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温刻继续跟着程莲踏进了另一个场景。

这次只有程莲一人，在卫生间的隔间里打电话。

“你到底在那边招惹上谁了？这段日子总有人调查我，你不能安分点待在贵族培育学校吗？给你那么好的资源是让你学东西去的，不是去招惹不该招惹的人，再出现这样的情况就给我滚回来！”电话那头是一道咄咄逼人的女声，尖锐刺耳，难听得很。

余卜洛已经脑补出一个穿红戴绿满脸皱纹的恶毒妇人形象了。

程莲握着通讯器，额上渗了一层汗，神经质地往四周看了看，才抖着声音道歉：“抱，抱歉，我也不知道，我没有招惹别人。”

“最近你都跟谁说话了，叫什么？”

“余，余卜洛。”

“谁？！”那道女声骤然提高，似是要把人脑仁都给喊出来。

程莲把手机拿远了些，擦掉额上的汗，慌张地问：“大姓里好像没有余，他，他看上去也……”

“死丫头，一天天净会给我找事，不是说了楚家的人别他妈理会吗！都当耳旁风了？！你可真能耐啊，上去就招惹个大的，下午派人来接你，赶紧给我滚回来吧，真是倒了大霉了……”

电话那头还在絮絮叨叨骂个没完，程莲双目无神，被抽了魂似的喃喃：“楚家……可是，他姓余啊……不，不对，陆正昂……和陆正昂在一块，只有楚家的公子。”

嘟嘟两声，电话被挂断了。

“你该提前告诉我，楚家公子不姓楚的啊……”程莲闭着眼滑坐到地上，泪滴顺着脸颊没入了领口。

厕所外传来交谈声，来人了。

程莲手忙脚乱擦干脸上的泪，匆忙起身检查隔间是否落锁，屏息站在门后，心跳快到要跳出胸腔了。

“每次余卜洛都是满分，下手也太不留情了，谁跟他对打谁倒霉，估计就是个刚能及格的分数。”

“男生好像都这样吧，不像咱们，都收了力，保证两人都能拿个不错的分数。虽然是有点不讲情面，但是人家是真牛，分毫不差才能拿满分，就算对面让着我我估计也做不到。”

“他还没传出过什么绯闻，到底联不联姻啊。”

贵族培育学校向来是绯闻满天飞的，半真半假，都是在和自己的联姻对象互相试探，像余卜洛这样一身干净的少见。

“诶，人家好像没有联姻的意愿，那天程闵被拒我听了一耳朵，陆正昂亲口说的。”

“陆正昂学弟，啧，总不能这俩是一对吧，瞧着那小狼崽护妻护得很呐。”

两个女孩咯咯笑了起来。

所以，有一段时间学校里传他是陆正昂童养媳是这么来的？

传就算了，他比陆正昂大了整整两岁啊，那帮人真是睁着眼睛说瞎话，就算真的有什么，陆正昂才应该是那个童养媳！

等到两个女孩离开，程莲才把门开了条缝，确认外面没人后整理好衣服走了出来，到水池边接了一捧水洒在脸上，勉强挂起笑容，重新回到了教室。

“你和陆正昂联姻了？”祁温刻突然问。

“没啊，怎么可能！你的脑子也坏掉了吗？”余卜洛伸手去摸祁温刻的额头。

“没有，只是听说你们青梅竹马。”

出了卫生间，两人踏进了一处昏暗的地方，像是个杂物间，里面堆满了乱七八糟的物件，所有东西上面都覆了一层很厚的灰尘，呼吸稍重一些就能吸入呛死人的粉尘。

程莲就站在门口，脚下是清晰的爪印，她双手背后，低垂着头，身上的衣服凌乱不堪，双马尾也散掉了，粉色的发圈不知所踪，细看还能看见发尾处缺了一块，不知道是被扯掉的还是被剪掉的。

她一动不动站在那儿，像个雕塑似的。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慢慢抬起了头。

余卜洛倒抽一口凉气，睁圆了眼，愣神了片刻才不忍直视地把头转了过去。

程莲脸颊红肿，甚至有些泛紫，嘴角鲜血止不住地往出渗，眼眶周围都是青紫，眼皮因外力的伤害已经无法张开，露出来的脖颈更是有显眼的勒痕和白色的肿条。

这个样子，她到底经历了什么……

挨打的经历没有呈现出来，怕是程莲根本不愿意想起。是给她打电话的那个女人吗？不过是一个十多岁的小姑娘，下手也太狠了。

哐哐哐，门被捶了几下，那道尖利刺耳的女声从门外传来：“想明白了就给我在里面跪一天，可有监控看着你，就没见过你这样的犟种！”

程莲瑟缩了一下，喉中呜咽一声，但还是倔强着不肯跪下。

“我可告诉你，我的人选不止你一个，像你这样不听话的迟早要被扔掉，之前的努力可都白费了，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程莲双唇嗫嚅，浑浊的眼球转了一下，似是吃痛，轻嘶一声，随后咚的一声直直跪在了地上。

