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费……”她扒了口饭。
用完饭,姜还卿犯懒,洗身后托十六上了药,便上床躺着。
裴净也没派人叫她回去,似是默认了她与青云在此处住下。
一眠悠悠,夜已挂下。
清明的月光射过窗口,映在桌面一角,闪着朦胧。
床榻上的薄被忽而起伏,紧接是一道身影坐直。姜还卿披上浅青色外衣下床,她出了门。
迎面是一股捎着凉意的夜风,扑在了她的脸庞。
姜还卿收紧衣裳,抬脚去寻茅厕。
在这儿想上个大厕,远不比家里方便。长长的廊道,竟只靠月光照明,她兜了一圈也没瞧见上厕所的地。
只好暗自叹声气,抱着睡意打道回府。
却没想一抹黑影从门内而出,她定睛一瞧,更是惊愕,不由得出了声,“裴净?”
少女话音由惊转惑,“你怎么在我房间?”
他暂未回应,先是目光上下打量一番,见人完好才不紧不慢道,“房门未关。”
忽袭一阵夜风,搅乱了少女未束的长发,姜还卿睡意叫风吹得一干二净,她搂紧了外衣,稍稍仰头道,“我方才去找厕所了。”
裴净淡淡点头,抬脚要走,不料衣袖被人拽住,他回头,就见姜还卿抬头对自己笑。
笑得虚假。
像缝出来的。
他扬手,姜还卿适当松开。
裴净问:“何事。”
“我有些话要问问你,可以吗?”姜还卿答他。
一会儿,周遭静的只有风声。
姜还卿抿了抿唇,决定耍无赖到底。她双手合十,“感谢感谢,快进来吧。”
她连忙丢下一串话,进屋。
裴净回身,蹩眉盯着渐远的背影,他终是咽下心中语,合门未栓,留了余地。
屋内静悄悄,只剩几段轻细的燃烛音。
姜还卿善解人意倒了一杯茶水,推至向前给裴净,罢了,还添了句,“我没下毒。”
“我想问问,在地牢中,玉娘说的那番话是什么意思。”
姜还卿低眼,目光不经意间溜到了一旁烛台,“她说死的是她的丈夫,不是原来的将军……”
再抬眼时,她对上了裴净平静的双眸。
而后她听到一句:“字面意思。”
不仅仅只有她骗了玉娘,玉娘也骗了她,打一开始,就从未想过与姜还卿说真心话。
一切都是假的。
男子徐徐道来的真相在姜还卿脑海汇成一面又一面场景,如影掠过。
华阳县确实有名将军,不过那名将军并非是受伤归乡,而是与军友一块当了逃兵,他们畏惧军中纪律,悄悄卷了钱财逃回来的。
后又因自尊心作祟,编了谎,在山上建了个寨子,专劫富人。对外传的是劫富济贫,实则将银两占为己有。
玉娘的丈夫被革除官职,二人怕遭了闲话,恰逢此时听闻了“兴华”一寨,于是他们上了山,给了钱,来投靠。
那会儿的玉娘好是美貌,将军对人一见钟情。
一来二往,两人渐生情愫。
却不料某日深夜,丈夫发现枕边无人,起身去寻不慎撞见玉娘与将军后院私会。
通-奸一事被判到明面上,玉娘慌了。
按当朝律法,若此事报了官,她将被处以流放。
将军清楚,于是月黑风高下,他将人杀了。
他当时想,自己杀了那么多人,也不差这一个。
玉娘见了血吓破了胆,帮着处理尸身后,好一段时日都拒绝与将军行房。后过一年,她松了口,但始终不愿留下一子。
将军,即那宋老大,虽万般不肯,却也从了愿。一晃数年,玉娘不再拥有姣好的容颜,可那宋老大依旧如常相待。
佳人成双,冤魂埋地。
玉娘彻彻底底骗了她。
姜还卿盯着身前的杯沿出神。
忽而,她问,“那华阳县令呢,为何后面山寨改名了?”
“他们二人利益没谈妥?”
裴净屈指轻声敲了下木桌,响起沉闷,只简单吐出二字,“造反。”
姜还卿顿悟。
宋老大和宋二吃了熊心豹子胆,县令可没有那个心。
他可以纵容两人光天化日之下强抢民女,万不愿蹚造反的浑水。
夜沉,二人双双无言。
姜还卿见裴净一脸平静,也压下心里惆怅。她想,大莫是时代不同,这类事于自己,太过遥远,于裴净,约已是家常便饭。
她饮了口水,“我明白了。”
姜还卿站起,献出抹笑,“时候不早了,裴郎早些休息?”
裴净闻话抬眼,漫不经心的一个眼神,似一双手,毫不留情拆了她的掩饰。姜还卿抿了抿唇,移开视线。
一时无话。
笑的真假。
他心想。随即起身往外走,临到门口时,他推开一边门,身后忽然有人唤他:
“裴净。”
他如言回身。
半边清冷的月光浇在了他的肩侧,姜还卿远远凝视着,动了唇,“你会去寻她们的尸身吗?”
裴净点头,“自然。”
话毕,他的双眸映了一张笑颜。
只见少女原先撑起的嘴角落下,再抬起时挂了真情,眼眸弯弯。
翌日。
艳阳天气,烟细风暖。「①」
姜还卿梳洗后,推门是扑面的暖意。
虽后背中了刀,倒也能行走。她一早饮了药,便在宅院到处溜达。
宅子后院栽了几树梨花,此刻露了星点浅白。姜还卿慢悠悠赏了树,又觉无趣,回至正厅,恰好遇上要出门的邓漼。
“你去哪?”
