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天后,克莱德离开米勒克学院,住进了公爵的府邸。
虽然学院是封闭式,但对于四年级级以上的学生,学院会视情况批准对方离校。
毕竟对虫族而言,繁衍依然是重中之重。
而四年级的大多数学生都已经成年,大多数雄虫会在成年不久后娶亚雌和雌虫,这个惯例在学院里也没太大改变。
如果对方不是本校的虫族,学院也不会强求彼此分开。
但学院之所以是最低六年制,也是因为考虑到学院任务的问题。
足金级任务的委托人来自于大陆各处,但这部分任务需要足够的实力才能胜任。
成年后的虫族比起亚成年期强了不止一星半点,基本上所有的足金任务都会发放给四年级以上的学生。
当然,也有像克莱德的队伍这样、同样具备能力的亚成年虫族。
但学院也会考虑安全和距离因素,开放给这部分学生的足金任务难度不会太大。
而一旦升入四年级后,学院会要求每一支任务小队在一学年内,至少完成一次足金任务。
毕竟并不是所有的足金任务都会让学生们抢破头。
如果组成了任务小队,但又一直不去接领高难度任务的话,到冬天的时候,学院就会强制把那些滞留的任务发放下来。
当然,也不是没有队伍想过继续懈怠,硬生生把任务拖过有效期。
但这样一来,这支队伍里的所有虫族都会被大陆视为违规者。
首先会面临的,就是其所属国的惩罚。
就算挨过了惩罚,接下来还要面对来自大陆的各方压力。
那些发布者们,既然能负担得起足金任务的报酬,也就同样能对涉及其中的几只虫族施压。
米勒克学院就算能保住违规者一时,也不可能保住他们一世。
一旦六年期到,从两国律法来说,学生毕业后就不能再受学院保护。
哪怕相关势力当着众教师的面,对违规者施以惩罚,学院教师只能以个人名义出手相助,一切和学院无关。
但学院本身也不认可违规行为,所以无论是校长还是在职教师们,基本上都不会施以援手。
克莱德一直不理解这种违规的逃避行为。
世界上从来没有什么慈善组织。
受到的一切恩惠,都要付出相应的代价。
米勒克学院也一样。
学生们以低廉的价格在学院购买各式商品,免费接受教育和技能锻炼,当然也要对学院给与回馈。
如果真的没有能力去完成难度系数最高的足金级别任务,那完全可以在四年级前退出队伍。
以个体作为活动单位的成年学生们,也只需要完成定量的黄铜级别任务就好。
但一旦维持队伍的存在,就必须负担起相应的责任。
克莱德坐在窗边看着窗外的庭院景色,开始漫无边际地想。
虽然有这么一项规定,但实际最后会滞留下来的足金任务数量,估计也不会超过个位数。
那些足金任务的报酬都很具有吸引力,而学院的学生们,也都会铆足劲地想在毕业前赚取足够的功绩或财富。
再加上大家都不想被分配到那些滞留已久的任务,所以在开学后就会抢着去任务榜那儿接领合心意的。
克莱德的小队今年一直都待在学院内。
虽然撒穆尔说自己从小跟着商队到处跑,已经腻了,玛尔斯说自己不想离开学院范围。
但克莱德知道。
他们都是为了照顾自己。
真正想多在学院里待久一点儿的,其实是他。
今天还是雨天。
冬日的雨不会像夏季那样来得又快又猛,而是像些从云端垂下的丝一样,又细又缠,能连绵不断下上好几天。
克莱德摩挲着放在腿上的红色羊皮册。
羊皮册子很厚,封面陈旧,边缘也不整齐,一看就知道是经常被拿在手里反复翻阅。
而克莱德只打开过一次。
克莱德的房间窗户和府邸正门的方向一致,视野很好。
只是入冬后,庭院里的植物都已经叶片凋零,只剩下光秃秃的灰黑树枝,也说不上什么美景。
突然,克莱德看见远方出现了一个黑点。
但是雨天光线不好,他又等了一会儿,等黑点逐渐变大时才确认出,那是一辆马车。
马匹对于人类来说非常有助力,但放在弗兰特克斯就有点不够看。
虫兽的力量和耐力都远高于马匹,所以大部分有财力或地位的虫族,都会使用虫兽来作为交通工具。
而马匹通常是商人和普通虫族的选择。
所以当看见那辆马车驶入府邸大门时,克莱德难免有点惊讶。
公爵向来独来独往,既不喜欢出门也不喜欢被拜访,也不知道马车里是谁。
几乎是在出现这个念头的同一刻,克莱德的房门被敲响了。
门外是个稚嫩却爽朗的声音:“克莱德阁下,公爵让我来请您去一下正厅。”
克莱德把红羊皮册子放回木桌上,用防潮布仔细包好,再收进旁边的小箱子里。
他跟着那只亚雌走下楼,刚走过楼梯的拐角,就远远地对上了一双浅蓝色的眼眸。
那是一只雄虫,个头不高,披着一件厚厚的白色大氅,脖子那儿还围了圈毛边。
“午安啊,小克莱德。”
虽然以前已经从布兰特教师的口中听过很多次了,但克莱德至今还是无法习惯这种叫法。
光从外表上看,不论是布兰特还是这只雄虫,看起来都没克莱德的年纪大。
克莱德不知道雄虫是谁,只能按照最标准的礼节和对方问好。
这时,一个充满不耐的声音从正厅的另一侧传来。
“你来这儿干嘛?”
