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骅的嗓子像是被什么东西掐住。
他双目圆睁,发颤的手指僵硬抬起,指向立在墙角的华服女子。
好久才找到自己的声音,颤声道:“这里刚才……有人么?”
旁人也好奇宝宝的凑了过来。
一个,两个,最后,一群人僵在原地,目眦欲裂。
络腮胡的震撼反应完全不亚于卯骅,至于他身边的几个兄弟,已经吓得忘记做出反应了,和一尊尊雕塑似的,石化在原地。
“这能,是人?”
只见立在墙角的女子,身着玄色曲裾,项上配有十颗墨珠,梳着雍容华贵的凌云髻。
弯眉檀唇,肤白桃腮。
手捧占卜铜钱。
眼眶里填满了金黄的稻草,静静矗立在角落,凄秘妖艳。
她仿佛在那里已久,也可能刚刚才在那里。
回过神的人吓倒在地吼道:“这到底是什么鬼东西!”
“稻草人么?”卯骅心脏咚咚狂跳,可是这并不是他印象中的稻草人。
田间的稻草人绝不会这般身姿妙曼,除了眼眶里被稻草填满外,其余部分和人一模一样。
“神婆?”
“谁?”络腮胡一脸疑惑地盯着隐无为。
他还是第一次在这个从来含着笑的少年的脸上看到其他情绪。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隐无为走了过去。
大家面面相觑,不知道这位年轻的后生要干什么。
此时,晕死过去的鹅黄少年悠悠转醒,揉着发疼的额头坐起身,就见卯骅在后面站着。
“小午。”卯骅打了个招呼。
鹅黄少年点点头,有些懵:“我们这是在哪啊?”
卯骅朝前面努努嘴:“现在最重要的不是我们在哪,而是这个女人,我总觉得在哪里见过。”
鹅黄少年望去,上上下下打量了好几遍,有些拿不定主意的说:“我记得师公说,十五年前启动八阵图的八名人选中就有一位是算卦的神婆。
相传她梳着华贵的凌云髻,手中常拿三枚铜钱,而她身上的玄色曲裾,乃是前朝皇室瑰宝,此瑰宝原属于华庭公主嫶曼。
然嫶曼的父皇去世,嫶曼与其余十名姐妹皆被兄长截肢残忍杀害,她们的东西也都下落不明,没想到她的衣裙竟然兜兜转转,到了神婆身上。”
“那便是了。”卯骅说。
鹅黄少年到现在脑子还迷迷瞪瞪的,卯骅问他什么,他就机械回答,回答完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说了什么。
“当年开启八阵图的人里,死的死,失踪的失踪,家破人亡的家破人亡,被逐出族谱的逐出族谱,明眼人都瞧得出这里面有鬼。
如今这位神婆突然出现在这里,变成了不会说话,没有思想的稻草人,想来其他人也好不到哪里去。
古往今来,但凡是贪欲过多、罪大恶极者,下地府都会被处以剥皮揎草之刑。
我只是好奇,这位神婆她到底贪了什么东西,才会导致结局这般凄惨,被人做成了人皮稻草人。”
络腮胡却有了自己的猜测:“话说外面那长长一条怪物,会不会就是这妖女用恶幽操控的?”
回过神的隐无为却说:“外面的黑龙并非恶幽影响,而是那根银丝线,那是清台缪氏的傀儡术,至于神婆……”
他怎么记得神婆好像没学过这种玩意儿?
上面再次传来叫声。
不过这次不是蛙叫,而是很多人的惨叫。
隐无为仅仅是转了个身,强烈的眩晕感便让他栽倒在地。
晕死之际,他喟叹道:果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他竟然忘了这具肉体凡胎是要吃饭的!
且说隐无为再次醒来后,因为私自逃跑的事情,免不了被寅荷一顿臭骂。
隐无为掏掏耳朵,知道是孩儿关心自己。
就任由他骂,等把不爽都骂出来后,心情自然顺畅,顺畅后也利于修行。
果不其然,在寅荷骂词穷后,终于偃旗息鼓。
气呼呼的坐在桌边喝水润嗓子。
小二端来一盆热水,寅荷嫌弃道:“赶紧把你的脸和脚都洗了,脏死了!”
隐无为惊讶:“难道不是你背我来的吗?”
寅荷华丽丽翻了个白眼:“你想得美,本少爷可是有洁癖的人!”
隐无为纳闷:“难不成是卯骅?”
“他?弱鸡一个!”寅荷一脸不屑,“小午被吓得到现在魂魄还没回来,他是扶小午下山的。”
“哦?那我,究竟是怎么来到客栈的?难道是”
“什么络腮胡啊,一个个又菜又爱玩,他们能把你抱下来?”
隐无为愣了愣。
寅荷不满道:“赶紧把你的脏脸和脏脚都洗了,恶心死了!”
好吧。
看孩儿盯自己的眼神,像是在盯粪坑。
隐无为将脸擦洗了以后,把洗脸水倒入洗脚盆里,坐在床边泡脚,期间惬意的双手支在两边。
见寅荷一动不动的盯着他,隐无为困惑:“有事吗?”
寅荷炸毛:“才没有!”
飞速跑出客房。
隐无为忍俊不禁笑出了声,几个孩儿还挺好玩。
洗漱后,隐无为换上客栈里准备的衣服,才出了门。
现在正是晚上,而且这些时日不太平,也就只有他们住在客栈里。
一楼大家分别围在三个桌子周围。
卯骅小午一桌、络腮胡们一桌、寅荷他们一桌。
隐无为打算坐在寅荷这桌,可在看到谢亭的非攻就放在桌边,他果断选择了卯骅这桌。
寅荷不屑撇嘴:“哟,我当是谁呢,原来是被卯门赶出来的麻花啊!”
