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余卜洛离开阁楼后，原路返回了那间房。

房中灯已经灭掉，他翻窗进去，摸到开关按下，灯光亮起的瞬间，他听到了关门声。

“谁！”余卜洛立起尾巴，警惕地观察四周。

没人。那人出去了！

他拉开门冲到过道，拐角处掠过一片衣料，六芒星亮起，裹着劲风飞了过去。

六芒星顺着墙壁擦起一条火蛇，要到拐角处时撞上一道金黄色的巫术，把六芒星打了回来。

“啧。”余卜洛懊恼。要不是他没恢复，那小贼现在就该趴下了。

巫术不给力，他追不上那人，刚追到旋梯，灼热的白浪直扑面庞。

余卜洛抬手挡住眼睛，后撤两步，浪光消失后，他看见了残存的深灰色蛇尾。再一侧头，只见已经跑下楼的巫师被这蛇尾打上了天，撞在他旁边的墙上，呕了一口血出来。

“洛崽。”

光烟散尽，陆正昂站在旋梯上抬头望他。

小狼穿着深蓝的西服，领口解开了两颗扣子。陆正昂信步走上来，和他错身，来到半晕的巫师面前，俯身捏着那人的下巴查看。

“没死，洛崽你想问什么就问吧，我去下一层等着，出事喊我。”他顺手揉了一下余卜洛脑袋。

“你为什么会在这儿？”

陆正昂垂下眼睛盯着他看了半晌，笑了，也不知是气的还是乐的：“合着你从进了温家的门开始就没发现我？”

余卜洛讪笑着找借口：“我……这不是，哈哈……”他实在没什么可解释的。

“被温家邀请来的，楚叔叔提了一嘴星际海盗，我猜你肯定会有动作，就……唔，算是跟踪？你不会生气吧？”

“这有什么好生气的，多亏你了。”余卜洛耸肩。

“那就好，我就在楼下等你。”

“嗯。”

余卜洛看向靠在墙边的人。那人的眼神和程莲记忆中的一模一样，无害又温和，即使被打成重伤，也不见任何愤怒。

他蹲下身，视线和犬属巫师平齐，说：“我见过你，你认识程闵吧？”

犬属巫师喘了口气，偏头躲开他的视线。

“你不是继承人吗，为什么会在这里，温存己为什么没有把遗产留给你？”

犬属巫师还是不说话。男孩一头浅棕色的短发，五官比例很好，这会儿垂着脑袋，看起来又乖又可怜。

“能不能说说话？”余卜洛有点不耐烦。

他本以为男孩还是毫无反应，但他却猛地抬起了头，张着嘴，喉间溢出“呃呃啊啊”的声音，伸手去抓余卜洛的袖子。

余卜洛被男孩吓愣了，任由他拽着自己，边扯边指着自己的嘴。

“你……不会说话？”余卜洛不确定地问。

男孩像是回光返照似的，一把抱住了余卜洛，不成调地嘶吼乱叫，最后这些声音都变成了哭腔，是那种悲痛欲绝却又不能放肆哭出声的绝望。

怎么回事……程莲的记忆里，这位犬属巫师是可以说话的。

“你想逃走？”余卜洛按照祁温刻的指令问。

犬属巫师猛烈地点头，双手死死抓着余卜洛，嘴角还挂着血，看起来很怕余卜洛不帮他。

“带他走，去温家大门，我在门口，一号二号留下善后。”祁温刻说。

“最终留下的那个继承人叫什么名字，程莲？”余卜洛问。

“宋珮。”

余卜洛拉起宋珮，往楼下跑去。宋珮伤得厉害，跟不上他，跑两步就摔到了地上。

“能走吗？”余卜洛扶着他，问。

宋珮摇头。

“陆正昂！上来帮忙。”余卜洛喊道。

没一会儿陆正昂就上来了，了解情况后二话不说把宋珮扛在了肩上。两人到了主塔门前，和程莲打了个照面。

宋珮被扛得不舒服，晃了几下脑袋，撑着陆正昂的肩抬起了头。对上程莲探究的目光，他勉强扯了一抹笑出来，用口型打招呼：程闵。

程莲默了片刻，移开目光，问余卜洛：“被药哑了？”

“不知道，先出去吧。”

温家已经大乱。温存己在宴会厅中毒身亡，管家依照他生前的吩咐在第一时间处理了尸体，但依旧免不了有目击者无意间看到。

消息很快传遍了整个教堂，还在舞蹈的贵族们聚在舞池中央不敢乱跑，温老先生死亡保不齐和他们中的某个人有关，所有人都不想触这个霉头。

灯光忽地灭了。众人皆是惊呼一声。

再亮起时，灯光换成了冷白色，教堂内外全部换成了黑白两色，正前方放着温存己的遗像，伴随着哀悼的乐曲响起，穿着华丽的人们被迫参加了一次葬礼。

真是一场荒诞无稽的葬礼。

葬礼结束后，管家取出温存己的遗书宣读上面的内容，在场的所有人不仅没被当作嫌疑人，还获得了一份丰厚的礼物。

所有人都是震惊又惶恐的心情，除了楚洺和余桉。他们站在最后方，看着那张黑白的遗像，实在不知该摆出什么表情。

陆正昂帮忙把宋珮送到门口后重新回了宴会厅。

祁温刻接过宋珮，问：“传送门能开吗？”

