冒着斜飘的雨丝去火车站买来两张票,顾长野望着端着两盒泡面站在雨棚下等他的裴望远,有些想一走了之。
为什么,我为什么要带这样一个恐怖的拖油瓶出来……难道我这辈子就是无法摆脱被红雪会追杀的命运吗?明明都安排好了……
好想哭!早知道就不跟这家伙打招呼了!
最终,他还是以龟爬的速度走向了裴望远。
不等他完全靠近,这人已经转过身来眯眼睨着他,嘴角的笑意笼在热腾腾的汤面水汽中,绿色的瞳闪着光。
裴望远:“还以为你打算丢下我跑了。”
顾长野知道自己该说“没有,怎么会呢”,但最后脱口而出的话却是:
“……是打算,我不想带着拖油瓶。”
……呵,我无了。
恨不得能把话吃回去的顾长野仰头看天,假装无事发生。
印象里,以前的裴望远听到类似这样的话时多少是会皱眉的,这个人不喜欢他的冷淡和责备,他也尽量在两人相处时控制脾气,后来他们都找到了一种平衡的方式,那就是沉默。
不说话,就不会吵架,也不会感觉到委屈,尽管这沉默好像使两人的距离越来越远,但是却带来了珍贵的……和平。
但现在的裴望远似乎不需要这种沉默的和平,对顾长野的恶劣态度无所畏惧。
“挺好的,你是这么想的就行。”
少年将用叉子勾着面盒盖子的热面递给顾长野,毫不介意地说。
顾长野:“……?”
他一时觉得这人在说反话,甚至有些怀疑对方递给自己的面里下了毒。
少年像看透了他的心事,在道路旁扫来的远光灯中柔和一笑,黑色的头发映成白色,像光丝一样在夜色里飞舞,莫名带出了几分无法形容的仙气。
“没下毒,我尝一口你再吃?”
顾长野:“……不了。”
他端过面,心一横,站在路边拆开叉子,迎着冷风就开始稀里哗啦地嗦面,低着头躲避少年偏过来瞧他的视线,努力地隔绝任何有可能产生交流的行动。
……还真是有够努力的。
裴望远看他大口猛吃,思忖着也拆开叉子吃了两口,廉价的味道溢满口腔,很单调,提不起他的胃口,想了想,于是又抬起头来看向专注于食物的青年。
对方肩背宽阔,右臂挂着巨大的黑色登山包,白色衬衣松松地收在裤腰处,显得整个人修长又飘逸,尤其是腰,长且瘦,看着就让人很有别样的食欲。
裴望远知道那里的触感是什么样的,他曾无数次地摩挲过这人的发、颈、肩、背、腰、臀、腿……直至脚趾,可是那些记忆都太遥远了,遥远到他已经有些陌生对方的体态。
——又因陌生而重新燃起了渴望的火焰。
他捻着叉子,漫不经心地转着盒子里的面,专注地扫视属于顾长野的一切,不动声色地站回这人的身边,靠得近了一些,嗅着夹杂着汗味的柠檬洗衣粉气味,慢吞吞地把面咽下去。
顾长野仰头把汤都喝完了——吃晚饭的时候不觉得,到了车站突然就饿了,然后才想起自己一整天好像只吃了一顿饭。
把方便面翘起来的盖子捂好,顾长野看向旁边的少年,见他吃得太慢,不由催了一句:
“还有一个小时就要进站了,快点吃。”
裴望远:“不急。”
他回答时声音低低的,还用叉子拨了拨散碎的面,卷了,轻轻咬一口,斯文得像贵族小姐在品鉴厨师做成一厘米见方的小块糕点,看得顾长野很着急。
焦虑的顾长野着急了半天以后决定……把头扭到一旁看风景。
雨下得突然,这时候已经有变大的趋势,在雨棚边缘凝成水晶般的颗粒,一颗颗滚落下来。
许安市不算小,即使是将近凌晨,也仍有乘客来来往往,周围的商铺也彻夜亮着,看上去依然是热闹的。
但是火车站是老火车站了,这里的环境十年如一日地脏乱差,粉色霓虹灯旋转的奇怪发廊开了半条街,已经是见怪不怪的独特风景。
不过,这些很快就要变成过去了…今年八月份以后,种种习以为常的不良风气会被快速取缔,快得让人措手不及。
围聚在附近消磨时间的乘客里有人抽起了烟,向来不喜欢这股味道的顾长野咳嗽几声。
闻着烟味一股一股地飘过来,他开始左右环视四周,很快锁定了一个靠着行李箱抽烟聊天的男人,也不知道是从哪儿来的。
见对方抽烟距离过近,还站在上风口,顾长野忍了又忍,紧紧盯着对方,见那人抽尽了一根烟,总算松了口气。
然而气还没完全透出来,烟味都还没散,那人又笑嘻嘻地点起了下一根烟,白色的烟雾像妖怪一样挥之不去。
顾长野:“……”能不能有点公德心???换个地方抽不行吗???
