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程同学今天竟然格外淡定。”

程君颐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浅笑一下不再说话。她曾以为他的前妻是多么完美的白月光，今日一见竟是如此傲慢无礼，甚至觉得有点失望。

“那大师说的，你别放在心上。”黄立仁很担心她有思想包袱。

“啊？哦~”程君颐不知道说什么，眼神中划过一丝失落。有时候她甚至对他们的关系有所期待，尤其在更加了解之后，喜欢他带来的踏实和心安，喜欢他的持重内敛。

可她有什么资格呢？他只是救她于危困之中，也许在未来某天他遇到心仪的人，他们这一纸婚姻就土崩瓦解了，彼此的人生将再无交集。每每想到这里，一股窒息感压得程君颐透不过气。

“怎么，看起来不太高兴？”黄立仁敏锐地察觉到了她的情绪变化。

“没有，就是累了，想赶快回去歇着。”程君颐找了个理由搪塞着。

“年纪轻轻，体力这么差劲，以后早上跟我一块跑步吧？”黄立仁热情相邀。

“不可能，打死都不会跑，心肺功能比较弱，一跑就喘不过气。”

“心肺弱才更需要锻炼，明早我跑步叫你，6点，师大操场见。”黄立仁调皮一笑。

“明早我要睡懒觉，不准叫我。”程君颐语气坚决，不容质疑。“你最近不是排演吗，还有时间跑步。”

“话剧舞台，好体力比好身材重要。连续几场下来，有些演员状态已经远不如第一场了。前年有一部剧，反响热烈，加演一周，前后半个月除了中间休息了一天我全程出场，半个月瘦了七八斤，演出结束我在家睡了一整天，太疲惫了。”

“这么辛苦，你还坚持了那么多年。”程君颐心底生出一丝敬佩。

“还不是因为热爱，而且这个舞台可以磨炼演技，磨炼意志。虽然俸禄微薄，但看到剧院那么多前辈仍然在坚持，年轻人没有不坚持下去的理由，这是一种传承。那些前辈才是真正的德艺双馨，台上精益求精不断突破，台下德行兼备给年轻演员树立了良好的榜样。他们才应该是年轻人追捧的偶像。”

“明代的宋濂在《送东阳马生序》中说‘以中有足乐者，不知口体之奉不若人也’，大概是你们这种心境吧。”夕阳西下，两人漫步在师大体育场上。

在读程君颐写的十二首诗评的时候黄立仁便知道，她总能在合适的时候找到一句恰到好处的诗词古语来形容当前描述的事物，这种感觉之妙，像一泓泉水沁入他干涸的心。

“黄太太出口成章。”黄立仁打趣道。

程君颐听他又开这种玩笑，扬手便在他胳膊上敲了一拳。

“文武双全！”黄立仁笑着补充道。程君颐皱着眉，不理他。原先逗她都会害羞，今天如此严肃，让黄立仁摸不着头脑。

“以后别拿这事开玩笑了，会让我觉得你很轻浮。”程君颐非常认真地跟他说这件事。

“逗逗你嘛，你害羞起来其实挺可爱的。”黄立仁如实坦白。

“情侣之间开这种玩笑，会觉得甜蜜，但是我们之间不适合。”程君颐郑重其事地抬头看着他，这眼神咄咄逼人，让人不得不细思她的话。

“愿闻其详，怎么我们就不能开这种玩笑了？”黄立仁疑惑，这才不过几天，同样的玩笑怎么不能再开了？

“我们只是互相不讨厌，这种暧昧不明的玩笑会传递出错误的信息，让我很难判断与你相处的距离。我喜欢与人保持恰到好处的距离，而你一会儿说离婚一会儿又开这种玩笑，让我难以捉摸，会让我很烦躁。我是个很容易患得患失的人，这种玩笑让我觉得很没有边界感。”程君颐把最近的心烦意乱一股脑倾倒而出。

“我跟自己老婆还要有边界感了？”自己老婆几个字脱口而出，黄立仁自己也呆住了。

程君颐也呆住，这几个字竟被他不假思索出于本能地说出来，她试图冷静下来，缓缓地开口“我们之间就像一栋没有地基的房子，结婚证如同这房子，感情如同地基，任何的风吹草动都可能风雨飘摇。”

黄立仁恍然大悟，他们之间似乎已不是“互不讨厌”的关系了，“所以小程同学想要开始修建地基了么？”话锋一转，让程君颐十分被动。

她羞得脸红却手足无措想要抓狂的样子正是黄立仁想要看到的，“我只是说这房子不牢固，请你自重，不要再开这种玩笑。”程君颐气鼓鼓地走开了，留下黄立仁站在原地望着她倔强的背影傻笑“这孩子，越来越有意思了。”

