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秋九月，凉风伴骄阳，习习清风中掺杂着阵阵芬香。

尚家老宅后花园，尚奕辰和尚老两人围坐在喷泉旁的棋桌前，各执棋子，一个眉头紧锁，一个潇洒悠闲。

手机再次发出消息提示音时，尚老的黑棋还在三指盘桓。

五分钟后，尚老随手把棋子落回棋盒，“不玩了。”

尚奕辰扫了眼棋局，已经是死局，不动声色收棋。

老爷子下棋有两大法宝，一个是悔棋，一个是在输的前一子时结束棋局，两人下棋多年，尚奕辰早已习惯，没说什么，默默整理。

“处理的怎么样了？”见他起身，尚老丢了棋子，仰在躺椅上，悠哉摇着蒲扇。

尚奕辰将棋子分类装好，活动活动腕骨：“差点。”

尚老手里的蒲扇噶然而止，诧异抬眼，“差点？”

他了解自己这位长孙的脾性，莫说这样大费周章，就算只是吩咐下去的一件小事，既然做了，便一定要有个结果，且必须是良性。

差点之类的话，尚老从未在尚奕辰口中听到。

像是被人戳中软处，尚奕辰以手握拳，放在唇边，轻咳一声，“羽家前段时间收了三颗，昨晚没参加活动。”

一周前，尚氏珠宝无意间销售出281颗高级A货。

为了把那批假珠宝收回来，从来没做过大活动的尚氏珠宝，加急搞出个珠宝展，看上的珠宝不用掏一分钱，以旧换新就可以拿走。

昨晚除了羽太太心思都在联姻上，没过来换新，旁人都在职员的引导下换出了尚家之前售出的有问题的珠宝。

尚老纠着眉头想了半晌，“哪个羽家？”

“做绣品的，不起眼。”尚奕辰忙着回消息，头都没抬，随口答道。

尚奕辰说得随意，尚老同样没兴趣别人的产业，不再追问：“外商那边，谁谈的合同？”

尚氏珠宝虽只是最不起眼的板块，但这条线做了快十年了，采购流程都很规范，鉴定师也专业，没道理出这么大纰漏。

“分部新上任的总经理。”

281颗，数目不大，若是算上各处亏损，中型企业大概能直接申请破产清算了。

尚氏涉及多个板块，珠宝只是其中最不起眼的一个，是人就会有失误，几位数的损失的而已，尚老没多心，不过多年商战中摸爬滚打的经验还是让他沉默许久。

“这都是小事。”

两人对视，尚奕辰接话：“半导体板块目前正常，新软件推行比预想中顺利。”

尚氏集团涉及多个板块，珠宝只是其中最不起眼的一个，若不是这批A货的损失总负责人无法担责，大概都不会闹到两人眼前来。

“软件没问题就好。”

尚奕辰看了眼尚老，没接话。

最初时，国内拥有自己研发出的EDA软件，然而好景不长，国外以更成熟的技术和更便宜的价格快速收割国内市场份额，相当一段时间后，国内技术、专利几乎被垄断，哪怕后来奋起直追，也只是在单一领域有所突破，工艺方面始终无法做到全面3nm。

一周前，尚氏发布了在半导体设备方面的突破，发布会结束第二天，就出了这事。

两个板块虽无关联，但时间巧合，又牵扯到外商。

尚老宽慰：“半导体板块都是自己人，倒不用太过担心。”

“嗯。”

尚奕辰不打算惹尚老烦心，换话题聊了一会，起身离开。

走到门口，顾云飞发来消息。

顾云飞：【我没拦住，她把衣服拿走了。】

尚奕辰：【？】

顾云飞：【她着急要，我没办法。不过她答应，明天亲自把你送她的那身衣服洗干净送过来。】

尚奕辰锁着眉，打了第二个？

尚奕辰：【我要她的衣服做什么？】

——

当时在君庭别墅的羽澜同样不解。

她原本还庆幸保安过目不忘，一面之缘就放她进门，又万幸尚奕辰不在，不至于尴尬。

不想顾云飞看到她，张口东拉西扯，好不容易说到衣服，一会说还没干，一会又说不知道放在哪。

羽澜再三告知，衣服是她自己亲手晾的，几乎用光耐心，才拿到衣服。

临出门，又被顾云飞喊住，嘱咐她明天把尚奕辰送的那件衣服还回来。

迎着羽澜不理解的目光，顾云飞坦然解释：“以后别人来住没衣服穿。”

羽澜的震惊不可用言语形容，尚家连衣服都没法多准备一套吗？

“尚总还真是…”她在脑海搜了半本词典，挤出一句：“节俭。”

——

顾云飞不觉得有什么问题，和尚奕辰说完来龙去脉，末了道：“她夸你节俭。”

尚奕辰眉头快要锁成一条线，真诚建议：“出门，右拐，顺着江域大道走到头。”

顾云飞脸色一紧：“怎么了？找到是谁弄进来的那批假珠宝了？”

“有家医院，你去看看。”

顾云飞不乐意，“我是在帮你，许清这个人，出了名的心思多，想不动声色拿回三颗珠宝，最好的办法就是在羽小姐身上下功夫，别忘了，还有坤胜纺织公司，如果羽小姐愿意合作，你的计划最起码能提前两年实施。你知道我废了多少脑细胞才想到这个办法吗？你什么态度。”

