲，韦轻歌上午刚见过她。

“是你！”

很显然，同样的她也记得韦轻歌。

“你这丫头，来这干什么？这是我们的家事，你来瞎掺和什么？”

韦轻歌恶狠狠地盯着她：“吴姐是我的朋友，我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她被你们逼着嫁人不管！”

吴蕙鸣的母亲贴脸开大：“呦呦呦，说的好听，天晓得你是想干什么？不是把我闺女骗过去，做不干不净的事吧？看你年纪轻轻，整天不上班，一看就不是正经样子。”

“你！”韦轻歌没见过这样胡搅蛮缠，一见面就给人泼脏水的老太太。

“赶紧走，咸吃萝卜淡操心。”

这话，激得韦轻歌抬手想打人。

吴蕙鸣的母亲看她这幅模样，更嚣张跋扈，甚至整个身子都往韦轻歌面前凑：“想动手？你打你打？不动手你就是个孬种！”

深吸一口气，韦轻歌强忍下来，不能被她牵着鼻子走。

“不要废话，见到吴姐前随便你乱叫。”

同样站在两旁旁的吴蕙鸣大哥哀求：“妈，蕙鸣呢？带我去见她！”

“哼！”吴蕙鸣母亲斜了眼韦轻歌，转身原路返回。

韦轻歌和吴蕙鸣大哥二人赶紧追了上去。

这老太太腿脚可真利落，走的可真快。

与吴蕙鸣的娘家不同，刘强家的房子完全是水泥砌的大平房。

一排三间屋，中间是堂屋，两边是两间配房。

韦轻歌走进屋子，一看便看到吴蕙鸣。

她看到吴蕙鸣坐在堂屋靠近门的角落里，一脸面如死灰的神色是那样明显。

可，韦轻歌视线转了转，屋里的众人：吴蕙鸣的父母、刘强以及另外两人可能是刘强的父母，他们谁也没注意到。

韦轻歌，一个与农村人形象外貌气质格格不入的人，夺走了众人的目光。

她的视线一一从他们脸上划过，径直走到吴蕙鸣面前，半蹲下来，让吴蕙鸣的眼睛里满满的都是自己的身影。

“吴姐，我来了。”

“轻歌，你……你怎么来了！”之前木头人一样的吴蕙鸣看到韦轻歌，眼睛一酸，眼泪控制不住的往外蹦，满眼不可置信。

韦轻歌轻拍她肩膀：“吴姐，我是来帮你的。今天有我在，他们谁都不能强迫你嫁人！”

“你要怎么做？”吴蕙鸣摇头，“那是我爸妈啊，我能怎么办？”

韦轻歌直视她：“父母说什么，我们就要听吗？我们是独立的人，为我们好的我们自然要听，像你这样为什么还要听他们的？”

刘强的母亲插话进来：“那可不是这么说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自古孝为天。不是她不想嫁就能不嫁呢！小姑娘，你还是哪来的哪凉快去吧~”

吴蕙鸣从小的生活认知，告诉自己，没错要听父母的话，在家要孝顺父母，出嫁要孝顺公婆。

吴蕙鸣的一贯思想和内心真实想法产生冲突，向往自由就是不孝父母，孝顺父母就要把自己搭进去一辈子。

不不不，吴蕙鸣猛猛摇头，嘴里喃喃：“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眼看吴蕙鸣这个对自己一贯照顾的大姐姐，被她们逼成这个样子，韦轻歌再也忍不下去了。

她伸腿，一抬脚踢翻堂屋内仅有的一张方桌，大喊：“既然这样，大家都不要好过就是了！来之前，我已经报警了，今天是一定要把吴蕙鸣带走，一会儿等警察来了，我看你们谁敢拦我！”

斯斯文文的城里姑娘，突然间发疯，吓唬的他们当下不知道怎么面对。

一时间，场面十分寂静。

吴蕙鸣这次彻底放声痛哭起来。

旁边的刘强：“报警？报警来抓我们？我们这是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警察也管不着。”

韦轻歌看他像是在看一坨粑粑：“好一个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你一个快五十岁的人了，说出这样的话真是不要脸。好啊，你们要结婚，这事儿管不着，你前妻的死，我看警察能不能管得着！”

说完，对着吴蕙鸣的大哥吩咐：“你去把里屋里那个孩子叫出来，我要好好问问他，自己的亲妈被人活活打死，只要是他选择当个畜生，看看他今天能不能说句话！”

屋里的孩子走了出来，面色惨白，表情阴沉。

“小铭！”刘强的母亲惊呼。

名叫小名的男孩，一言不发，先是盯着吴蕙鸣恶狠狠地问她：“你是来跟我抢爸爸的?”