“我试试。”余卜洛放了巴掌大的六芒星飞到虚空中，什么也没碰到。

开到温家的传送门是临时的，温存己一死大概就失效了。

传送门打不开，余卜洛只能叫陈姨送辆悬浮车过来。

悬浮车是高智能汽车，输入目的地后不论多远，十分钟内必然到达。

温家门口除了他们再没别人，余卜洛抖了两下耳朵，转头重新看向宋珮。他从前效忠于温存己，现在温存己死了，那他也算恢复自由了吧。

突然，他想到了什么，惊道：“不对！”

在前面那些记忆里，都是一个女人在和程莲说话，直到后面才变成了温存己，为什么今天从头到尾都没看见过那个女人。

“程闵。”与此同时，一道尖细又有些阴森的声音响了起来。

程莲汗毛倒竖，僵硬地扭头。

黑暗中，一个人影正靠在灯下，脸上戴的赫然是那张鬼头面具！

“再见就是你的死期。”女人桀笑，如残影般扑了过来。

六芒星和红狮同时打了过去，轰隆一声后，四周陷入一片死寂。余卜洛屏息，神经高度紧张，耳朵在头上立着，尝试捕捉女人的踪迹。

锐利的脆笑在四面八方响起，女人好像进入了另一个空间似的，笑声竟还带了回音，飘在空中。余卜洛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砰——”枪子儿从他耳畔飞过，他还能感觉到空气被迅速扭曲产生的热量。

“啊——”正前方，女人凄厉的惨叫恢复了实声。

余卜洛的肩被人握住。他回头，祁温刻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了他身后，力道不大地把他往后勾了一下，说：“往后些，让程莲来吧。”

红狮毫不留情地朝那个方向张开了嘴，狮头上的髭鬣染成了金黄，足以看出施展巫术者的愤怒。

程莲的双瞳被红狮映亮，她浑身裹着血红的巫术，朝女人走去。

“再次见面，也是你的死期！”程莲亮出猫爪，和女人扭打在一起。

红色和黑色的巫术在空中缠绕、分离，狂风烈烈，路边的绿植不堪重负，牺牲了大把的叶子。

余卜洛眯着眼，巫术太多太杂，看不见狂浪中厮杀的两人。

“呃……啊……”宋珮被放到了远处的地上，竭力喊着，不停地拍打地面。

“怎么了？”余卜洛先注意到他，来到他面前，蹲下身问。

宋珮着急地指着自己的脸，见余卜洛没看明白，又换成手掌在面前打了个圈，努力做着口型。

“面具？”祁温刻问。

宋珮连忙点头。

“四号，打面具。”祁温刻对着主机讲道。

通讯仪里还是传出来乱音，程莲杀红了眼，根本注意不到通讯仪里的声音。

“程莲，听到请回复。”

没有任何回应。

此时，程莲和女人都喘着气，与对方对峙。通讯仪在打斗过程中早就不知道掉到了何处。

祁温刻打开屏幕，程莲的标记变成了红色。“断联了。”他收掉屏幕，说。

余卜洛看了看宋珮，问：“你会疗愈的巫术吗？”

宋珮摇头。

好吧，早该猜到他不会了，不然一身的伤也不会拖到现在。

余卜洛不能加入战斗，他巫术有限，进去一定会被误伤，而现在的巫术也不能支撑宋珮进去帮忙。

陆正昂……

外面打得昏天暗地，温家里面却像与世隔绝了似的，没有半点动静。

祁温刻垂眸，看出了小猫的心思，对着主机说：“一号二号，找找陆正昂，请他来温家大门口帮个忙，告诉他打碎面具。”

余卜洛呆了一会儿，反应过来后拍了一下脑袋，对啊，他怎么就没想到呢！

陆正昂刚到门口就看见冲天的火光，巫术混在一起，他只能看见一片猩红夹杂着混浊的黑色。

余卜洛这家伙不要命了？不是不能打吗？

他想也没想就冲了进去，交错的巫术又扩大了一倍。看到程莲和红狮的那一刻他松了口气，还好，不是余卜洛。

程莲没想到还有帮手，飞向陆正昂的红狮已经收不回来了。小狼却是只瞥了一眼，侧身躲开，挥手把红狮打去了另一个方向。

蛇尾灵活地穿梭在两道巫术中，找到女人后缠绕在她身上，尾尖探到面具，戳碎了那层遮挡。

巫术渐渐弱了下去，女人捂着脸，惊恐地想把碎片重新拼在一起，但鬼头面具的裂缝还是越来越大，越来越多，最终掉落了一地。

失去了鬼头面具，女人的身躯迅速干瘪腐烂，垮在地上，浸泡在灰绿的脓水中。竟是和阁楼中那些尸皮没什么两样！

悬浮车已经送达，余卜洛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去的。

今天的一切已经超出了他的认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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