控制不住内心冒起来的火苗,顾长野走过去,尽量礼貌地说:
“不好意思,我弟弟有点香烟过敏,能不能等一下再抽?”
男人瞧他一眼,冷笑:
“不想闻?那你们走远点啊,老子抽烟关你屁事。”
顾长野:“大哥,外面下着雨,要是平时我们也就走远一点了,那现在大家都在躲雨,你让我们往哪儿去?”
男人:“关我屁事!滚滚滚!不然老子叫人来打你信不信?”
本以为这一通吓唬能让这个多管闲事的学生离开,却没想到青年只是望着他,伸手梳理了一下自己亚麻色的头发,伸手就夺走了他手里的烟,直接丢在地上踩灭了?!
男人:“你他*给脸不要脸……”
“咚!”
顾长野一拳锤在铁质的箱子上,把周围人都看呆了,趁着这股气势,他扭头看向另一个抽烟的人:
“烟,灭了!”
那个抽烟的人显然不是很硬气,当下就把烟丢在脚下,看着顾长野一脚把烟踩灭,露出敢怒不敢言的表情。
被夺烟的男人想拉扯顾长野,但见对方人高马大,又是年轻人,性格又挺莽的样子,一下不敢动他,拉着行李箱带着同伴就指点着他的鼻尖放狠话:
“小兔崽种有种别跑!老子这就去叫人来收拾你!”
顾长野:“你去叫!收拾得了算我输!”
在这期间,裴望远就如看戏一样吃着面往那边瞧,可能是因为这出戏还算有趣,手里的面也稍微有了味道,多吃了几口。
还剩下一些,他本来打算丢了,但见顾长野快步走来,又改变了主意。
顾长野:“走走走,别吃了,去火车上给你买鸡爪!”
裴望远:“别浪费,就剩几口了。”
顾长野:“那你快吃!”
裴望远:“我吃不下了……别倒,多浪费啊。”
顾长野性子急,当即抄起他的叉子几口把剩下的面吃了,干净利落把面桶丢进垃圾箱里,拉起裴望远的手冒着雨就往火车站里跑。
全然没意识到这人不动声色的小心思,只暗暗在心里骂这家伙简直麻烦得要命,果然就不该带着一起跑!
进车站以后,明亮的灯光把裴望远的皮肤照得雪白,顾长野一眼就看到这雪白皮肤间逐渐显现出来的红色斑点,当即皱眉,伸手掀开对方的领口看了看,烦恼叹气:
“我去,就知道……你这儿又过敏了。”
“没事。”
裴望远捂住领口,实则隔着领口的布料间接捂住了顾长野搭在上边的手,他语气轻描淡写,仿佛这确实不是什么重要的事。
顾长野:“你这什么大小姐命,简直……不说了,我们先进站,别给那群人找上!”
裴望远不置可否——顾长野把手抽回去了。
火速排队检票,眼见着就要进去了,忽然看见乘车大厅里涌进来一伙人,带头的赫然是刚才被顾长野灭烟那两位!
顾长野见对方居然真的追了上来,倒也没有太意外,笑嘻嘻推着裴望远往前走!插了个队以后快速过了闸机,冲追来的人招了招手:
“哟来送行的吗?还搞这么大阵仗,谢谢各位兄弟哈,那小弟就先溜啦!”
追他们的人气得跳脚,当即就扒着护栏叫嚣起来,惊动了守在旁边的安防警察!两拨人很快纠缠起来,谁也不让谁。
趁着这个间隙,顾长野拉着少年在进站长廊里一路狂奔,跑到相应的号位以后,他毫不犹豫地带着少年钻进了软卧间!
嘭地把窄门拉上,顾长野总算松了口气。
“……呼,累死我了。”
叉腰回头,就看到裴望远已经借着窗外的月色坐在下铺左侧的床边,少年抬头与他对视,拍了拍自己身侧的位置,说:
“哥,过来坐。”
顾长野有些呆愣,犹豫了一下以后走过去,但没坐下,问:
“怎么?”
裴望远仰头看他,白衬衣在月光下散发出柔和的边缘光,纯净得像大部分人年少时会在操场上看到的初恋情人模板,年轻的脸上洋溢着天使般的笑容。
“哥。”
他温柔地说:
“你能亲我一下吗?”
顾长野:“……哈?”
作者有话要说:裴望远:亲亲
顾长野:你神经病吧!!!
裴望远:亲亲
顾长野:……你有毛病吧,离我远点……
裴望远:快点
顾长野:……哦
(虽然嘴上很嚣张但实际上很容易服软的小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