尚奕辰皱眉，实话实说：“这些脑细胞留着也没什么用。”

就算普通人家，也没有送出去的衣服再张口要回来的道理。更何况，顾云飞还强调让人亲自送回来，想让人不多心都难。

～

南亭会馆三楼。

羽澜拿着手持熨烫机出神，唐棠背靠抱枕玩游戏，余光瞥见她发呆，喊了一嗓子，“你给裙子用刑呢。”

羽澜忙换位置，确定裙面只是发热，没有破损后，松了口气。

唐棠怪道：“这时候熨衣服？”

“明天一早送回去。”

“谁家好人送出去的衣服还往回收的，澜澜，你不会是找借口见面吧。”

羽澜侧目看她，“你也觉得有问题是不是。”

唐棠一拍手机，“太有问题了，你的桃花来了！”

羽澜不这么认为，尚奕辰没有娶她的想法，过去为她解围，必定有所图。

“你明天得带我去啊，我好好给你把关。”

“额...”拒绝的话没出口，唐棠从床上横过来，拉住她的睡袍，“不能拒绝，你看看沈时意，你找的什么玩意，这次我必须给你好好背调！”

“我对他没兴趣，衣服送到门卫，应该不会见面。”

唐棠：“人家帮你赶走沈时意这个瘟神，也不知道以后会不会被沈时意故意针对，你不送礼物表达谢意就算了，都过去送衣服了，还不见面吗？”

良久，羽澜应下，倒不是因为唐棠几句话，如果尚奕辰有目的接近，没有这件事，也会有别的事情，迟早要见面。

窗外圆月挂在正中，星辰暗淡，晚风拂过，枝叶沙沙作响，在白炽灯下晃出一片又一片的阴影。楼下，彩灯霓虹闪烁，不知疲倦的照亮方圆寸土。

她走神半晌，回头见唐棠抱着手机沉沉睡去，起身轻手轻脚关了房间大灯，只留了窗台一盏，借着这点暖光，从包里拿出收藏了许久的婴儿蓝色玻璃纱绣布。

当年，母亲在世时，她一手精妙绝伦的抽纱绣也曾轰动过市场，最好的时候，裕城找不出第二个刺绣公司与之匹敌。

后来母亲去世，父亲又娶，许清眼界太短，嫌抽纱绣费时费力利润薄，又说父亲会睹物思人，慢慢的，羽家把重心放在平绣上。

然而市面上的平绣太多，羽家本身靠独特的抽纱技艺起家，相较市场而言，平绣处于饱和状态，羽家没有过人的手艺，这两年已经在走下坡路了。他们夫妇二人不想办法盘活企业，竟将主意打在她的婚事上。

悲哀是真，无能为力也是真。

羽澜不忍心看母亲拼了一辈子的手艺没落，三番五次无法说动父亲，只能靠自己在网上发作品，吸引人气。

好在她手艺不错，人气有慢慢在涨。

她低头，挨个回复有关刺绣问题的私信，之后便将绣布平摊在桌上，上下比量，选出最合适的位置，将经纬线抽出几厘米。

夜色深深，小夜灯显的亮了许多，光打在她的侧脸上，忽明忽暗，高挺的鼻梁在鼻翼侧映出阴影，她比着绣布，用剪刀将图案部分挑破，静心挑出经纬线，指骨灵活的在绣布上交织穿越，再用绣线将剩下的稀疏经纬纱连缀在一起，瓷白指尖落下最后一针。

傲雪而立的寒梅，枝头斜挂两只山雀，一副初雪图在光泽细腻的布料上栩栩如生。

她摸索着抽出的几处镂空，嘴唇紧抿。

从父亲再娶，她独自苦心钻营抽纱绣至今，许清多少次明里暗里阻拦，好不容易因着这次夜宿，让许清彻底断了用她联姻的想法。

她实在不希望，这时候再出来一个尚家掌权人将她的计划打乱。

已至午夜，繁星似锦久挂枝头，她默默望天，祈愿万事顺遂。

然而从看到会馆门前沈时意那辆亮眼的超跑开始，她便确定了此行的不顺利。

她们是在君庭别墅门前遇到的尚奕辰。

本想着唐棠对资本圈所有人都抱着一棍子打死的态度，肯定对这位很少出现在公共场合的尚家掌权人一无所知。

她开口模糊称谓：“您好，衣服洗干熨烫过了。”

尚奕辰回手把车钥匙丢给顾云飞，目光未在衣袋停留，大步上前，“好。”

“您需要我做什么，还请直说。”羽澜后退半步，表情平淡，“我能做的，一定尽力。”

尚奕辰偏头，凉凉瞥了眼顾云飞，顾云飞忙看向羽澜，指了指C02栋方向，解释道：“不好意思啊，这不是我家，我做不了主，所以才麻烦您送一趟，没什么事。”

羽澜暗中观察尚奕辰神情，不信自己猜错，“既然没事……”

“羽小姐既然猜到了，请。”尚奕辰脸上完全没有被人看破心思的尴尬。

羽澜点头，她慢半步，回手去拉唐棠，等了三秒没动静，一回头，只见唐棠呆站在原地，嘴巴张成圆形，眼神呆滞，像被雷劈过似得。

“唐棠？”

“你一夜.情的对象是尚奕辰？”

声音不算大，但在安静的绿植前，足以让四个人听的清清楚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