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多乔没出学校，地面太滑，她往旁边的大草坪走，横穿到对面的柳树林边，这边儿没什么人，稀稀落落走着挤兑情侣，风刮得很大，她掏出电话给老妈把电话打过去。

早上起的时候她妈就让宋多乔给她打个电话，宋多乔那会儿不太想打，不过再过一会儿，估计她就要自己打过来了，她还要回宿舍，她不太想在几个舍友面前接她妈的电话。

这个学期第一次她老妈的声音呢。

那头接的很快，响了三声就接了：“喂？”

“是我。”宋多乔又往树林里边走了几步。

她妈的声调一下提高开始质问：“我前几天给你发的微信你是不是就当没看见？”

宋多乔把手机耳边拿远了一点儿，庆幸自己没戴耳机。

“你什么时候给我发的微信？”宋多乔问。

那边愣了几秒，“......什么？”

“我问你什么时候给我发的微信？”宋多乔重复了一遍。

“就前几天啊！你看见了为什么不给我回消息？”她妈的声音已经从声调有点儿高过渡到明显听得出有些愤怒了。

“你看妈，”宋多乔转身往树上一靠，“你前天给我发的消息，那这两天你也没想起过我，不对，说错了，你不止这几天没想起我，开学这三个月你大概都没想起我，你能忘记我这么久，我也有可能看见消息，一不小心就忘记两天吧？”

“你说什么！”她妈的声音陡然又提高了三个度。

“我说，”宋多乔说，“宋暨的事儿我管不了，我放假也不回来，你们要实在想给他找个保姆，就在家政网上看看吧，他都那么大了，保姆用不着金牌的，找个一般的就可以了。”

“宋多乔！”她妈终于吼了出来，“那是你亲弟弟!他高三了！你照顾他几天会怎么样？啊？你告诉我！”

“不会怎么样，”宋多乔说，“宋暨不会怎么样，但是我会怎么样，第一，我放假有事儿，确实没时间，第二……”，她叹了口气，“第二，关于宋暨的教育方式，你和老爸一直以来，都没有选对，他已经17岁了，集训不止他一个人，每天管吃管住，没有什么值得照顾的地方，第三，集训期间是不允许外出的，我怎么管他？”

宋暨是美术生，寒假要到北京集训，她爸妈担心宋多乔没提自己可能要去北京的事儿，她说完自己有事儿，老妈问都没问下自己有什么事儿，反正在她这里，不管有什么事儿，都能摆在宋暨之后，没必要说。

那边儿没了声音。

“宋暨是不是和你说他习惯和别人住一间屋子，让你和老师请假出去外面租房子住？”宋多乔说。

她犹豫了下：“......是。”

她爸妈妈骄纵宋暨，其实他们两人心里都清楚这个事情，很多时候宋暨卖个乖他们就同意了，但是在高考这个事情上，老爸她妈还是有点儿残存的理智。

“宋暨平时去朋友家住你不是不知道吧”宋多乔说，“美术生集训有重要你大概不知道，你要是放他出来外面住，他会旷课的。”

电话那头沉默了。

宋多乔从柳树干上直起身子，“我还要上课，你和爸再商量商量吧。”

挂完电话，宋多乔觉得呼吸都通畅了一截儿，她用脚尖在积雪地面勾了勾，又抬头朝四周看了下，下课的人都走光了，足球上球门都被撤走了，也是，大冬天冰天雪地的，大概也没有踢球的人。连天都是平的，一朵云都不飘着，到处光秃秃像死了一样，只剩下白色和黄色，又空又广。

她突然就有点儿不爽，北城的冬天一眼过去连点儿绿色植物都看不到，这通儿电话打得她没了胃口，直接回宿舍补觉。

赵屹课已经结的差不多了，早上有一节，他上完课回家就待在房间里打游戏玩百合花，这货这这两天很不安分，总是扒拉门把手，不过因为太胖，不够灵活也蹦得不够高，一直没成功过。

出门下楼的时候，他寻思着一会儿背书应该会口渴，就在楼下超市买了五瓶小罐头汽水，老妈很爱喝这种汽水，因为平时总来买，超市老板倒是和他很熟。

“帅哥，我给你留葡萄味的了！”老板笑了笑，转身从身后的冰柜里拿出绿色的小瓶摆到收银台上。

赵屹拿过来举了举：“谢了，30是吧。”

“诶，是。”老板应了一声。

付款的时候想了想，又转身在货架上抽了两盒薄荷糖，“连这个一起呢？”

