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才下过雪，园区到处湿漉漉的。

环卫工人在小径旁打扫积雪，放眼望去，只有长椅雪花化去，羽澜缓步走过，坐在长椅上瞭望远处虚无，冷风吹散额间莫名燥热。

手机消息提示音还未落下，她眸光一亮，立马回神拿出手机。

随即眼眸神色暗淡。

刺绣群里好多人@她，吉祥话发了满屏，顺手往上翻聊天记录，发消息的人里面有一些陌生名字，还有不少这三天说风凉话的人。

刚在会议后讥讽她的人，一连发送了几遍好友申请，道歉的话没有一个字重复。

那些同行或是上下游企业，看到楚付特意发声明，大约以为她和楚付有联系，请到楚付出来替她撑腰。

漾萱声名大噪，她们又上赶着问好，旁敲侧击想拉近关系。

羽澜低头打字，删删减减，最终什么都没发出去。

她哪里认识楚付。

指尖无意识下滑，视线落在空白头像上。

对话框最近一条是半个月前老宅那条消息。

再往上划，一并划开记忆的长河。

两人每次聊天，都有不得不沟通的理由。聊天记录没上划多久就到了底，她们之间的沟通甚至比不上和客户寒暄多。

她垂目回想两人相处点滴，尚奕辰很少特意出现在她的生活，但每次有事，他都在。

妍妍口称幸运，她不赞同。

漾萱成立时间太短，一扇屏风闹不到人尽皆知的地步，楚付接触的都是知名企业或高校，没有机会注意到远在千里之外的一家小公司，又特意找到原屏风，拍高清图发微博，明里暗里帮她澄清。

冬季太阳下山早，远处环卫工人成群结伴离开，羽澜低头看时间，从微博发出来到现在，整整三个小时过去，那个空白头像依旧没有新的聊天内容。

倒是唐棠消息轰炸，各种八卦。

她只说不知道。

她确实什么都不知道，抬腿的动作慢了下，猛然想起，昨晚尚奕辰说过，还有另一个办法。

那时尚奕辰没有继续说下去，她只当尚奕辰是故意捉弄。

迟疑良久，夕阳最红一抹残红隐去。

她模棱两可发了一句“谢谢”。

尚奕辰既没问道谢原因，也未就话题深聊，隔了一会。

【下周三能不能空出一天时间。】

羽澜应下。

聊天戛然而止。

她无声叹口气，起身离开。

距离周三还早，她一连几日早出晚归，把全部精力用在屏风上。

直到大面积轮廓绣好，图案已有雏形，她微微松口气，恍觉肩颈酸疼。

办公室外忽响起人声嘈杂。

她起身透过百叶窗往外瞧，三天时间，过来洽谈合作的商户比她成立公司以来遇到的都多。楚付的一条微博，不仅仅替她正名，还为她带来了前所未有的知名度。

那些人眼见有热度，好似忘记之前自己的嘴脸，上赶着跑来合作，给出的价格是以往没有的优惠。妍妍一早发来预估利润，前几天的损失只是现下毛利的零头。

得益于楚付的微博不假，她最该感谢的人，直到现在都没有半句言语。

迟徊许久，随手拿过外套搭在小臂，出门下楼。

车子停在一家腕表旗舰店门口。

满目腕表看得人眼花缭乱，价格高低都有。

品质与精美程度皆优的由单独橱柜展示，款式新奇兼有质感，柜员见羽澜迟迟不动，热情的介绍面前三款男士腕表。

三盘六针的款式常见，特别的设计感惹人驻足。

羽澜努力回想几次与尚奕辰见面，他腕上手表经常更换，但每一块都比这三个加起来要贵重的多。

然而这三块已经超出她的承受范围。

她眼神划过玻璃窗下摆放的腕表，被一个红木盒子吸引注意。

盒内小囊包上摆放一块蓝金配色手表，下陷式立体表盘盘面以深蓝色为基地，在整个盘面靠下的部分有星月环绕的沉雕设计。

她不知道沉雕下方是用的什么材质，既能保证星月与表盘整体不冲突，又让星月如同真的挂在银河一般。

表针每绕过一圈，都会划动一片星河。

针尖经过的一顺，扰动星河粼粼光芒。

“女士，这款不适合商务佩戴，里面还有几款，请跟我来。”

羽澜没抬头，定定注视眼前腕表，指尖无意识摩挲在柜台前。她能承担得起的价格，尚奕辰未必看得上。

如果只是留存，还不如选个她觉得有意义的腕表。

“就这款，麻烦帮我包起来。”