卯骅脸瞬间黑了,隐忍着怒火道:“不准叫我麻花!我劝你最好学会尊重人!”
寅荷被逗笑了:“凭什么啊,你瞧瞧你现在鼻青脸肿的样子,连路边的狗看了都摇头。”
卯骅捏紧拳头:“你有什么资格说我?你成日里黏着谢客轻那老贼偶像长偶像短的叫,亏当年师叔把你师父当成恩人!你这个忘恩负义的东西!连名字都这么娘炮,哪个男子汉会用‘荷花’起名啊,你个死娘炮!你和谢客轻那老贼一样,都是忘恩负义的死娘炮!”
客栈的小二和老板厨子早就躲在厨房里,偷偷观战。
寅荷当场破防,拍案而起:“不准骂我偶像!”
“我骂怎么了!我就骂怎么了,你个死娘炮死娘炮死娘炮——!”
“你!”寅荷直接拔出腰间软剑,呵斥道:“你们不准拦着我,我一定要给他点颜色瞧瞧!”
卯骅也扯开乾坤袋倒出一大堆法器,舞出流星锤砸得哐哐溅火星子,怒喝道:“小午也别拦着我,我一定要和这个死娘炮决一死战!”
然而就在两人即将要爆发出惊天动地的混战时,寅荷怒喝:“大师兄你别拦我!我要杀了他!”
卯骅也道:“小午你别拉我,我非得将这娘炮的嘴打肿不成!”
寅荷怒火中天:“我说,大师兄你别拦着我……大师兄你?”
只见大师兄慢悠悠煮好茶,给旁边的俩师弟都倒了茶水,笑道:“慢慢喝,别烫着了。”
两位少年点头:“谢谢大师兄。”
“小午——”卯骅压低声音咬牙切齿,“你怎么没拉着我?”
然小午却一直和隐无为说话,隐无为笑得前仰后合,听到卯骅叫他,小午才扭过头,有些紧张的说,“怎,怎么了?”
卯骅:“……”
这时,客栈大门被推开,谢客轻出现在门口。
手里捏着一股银丝。
大师兄:“走吧。”
师弟们点点头,寅荷瞪了眼卯骅,“嘁”了声,跟着师兄出门了。
隐无为饿得厉害,连喝了三碗粥才觉得勉强果腹。
之后也出去看热闹。
谢客轻已将“黑龙”摆在了地上,周围布了道场,免得人随意靠近着了道。
寅荷道:“我偶像说的果然没错,这黑龙就是用傀儡术操纵人爬行,被人大老远误以为是黑龙罢了。”
大师兄眉头紧蹙:“难不成真是清台缪氏做的?可清台缪氏在这里做这么一条黑龙的目的是什么?”
站在最边上的隐无为却道:“你们好奇清台缪氏做的黑龙,我却好奇这五个人。”
大家也都走了过来。
只见“黑龙”的“龙首”,是由五个长相不同于中原的人组成。
“这是哪里的服装啊,好奇怪。”寅荷看了半天都没看出玄机。
隐无为:“于阗国,西域的一个边陲小国,而且这些人身上都佩戴于阗国的特产,和田玉。”
大师兄变戏法似的从衣服里拿出一本书,在烛光下飞速翻阅,随后定格在一页记载里:“这位小兄弟说得没错,这五人的衣服是于阗国的服装,和田玉上的纹路亦是于阗国百姓最热爱的满天星。”
“可是于阗国那么远,他们是怎么到这里的?”小午百思不得其解。
卯骅沉吟片刻,开口分析道:“现在主要有三个问题。
其一,这五人为何不远万里从于阗国来到这里?
其二,剩余的全都是镇上派去探查的青壮年,将于阗国的五人与他们绑在一起变成黑龙,在嘛尼寺周围爬行的目的是什么?
其三,倘若真是清台缪氏,那他们为何要这样做?”
“还有两点。”隐无为说。
卯骅看向他,隐无为道:“无名观里的神婆,她为何也在这里?地藏王殿内干净无比,贡品新鲜,镇里没有人敢上去,那会是谁在这段时间去地藏王殿拜佛?对了,神婆呢?”
“早就消失了。”卯骅说,“就是你昏迷过去的瞬间,她就消失了。”
寅荷没明白:“什么神婆?”
小午走到他跟前,长话短说,小声把之前在无名观的事情解释了一番。
寅荷都惊呆了:“你是说地藏王殿下面还有一层,是个无名观?”
小午点点头:“正是。”
寅荷嘀咕:“真是奇葩,好好的道观怎么能建在地底下呢,难不成是怕被人发现给拆了不成?也不知供奉了什么罪大恶极的存在,才会如此心虚,把道观建在了那么隐秘的地方。”
站在前方的谢客轻微微侧着头,余光扫向寅荷,唤了声他的名字。
寅荷立马噤若寒蝉。
大师兄叹了口气:“还真是,剪不断,理还乱。这清台缪氏”
“话可不能乱说。”就在众人为之思考时,一个清冷的女音出现,“清台缪氏从来不会乱用傀儡术残害无辜。”
大家看去,只见一个穿着高领深色衣裳的女子翻身下马,在阑珊灯火中走来,双眼异常漂亮澄澈,胸前绣着族徽,是“缪”的篆体,类似于一个人摆弄丝线操纵傀儡的形象。
她朝谢客轻作揖:“见过谢公子。”
谢客轻回礼。
“你是?”旁人问。
女子彬彬有礼:“在下清台缪氏内门管事,缪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