罗奈尔德的手还插在衣兜里,上身穿着件薄薄的白色衬衣,扣子也没扣好,露出一大半肌肉饱满的胸膛。
雄虫马上抬手捂住眼,夸张地叫:“哇啊,非礼勿视。当着雄主的面呢,你居然还不好好穿衣服。”
罗奈尔德看了一眼杵在一边、笑容标准得像人偶的克莱德,又才转向雄虫,一言不发。
没有得到想要的回应,雄虫也不继续了。
他叹了一口气:“过了这么久,你还是一样不懂乐趣。”
说完,他看向克莱德:“罗奈尔应该跟你提过,我是他的哥哥,瑞克斯·布雷斯特。”
克莱德懵了一下。
瑞克斯·布雷斯特?
尼威尔斯的现任虫皇!?
克莱德感觉自从遇见公爵后,他自身的情绪波动频率比以往高出了上百倍。
但克莱德一直以来对贵族皇族没什么兴趣,于是也了解不多。
再加上,他上辈子是个生活在非皇权制度下的人类,一时半会儿没反应过来该用什么礼节来面对眼前这位虫皇。
不过瑞克斯明显也不在意这些。
他把身上厚重保暖的大氅解开,往旁边一递,那只一直跟随在他身后,但却基本没什么存在感的护卫雌虫就把衣服接了过去。
护卫雌虫朝他们简单行礼后,就迅速离开了这处空间。
瑞克斯无比自然地挽上克莱德的手臂,拖着他往左侧的休息室走,一边拉长了声音:“卡普林,我要香草红茶和海盐方曲奇。”
罗奈尔德跟在后面,听见后忍不住出声:“你就不能喝普通的红茶吗?”
瑞克斯拉着克莱德一起在米白色的长软椅上并排坐下,瞪大了眼睛:“当然不能,没有香草我还怎么熬过雨天。”
罗奈尔德撇开头,不理他了。
克莱德正想着,香草这个东西难道是有什么不对劲,就感觉自己的手臂被拽了一下。
他看过去,瑞克斯朝他比口型:罗奈尔讨厌香草。
克莱德眨眨眼。
这对兄弟的相处方式好像和撒穆尔家里的不太一样。
这个世界里的香草和克莱德前世的并不是一种东西。
虽然叫香草,但那种植物长得很像装满了奶油的裱花袋。
而实际使用方式也和裱奶油花差不多,只是多了一步用适宜温度烘烤“袋子”的步骤,等使用的时候会直接挤出粉雾状的香草末。
温度是关键,过高会产生焦糊的苦味,过低又会产生酸涩感,不是种好掌握的材料。
卡普林就是那位一直跟随着公爵的干练亚雌。
他端着一个银托盘走过来,把一杯放了香草的红茶端到瑞克斯面前,又把盘子里剩下的两杯都放到了克莱德面前。
不等克莱德说什么,卡普林放好点心后就离开了。
克莱德看了看喝着茶、吃着点心满脸惬意的瑞克斯,又看向罗奈尔德。
他抬起其中一杯,试探着问:“这杯没放过香草,你要喝吗?”
罗奈尔德耸动鼻翼分辨了一下才答应:“要。”
只是说完后也不动作,就靠在软座靠背上,等着克莱德给他送过去。
罗奈尔德等了半天发现旁边没动静。
他转过头一看,克莱德还保持之前的那个姿势。
而他的亲哥哥正在克莱德后面,用那双冷色系的眼睛沉默地盯着他。
罗奈尔德妥协地把手伸出来,接过茶杯后,又迫于兄长的压力挤出几个字。
“谢谢雄主大人。”
语气生硬,细听还有种咬牙切齿的意味。
克莱德终于意识到了什么。
他坐正身体,声音柔得要滴出水来:“别这么说,毕竟公爵殿下可是我唯一的雌君。”
咔嚓一声。
公爵手里的茶杯柄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