礼数在上,尽管焦急,也不能不应,他语速飞快,“主君召人再上山寨。”
姜还卿点了头,见人拔步要走,她又赶紧道,“上回我受伤你寻得的大夫是哪个医馆的?”
“济善。”
话一落地,人也不见了。
姜还卿也转身,她在灶台前找到了青云。
王叔大力挥着锅铲,这会儿看姜娘子来了厨房,难免疑惑,“姜娘子可是又饿了?”
“那蒸笼里还有……”
姜还卿打断了他,“没有,王叔我没饿。只不过闲着无事,到处走走。”
“哎呦,”王叔缓了动作,“您受了伤,作甚瞎溜达呢,在床上躺着才好得快嘞!”
青云抬起灰扑扑的头,“对对对,娘子你快回屋休息吧。”
姜还卿没应他们,只笑了笑摇头,转移了话,“你们这是在煮什么?”
王叔答她:“百菜饭。”
“主君大早召了人上山,等他们回来约是正午了,刚刚好能吃上,这饭管饱又好吃嘞。”
姜还卿了然似点点头,走到了青云身旁。
青云连忙起身,望着娘子,又跟着人走到一边,“娘子,怎么了?”
姜还卿直言,“你待会忙完,收拾收拾东西,将马车置好,我出门一趟,回来时咱二人就走。”
“走!?”
青云慌道,“如何走,娘子您还有伤呢!”
姜还卿抬手示意他压下心里困惑,“我心中有数。”
交代清楚后,她回房找出自己包袱,从里拿出一盒首饰,捎在了身上,后又戴面纱出府。
一路磕磕绊绊,全凭一张嘴导路,在好心人只言片语中,她到了济善医馆。
馆内人满为患,皆是布衣百姓,姜还卿一身精致布料还蒙了白纱,格外瞩目。所幸也有点子好处,这不,将前日为自己瞧病的大夫引来了。
谈春瞥眼她,道,“娘子请随我来。”
一间屏风拦去了外面纷纷扰扰,姜还卿依位入座,抬眸直视眼前素衣女子,开门见山,“你不久前为我看了病。”
“我晓得,”谈春为她倒了杯温水,“娘子的心生在右边,得此从阎王那逃过一劫,致命伤也因此成了皮肉伤。”
那一刀也真真是巧,若再深一点,怕是要将肋骨折了,人,也不会如眼前般自由站坐。
“大夫妙手回春,奴家感激不尽,”姜还卿生的女子乖顺,伤情令她更显娇弱,此时遮了面容只露一双楚楚动人的眼,好似朵轻柔易碎的白莲花。
谈春虽是医者,却也有颗人心,难免动容。
她接了话,明了对方口中未尽之言,“娘子还有什么事就说了罢。”
姜还卿心里暗喜,她稳住面上,“你这可有药,能叫我尽快康复的药。”
谈春如实应她:“你这伤,不能急。若实在迫切,你又有钱,可买些昂贵的草药或药膏涂抹求伤口快些愈合,最主要不过伤口感染一点,平日注意饮食多加休息。”
“我可再为你开几副内服外用的药。”
姜还卿撑桌站起,行了一礼,“麻烦了。”
得了药,她转去当铺。
捡了几只簪子和手镯换些钱。
青云动作还是快的,待她回到宅子时,一切都收拾妥当了。
宅内的人都听命上山了,仅王叔一人守在里面,姜还卿扯了个慌,同人告了别。
上马车时正要点车,王叔大步迈过门槛朝他们走来,他举着一个包袱送至窗前,“姜娘子,这里头是一些简单的点心,拌了草药,吃了对身体好,您收着吧。”
姜还卿接过,真心道了谢,“谢谢王叔。等我理清了事,再来看望您。”
“好,好好,”他乐呵着揣着手,“一路平安。”
姜还卿笑应点头,“一路平安。”
她放下车帘,马牵动着车,缓缓驰行。
姜还卿低头,她看着怀里的包袱,停顿良久,叹息一声,头往后倚。
如今书中一切发生变化,她也失了把握,当务之急便是尽快赶到和县确认是否照书中剧情一样——女主女儿被和县县令纳妾。
为防变故,姜还卿当即出发。
出了城门,又走了好长一段路,青云上车驾马,车轮骨碌拖长了路,他们驶向远方。
另一头,王叔忙活完了,正要出去买点零嘴,裴净一行人回来了。
他暂放当下事,转身去盛饭给各位官兵。
华阳县令贪财怕死,手下养的兵倒是训练有素。宋老大话不假,后山确有狼群,一行人在探寻过程中险些被袭,好在众人合力制服。
裴净身上沾了血,他要人将寻来的几具尸骨安在后院,吩咐邓漼去找仵作。
事情安排完,正欲进屋梳洗,却见十六十七二人慌慌张张朝他跑来。
十七手里握着一截纸,已被捏得起皱。裴净淡然接过,他展开字条,一行稚嫩的字迹飘然入眼:
有缘再见。
十七观摩主君表情,半晌瞧不出情绪,只好试探道,“可要去寻?”
裴净平淡收手,字条困在了他的手心,他负手道,“不必。”
①出自宋·柳永的《夜半乐·艳阳天气》
-补上星期五的更新(求原谅)
-鉴于课程安排,周六日不更新用来存稿,星期一到星期五日更(不出意外的话)
-至于情节若是有哪里bug,欢迎指出,等更完了全文再细修,虽然知道自己文笔差没什么人看啦。
-一句碎碎念:
救命,不是真的热爱千万别碰医。作者要学死了。
第12章 第 12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