周三一早，她将表盒小心放在礼袋，开车去尚云。

两人约10点见面，一路绿灯，她提前20分钟到达。

门前感应式玻璃门被保洁擦的锃光瓦亮，她抬眸看到前台正往门口方向张望，两人目光于半空交汇，前台眼睛亮了亮，小跑过来迎接。

“羽小姐。尚总在开会，请您上楼稍等。”

专用电梯直达总裁办公室，一身西装打扮的男人自我介绍：“羽小姐，我是尚总的助理，您叫我韩放就行。尚总的会议10点结束，您看您在办公室稍坐，还是我带您去顶层花园转转？”

“我在这就行。”

“您喝咖啡、饮料？”

羽澜：“别麻烦，你忙，不用管我。”

韩放没再坚持，倒了杯热茶递给她，推门离开。

偌大办公室只剩造景鱼缸换氧声。

她仰目环视，立柜与办公桌上文件极多，想到尚奕辰的办公室应该会存放许多涉及到尚氏机密的文件，她一个人在似乎不合适。

想到此处，起身推门离开。

她对这里不熟悉，是以不敢乱走，回眸见办公室右手边落地窗前有间开放式休息厅，她踱步过去，坐在最靠外边的位置，刚好可以看到总裁办公室门前。

不多会，隔壁会议室响起阵阵急促的脚步声。

她错目看去，一个身穿职业装的男人脸色难看，率先推门出来，随后许多人陆续走出会议室，皆敛气屏声，垂头快步走往电梯方向，想是会议内容不愉快。

看时间很快10点，尚奕辰不是会迟到的人，羽澜起身打算去办公室门前等。

没等有动作，隔壁会议室再次被人从里面打开。

尚奕辰侧脸表情阴鸷，一身笔挺西装更趁他冷眸不近人情。

她顿了下，办公室开门的轻微声音传来，慢步走过去。

走近了，听清韩放说话：“刚才还在......羽小姐。”

尚奕辰回头，日光在他脸上晃出阴影，光晕遮不住眸底似有若无笑意：“等很久了？”

“没。”羽澜心内嘀咕，眼花了。

韩放：“尚总，那我先过去了。”

静了一会，关门声响起。

羽澜两手搅弄礼盒袋子，“楚教授...”

她羞于将整句话出口，讪讪等着尚奕辰接话。

不料一向会猜她心思的男人，好似突然变了个人，尚奕辰扫了眼电脑，顺手合上屏幕，他脊背后仰，双手交叉垂于桌面，静静挪过目光，懒懒挑眉，似笑非笑等着她把剩下的话说完，修长指节慢悠悠轻扣桌面，看上去仿佛对一切都游刃有余。

尤其对她将说未尽的话语。

羽澜被他盯得不自在，脸上微微发烫，纠结半晌，明知故问：“是你吗？”

尚奕辰瞥了眼因收到消息而亮起的手机，视线最终落在羽澜手中礼盒，眉眼间笑意加深，不答反问：“这是用来谢我的？”

羽澜顺着他的视线低头，握在手心的手提绳收紧，随即不由自主去瞧他手上腕表，纯黑色表盘在阳光下看起来深邃优雅。

她默默将手提绳往身前带了带，无端觉得拿不出手，低声说：“是给你的，不是谢礼。”

尚奕辰唇角勾了勾，语速缓慢：“那你准备怎么谢我。”

他双手撑着桌面，前倾身体起身，因隔着桌子，动作并不冒犯，只是唇角加深的弧度以及足够露骨的眼神，让他看起来，完全不像为了要谢礼。

造景鱼缸的抽氧声不知道什么时候停止，过于安静的环境放大心跳声。

四目相对，羽澜再次沉溺他的眸光，无声深吸一口气，起身靠近那张桌子。

直到两人之间只剩一张桌子，她小心翼翼倾过身子，学着他的样子用两手撑在桌缘，笨拙的靠近他的脸。

看清他眼中一闪而过的讶异，羽澜紧张的移开视线，两人唇角相距为负的刹那，尚奕辰偏头躲开，含笑看她错愕凝在瞳孔。

尚奕辰：“一会。”

“啊？”

“咚咚咚。”

敲门声盖过她的疑惑。

“进。”

羽澜顺着他的视线偏头，入目，韩放推门站在一侧，在他身后，一位约莫70岁左右的老人家笑容随和，他身量不高，枯瘦的手指搭在韩放胳膊上，虽行动不便，但精神矍铄。

她不陌生，这些天的利润得益于老人家的一篇微博。

喃喃低声：“楚教授。”

随即猛回头看向尚奕辰，视线相交，尚奕辰眸中纵容浅笑证实她心中猜测。

“你...”

“教授，请。”尚奕辰阔步绕过办公桌，迎楚付进门。

两人喝茶寒暄几句，楚付视线落在羽澜身上，试探问：“这位是...”

尚奕辰一同移过视线，目光温柔：“羽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