“不不，我才不嫁给他。我不要嫁人”吴蕙鸣疯狂摇头，陷入某种偏执。

小铭阴惨惨地笑了一声，对她的回答表示满意，又看向自己的爷爷奶奶：“是你们两个老不死的逼着我爸再婚？”

“小铭你怎么说话呢？”刘强皱眉，“那是爷爷奶奶。”

“呵呵，你也不是个什么好东西！”小铭开始继续无差别攻击，“打死我妈，我没说什么。现在又想娶媳妇，娶了干什么？又想让人达一条命进来？”

“你妈那是自己得病气死的！”

当着众人的面，刘强那会承认这个，继续辩解，“我给你娶个后妈不好吗？你没妈，村里的小孩都在欺负你，给你娶个后妈照顾你，有人给你当妈不好？”

“哦？你不是想娶个媳妇再生个孩子，分家产？等你们这些该死得死了，这家里的东西都是我的，凭什么要再来个人分我的东西？”

“你！！你这个不孝子！”刘强被他气的胸口起起伏伏，喘着粗气，“我打死你个小崽子！”

“打死我？你打呀？你敢当着大家的面动手？当初我妈是因为什么被你打死的，我可是一清二楚！趁着大家都在这，要不要我给大家讲讲？”

小铭的目光扫过大家，最后定格在他奶奶身上。

“说起来，还多亏了奶奶你啊，我才知道，我妈的死是多么可笑！”

“哈哈哈，她自从嫁过来，就一直挨打，挨我爸的打，挨奶奶你的打，甚至我两个叔叔心情不好的时候也会对我妈拳打脚踢。你们就没有把她当个人！

即使是这样，我妈还是忍了。她就是你们养的一条狗。可你们对狗还知道给点汤汤水水喝呢！我妈呢？她什么都能忍，就是不能忍自己的丈夫在外面有人。”

刘强听了儿子这话，神色变了，眼里满是不可置信和惊慌。

“我妈发现你跟前头孙家的儿媳妇的那些破事，一反常态，从前那个任打任骂的女人一下子变成了疯狗，她要回娘家叫人给她做主，还威胁你不跟那女人断了就要去报警抓你们。瞧瞧，这就是我妈，只要你跟那女人断了，她还是那个任你打骂的好妻子。可你呢？喝了二两狗尿，趁着她睡觉就把她弄死了！ ”

“哦，对了，还得谢谢我奶奶呢！多亏你帮了我爸大忙，要不然害了一条命的我爸早就进去了！是不是啊，奶奶！”

刘强彻底跌坐在地上，哆哆嗦嗦，不再是刚才那副老子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样。

小铭奶奶被自家孙子当着众人面抖露出这件秘事，原本有老态龙钟的模样更加行将就木。

“小铭，小铭，你魔怔了啊！”

“都是你们逼我的，要死大家！反正我是活够了！”小铭面目狰狞，大喊大叫。

……

情况不对！

报警！

这次，警察来的飞快！

刘强因虐待妻子致死，直接锒铛入狱，等待执刑。

刘强母亲，因是帮凶，也被判入狱。

刘强父亲，经历这次家变，情绪起伏过大后中风偏瘫，长期卧床不起。

刘小铭，从此辍学在家。

以后会面对怎么的生活，韦轻歌不得而知。

吴蕙鸣的婚事，因正主入狱，也不了了之。

这暂时让她松了一口气。

韦轻歌陪着吴蕙鸣先回一趟娘家，再回市里。

一进这朱红色大门，吴蕙鸣的嫂子的声音便先人一步的冲了过来：“啥？刘强进去了？那二丫还嫁不嫁了？”

吴蕙鸣的大哥怒吼：“他都是要死的人了，你要蹿唆着要我妹妹嫁过去，还有没有良心了！”

吴蕙鸣的嫂子可不怕自家丈夫这模样：“好啊，你有良心，我没良心。你有良心没钱有个P用？忘了你儿子今年读书要钱了？你拿的出来么？”

和现实有出入的地方请忽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