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点才过，KTV一下多了许多人。

尚奕辰率先败下阵来，“回去吧。”

“尚奕辰。”羽澜很少喝酒，更从未将自己饮醉，但有些话，清醒的时候她说不出口：“这不是你想要的？还是说，70％的利润也需要您这么大费周章。”

“尚总，你的借口呢？”

眼见羽澜大有要不出回答不罢休的气势，尚奕辰垂眸看她。

“你希望我的回答是什么？”

羽澜低着头，无言。

她心里清楚，这一通无名火准确来说是发泄给自己。

如果她不在乎尚奕辰，那么不管他做什么，都不会引起自己的情绪变化。

“你没有想要的答案，不管我怎么回答，你都不会开心。”

尚奕辰没指望醉酒的人能给出回答，抬手拿过她的包，在她身前微微弓腰，将人抱回车内。

一路沉默，羽澜声音低的像在自言自语：“你要什么我都愿意给你。”

酒精灼烧每一寸神经，她喃喃道：“但是，别喜欢我，也别撩拨我，行吗？”

尚奕辰握着方向盘的手顿了下，车内没开灯，他偏头借路灯打量。羽澜斜靠在副驾驶上，肩胛骨抵着靠背，发丝顺着肩颈遮住瘦弱臂膀，几缕发丝交错开来，路灯余光映的她侧脸瓷白，她双眸紧闭，唇上血色极浅。

发丝因重力下垂，紧握安全带的左手暴露在视线下。

尚奕辰眼神暗了暗，低声：“怕什么。”

随后抬手为她紧紧外套，将人带回君庭。

安顿好后，杨妈在楼梯口等他，见他下来，忙说：“顾先生不知道怎么了，让我把他的东西都收拾出来。”

尚奕辰脚步一顿：“嗯。”

杨妈窥他神色，“收拾吗？”

尚奕辰：“按他的意思。”

“嘭。”

卫生间门猛地被人打开，又重力合上，顾云飞气冲冲从里面大步出来，“按我的意思？”

尚奕辰掐了下眉心，没开口。

顾云飞一字一顿，气势凌人：“我不是为了你？我今天不过去说，羽澜一辈子都不会知道是你帮她。别扯你不喜欢她，你不喜欢，折腾什么呢？利润？你缺那点利润？”

两人有自小的交情，杨妈初见顾云飞对尚奕辰发这么大火，试探性上前，有身体隔开两人视线，“先生才回国，二十多个小时没休息了，顾先生您冷静。”

顾云飞哼了一声，声音低下来，“我知道，不用你提醒。”

太阳穴突突直跳，尚奕辰看向杨妈，“时间不早，去休息吧。”

杨妈一步三回头回房间。

屋门合上，尚奕辰轻叹口气，坐在沙发，拿起桌上冷掉的茶一饮而尽：“她不一样。”

顾云飞抬手要拦，话没出口又放回去，“你把所有事情告诉她，你看她会不会感动。”

尚奕辰双手交叉置于桌面，微微前倾身体，白色衬衫在他脊背上撑平褶皱，疲态尽显，耐着性子解释。

“她的成长环境注定她接受不了别人。当年羽太太在世时，和许清的关系极为亲近，羽澜对许清大概率也相当信任，你看两人如今的关系......她在才树立起三观的年纪被辜负信任，事情发生后又没人及时引导她走出阴霾，这些年被重塑后的三观，她不会愿意接受旁人。”

想到车内呢喃，他神色暗下来，“同样害怕自己对旁人生出感情，告诉她，只会让她不安的想逃开。”

“你...”

“冰冷的交易，可以让她放下戒备。”说着又要给自己续上没有温度的茶，“我没想让她感动。”

顾云飞沉着脸一把夺过杯子，“你别喝了。”

“我知道你怕三年之后，合约到期，她会离开。”

顾云飞哼声：“你知道就行。”

尚奕辰抬手摁了摁太阳穴，“现在还走吗。”

“我不走你这个样子能开车？”

刚走过来的司机无语地指了指自己，默默转身，出门离开。

关门声很小，因客厅只有两人，皆不说话时，再细微的声音都能清晰入耳。

顾云飞轻咳两声缓解尴尬，俯身拿过车钥匙：“走吧。”

两人正要出门，杨妈房门打开，小跑出来，“先生，老爷子请您明天一早回老宅。”

顾云飞回头，瞥了眼时间，马上10点。

“出什么事了？”

“听他老人家念叨结婚证？”