她不能被抛弃，好不容易，好不容易才从沼泽里爬出来，即使现在这是个龙穴虎潭，她也不能放弃。

“很多人选？有人要往贵族培育学校塞人，不会是想窃取巫师星球机密吧？”余卜洛自言自语。

“不会。窃取一个星球的机密本就是凶多吉少的难事，如果还这么对待执行者，不会有人愿意替她干活，有别的目的。”祁温刻把人往上颠了一下。

“你累吗？”余卜洛抬头问。

“不累。”

转眼，程莲已经踉跄着起身，跪了一日未进食，身上还满是大大小小的伤，她眼前一黑，倒在了地上。

地板上的灰尘被凌乱地蹭到她的衣服上，白色猫耳上的血液凝着地上的灰变成了一块污泥，猫耳无力地抖动一下后垂在一旁。她抬了抬手想求救，但只呼出一口气就彻底晕死过去，不省人事。

门被推开，余卜洛探头看去，还没看见什么，祁温刻便脚步微挪，挪到了下一个场景。

程莲看不到的他们也看不到，虽然明白这个道理，余卜洛还是不免失落了一下。

程莲已经回到了教室，身上的伤靠衣服遮挡，但眼周和额上的淤青实在没法，只能全程欲盖弥彰地低着头。

“程闵同学，你脸上……”

余卜洛凑近些想看看伤口，谁知程莲应激似的起身，带着座椅滋啦作响，在安静的教室里格外引人注目。

程莲喘了口气，没敢看其他人的眼神，把椅子拉到离余卜洛最远的距离重新坐下，小声道歉：“对不起，我，我不是故意的，这是我，我不小心摔倒了。”

“我会点疗愈的巫术，要帮你吗？”

“不，不用了！谢，谢……”程莲拉开椅子跑了出去。

两人一路跟到卫生间，程莲断断续续的哭声传了出来。她怕被人听到，只能压抑自己的哭声，想哭又不敢哭，音调反而有些怪异。

踏出卫生间，程莲的记忆像是流沙般加快了进程。

余卜洛眯起眼睛仔细辨认一幕幕的场景，无外乎就分为两种。一种是程莲在训练和学习，一种是在各个地方他的背影、侧脸，偶尔也有一些正脸，但眼神从来没有放在程莲身上。

程莲那时的训练根本没有正确的套路，不要命的练法很容易受伤，这也是为什么楚洺会给余卜洛找顶尖的老师来指导。

从记忆来看，程莲并没有找过任何老师，唯一可以学习的机会只有统一的格斗课。大多数巫师都不屑于上这种低级别的格斗课，通常都会选择自己训练，但程莲把这当成了自己的姿势纠正课以及答疑课，非常认真地学习请教。

余卜洛只在混乱星球和程莲交过几次手，她的巫术造诣并不低，而巫术和格斗通常是配合进步，在没有专业人士的指导下能达到这种程度，他承认程莲很厉害。

或许这也是她被当做“人选”的原因？

混乱的碎片过后，记忆突然被拉闸，流动缓和了下来，慢慢定在了一处。

程莲似乎长高了一点，双马尾也变成了高马尾。她正在进行格斗训练，眼神全然没有先前的胆怯，取而代之的是一股狠厉，与她在混乱星球时的眼神有几分相似了。

余卜洛看向格斗场两侧的横幅，皱起了眉。这个时间节点……好像是周年校庆？

他当时虽然告诉程莲愿意和他交朋友，但并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他经常不在教室，加上后来程莲刻意疏离，两人几乎没怎么再见过了，所以这个样子的程莲对他来说有点陌生。

程莲卸下护腕，出了格斗场。外面彩旗飘飘，彩带飞舞，礼炮不知藏匿在何处，轰鸣阵阵，斑斓的彩烟从操场中央升空、绽放，激起高昂的欢呼声，成千上万巫术化成的飞鸟从高空掠过，在天上挂起道道彩虹。

到处都是欢欣的景象。程莲目不斜视，径直走出校门，踏进了一扇传送门。

传送门的另一端是一座高大辉煌的城堡，虽然没有余卜洛家的华美，但在巫师星球能有这样财力的人屈指可数。

余卜洛在脑中把所有人过了一遍，有私人传送门、财力雄厚……他知道的只有三个，陆家、萧家和温家。

陆家和萧家是不可能的，因为他去过两家参加宴会，那么只剩……温家。

可他记得，温家的掌事人温存己是个耄耋之年的老人，早就淡出巫师星球的贵族圈，对外不闻不问，也不举办任何宴会，跟个世外仙人似的，难道真是温家在秘密谋划什么？

程莲轻车熟路地走进大厅，冲管家点了点头，管家朝她行了巫师礼，说：“请姑娘上二楼书房吧，先生等着了。”

书房门半掩，程莲敲了三声，里面响起一道年轻沉稳的声音：“进。”

温存己没有后代，坐在书房里的是谁？又或者，这不是温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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