“明早六点，起来跑步！”黄立仁朝她的背影喊道。

只见程君颐边走边拒绝地挥挥手，留下夕阳中呆立的黄立仁。“真是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啊，嘿，我怎么被她影响了。”

“小君君~”陆小雨在上铺看着电影，见程君颐回来热情地打着招呼。

“就你一个人在？”

“小白回家过节了，周二才回来，方圆圆去打水了，你怎么样，云晋山好玩吗？”

“累死了，上山将近两个小时，下山走台阶，那台阶走得我都要晕了。山顶风景还是不错的，俯瞰整个北海区，山脚下的摊位倒是很有特色，下回我们一起去啊~”

正说着，打水的方圆回来了“上回小白说云晋山有个老神算，算的特别准，都城很多老人都知道。”

程君颐心里一惊，“云晋山这种摊位多了，也不知道哪个是神算。”

“山上有眼泉，叫什么来着，就在那不远，对面是瀑布。”

“默玉泉？”程君颐记得他们还在那喝了泉水。

“对，就是这个。我们上次去，他那人挺多，就直接下山了。小君君，有没有让老神算给你算算姻缘？”方圆好奇地问。

“算了，老神算说我的正缘不是萧珩学长，哈哈哈~”对萧珩，程君颐只有欣赏，没有其他。而且，她现在已婚，是不会出轨的。再说了，老神算说，她跟黄立仁天作之合。

“最近我们宿舍提到萧珩的频率越来越高了。”陆小雨摘掉耳机探头说道。

“谁说只提萧珩了，还有庄时礼。”方圆补充道。

程君颐躺在床上不再搭话，爬山累，跟黄立仁的对话也累，差点就把自己绕进去，诡计多端的黄先生！

“小君君，毕业之前不打算谈场恋爱吗？”方圆把话题又扔过来。

“方圆圆，我工作都没着落，没有心思想其他啊~”程君颐有气无力地回答她。

“你们毕业留在都城吗？”陆小雨继续问道。

“我回家，我们那边小学的语文老师，家里已经帮我安排好了。”方圆抢先答。

“我可能会留在都城吧，南城只有市区才会有合适我的工作，回去也要租房，不如在都城机会多。”对于她来说，远离家庭倒是好的，喜怒无常想一出是一出的父亲，实在耗费了她太多精力。

窗外的明月照得黄立仁的床铺一片白光，他辗转反侧难以入睡。没想到今天能遇到张倩，更没想到程君颐竟然表现得毫不在乎。不是提都不能提吗，不是醋缸吗，怎么能见到毫无波澜？

她并非对自己毫不在乎，不然为什么要说那些奇怪的理论，难道她想更进一步？黄立仁没做好准备，他还没想过要这么快进入新的一段感情，但是他确信彼此心里已经开始有对方的位置，哪怕他心里那个位置还是空的，也确信是留给程君颐的。不知翻滚到几点，黄立仁深深睡去，抱着薄薄的毛巾被，月光照到了他俊美的脸上。

5:50的闹钟一直响到了5:55黄立仁才关上，半夜才睡着的困顿和昨天爬山的疲惫一起把他困在了床上。“程君颐，起来跑步了。”他还想着六点叫她一起跑步，便一个电话拨了过去，自己却又睡过去了。

起床气超级严重的程君颐，六点钟被一通电话震醒，手机屏幕显示黄先生来电，直接挂掉电话关机。这大好的周末，当然要睡到八点钟啦~

黄立仁已然忘了今天要去话剧院排演，再次醒来已经将近八点，收拾妥当直奔楼下打车。在话剧院工作以来，第一次这么狼狈地去上班，三年不迟到的良好纪录也差一点在今天打破。

“师兄，怎么这么急匆匆的。”话剧院门口，一个身材高挑、长发披肩的女孩远远跟黄立仁打着招呼。

正着急赶去排演的黄立仁停下脚步看了一眼，并没有印象，“我想，你认错了”，继续赶路。

“我认得你，你是黄立仁，是都城戏剧学院03级表演系本科班的，我是07级的，我叫何珊珊，我入学那年你刚毕业，系里都是你的传说。”女孩眼中闪着光，俨然一副迷妹的模样。

“我是戏剧学院的，这么看来你是我师妹？”黄立仁与她边走边说。

何珊珊点头，“我们老师经常提起你，你简直是我们这届女生的偶像。”

“不敢不敢，我今天排练，先走一步。”黄立仁自觉与异性的边界感，来自程君颐耳濡目染的影响。

“师兄，留个电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