凝视门把手的瞳孔微微一缩，尚奕辰：“知道了。”

整整一天一夜没合眼，疲累到极致，入睡都困难些许。

从记事起，家里就教导做事要谋定而后动，二十七年光景，他一直秉承家训，哪怕迫在眉睫，也会先在心里列好条条框框，每一步在踏出之前便料定结局。

唯独和羽澜领证是个例外。

他自认算不上好人，接管尚氏多年，企业间明争暗斗上不了台面的手段用了不少，低声下气哀求在他这里从来得不到心软，他认定自己大约天生冷血薄情。

然而不知哪根筋搭错，那日在车道见羽澜走投无路，他本想借此机会提合作，但看到她消瘦身形落满潮湿，杏眼哀色中藏满不甘，他好像一下子明白何为恻隐之心。

那时他尚有借口，对于意志坚强，在绝望之际、身心俱疲之时，能迅速分析利弊，为自己找出最合适出路的人，他很欣赏。

他欣赏的人，不介意在合约之外多给予照顾。

不想一步一步走出去，结局早已不受他控制。

一顿饭，他忽而生出将人留在身边的主意，他不知道后果，却鬼使神差般说出“隐婚”两字。

窗外月光皎皎，照不透心事满腹。

次日醒来，倒完时差头脑清醒许多，终于有时间拿起手机，消息框有几个老爷子昨天打来的未接来电。

大约是他一直没接，后打去君庭。

他沉默半晌，驱车赶往老宅。

老爷子没在，正厅只有姑姑一人背靠抱枕闲适翻书，绒毯上指骨戒指圆润好看，却比不了桌上小本艳红夺目。

尚奕辰迈步的动作慢了下，微微诧异，片刻了然。

姑姑常年住在国外，只有过节会在老宅小住，这时候回来，想来是老爷子气狠了。

尚绵舒移过视线，温婉笑笑，合上书随手放在一旁，示意他坐。

“生了不小的气。”

尚奕辰点头，并不意外。

外人都说他比老爷子更适合做尚家掌权人，就因为他比老爷子更心狠，他的底线在法律，而老爷子用道德为自己竖起条条红线。

他不利用老人妇孺，是因为差距太大，他不屑算计。

老爷子却只为骨子里的绅士风度，老爷子知道他要调查许清那家纺织公司，之前又不曾听他提起羽澜，突然领证，想必怀疑他利用羽澜的感情。

尚绵舒出口做实了他的猜测：“真出息啊，算计到女人的感情上了。”她摊手，笑笑：“老爷子这么和我说的，不过我不相信你会做这种事。”

尚奕辰小时候是她看着长大的，脾性如何，她最清楚，老爷子口中气话，她半点不信。

她顿了顿，瞥一眼桌上结婚证，语气添些不满，“有我和爸在，你喜欢谁，想和谁结婚，家里没人能拦你，但你不该稀里糊涂私下把证领了，见面礼没有，婚礼也没有，你无所谓，人家女孩心里会不会委屈？ ”

尚奕辰：“她不喜欢我，不会想办婚礼。”

闻言，尚绵舒神色一凛，脸上笑意悉数散去：“你逼婚？”

绒毯因主人动作幅度过大缓缓滑向地面，屋里静的落针可闻。

尚奕辰许久不答。

逼婚谈不上，站在羽澜的角度，她需要一个婚姻应付许清和羽江年，还需要婚姻对象对她没兴趣，以便她能专心投入事业，两人在一起，他能满足她所有打算，对她而言，不算坏事。

但他提隐婚，确实是为了自己的心思。

羽澜说他算计，倒也没错。

浅声说了那份合约，才见尚绵舒脸色略略缓和，语气依旧微有责备：“就该以男女朋友相处。”

“以男女朋友相处，三年后，她不会同意和我结婚。”

“那你确定三年她能喜欢你，不会和你离婚？”

“不确定。但我可以确定，三年时间，她的公司一切都会走向正轨，有独立面对所有问题的能力。我会尊重她所有选择，包括到期后，她要离开。”他声音渐渐低了下来：“领证，是我不择手段。”

尚绵舒怔怔看他，许久，无奈笑了，“咱们尚家可真是...”她摇摇头，没说完就换了话题：“昨晚听爸说气话，我还想，或许是你怕她闹起来，看来我多心了。”尚绵舒舒一口气，“好了，既然你心里有数，我就不插手了。”

说完便要起身离开。

尚奕辰垂眸思索片刻，“有件事需要麻烦姑姑帮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