“38。”老板说。

六瓶饮料拎着还有点儿沉，出来的太早了，他把饮料放在图书馆门前的长凳上，给宋多乔发微信。

赵屹：【在哪里】

宋多乔：【你到了？】

赵屹：【嗯】

宋多乔：【刚下课，我还没吃饭呢】

赵屹：【你打印了吗？】

宋多乔：【还没有】

赵屹：【你把资料发给我，我去印吧】

宋多乔看了下时间，五点十分都不到，她吃完饭过来顺手印也来得及。

宋多乔：【不用，我印也来得及】

赵屹:【还是我来吧，要不我干等着挺无聊的】

宋多乔懒得和他啰嗦，八成又是闲的，她把复习资料给赵屹发了过去。

食堂一楼已经关得差不多了，宋多乔拐上二楼，在鸡排饭和猪排之间犹豫了得有个三分钟。

鸡排刚咬下去一口，宋暨的电话就过来了。宋多乔一点儿也不意外，甚至连他会说些什么她都有能大概猜到。

不太想在吃饭的时候听，但是宋多乔做不到跟赵屹一样心平气和。

手机第三遍振动的时候，她咽下鸡排，划了下屏幕接了电话。

接通电话她一句话都没说，电话那头的亲弟弟喷着火焰气儿的声音就冒了出来：“宋多乔！你和爸妈他们说的让我不要出去外面住吧，闲事儿管得真多啊你！”

就这一句话说完，那头就把电话给掐了。

他从小就这样，稍有不顺心就生气摔东西，宋多乔几乎不和和这个弟弟正面起冲突，初高中她常年住校，回不了家几次，偶尔回家两人也是各干各的，不过还是能在饭桌上听到他的丰功伟绩，比如哪天打架逃课，又比如被哪天又被学校劝退要给他换学校等等。

只是有时候她爸妈妈让她盯着赵屹什么时候出门，她如实报告的时候，赵屹会气急败坏地威胁她几句。

反正对宋多乔没什么实质性的伤害，她就当做听不到就行。

这个时间最热闹的地方就是图书馆和教学楼，期末的时候学校就会通情理一些，把熄灯时间往后延长，教学楼下课后也开着，图书馆难占座，所以期末的时候宋多乔一般会跑到逸夫楼来复习。

平时学是一回儿事儿，考的时候就又是另外一件事了，要背的东西还挺多，和赵屹不一样，宋多乔除了选修课不考试，其他课程全都是闭卷考，她一般从复习周开始前两周开始复习。

提前五十分钟就催她的赵屹在宋多乔到楼前的时候却没见人，楼前的长凳透明袋子里装着几罐饮料。

也不知道是哪个脑子秀逗了的放在这儿的，这么冷的天，头发没吹干出门走两步都能结成冰发网，这种饮料放在室外不到十分钟就能冻成冰棍

宋多乔还没拿出手机给赵屹发消息，就看见他从对面路上晃过来了，一手拿着复印纸，一手拿着个纸袋子。

赵屹三点钟的时候点了个外卖，复印店旁边有个炸鸡店，他闻着味儿觉得也不是饿，就是想吃，就买了一袋。

“里面能吃东西吧？”赵屹看着宋多乔问。

“能啊，”宋多乔也看着他，“你没吃饭？”

赵屹那长签戳了一块鸡排出来：“吃了，但是也没人说吃了饭就不能吃点儿东西吧，你要吃吗？”

“我刚才吃的鸡排饭，现在最不想吃的东西就是鸡排。”宋多乔说，往台阶上迈了两步，“进去吧，还是你想在外边儿一边欣赏雪景一边吃。”

“进。”赵屹把签儿装回袋子里，跟着往上迈了两步，又转头跑回长凳那儿拿饮料。

宋多乔盯着他手里的袋子：“你的？”

“是啊，”赵屹晃了晃袋子，“这不是怕背书口渴么，就买点儿甜水儿。”

宋多乔忍住想剖开他脑袋看看里面装了些什么的冲动，她呼了一口气走过去从袋子里面那一一个罐头出来凑到赵屹耳边晃了晃。

“听见了吗，”宋多乔问，“你至少一个小时之后才能喝上它。”

“嗯？”赵屹皱着眉。

“你的甜水变成甜冰了，你得等着它化。”宋多乔看着他说。

“靠!”赵屹小声儿骂了句，又叹了口气。

“里面又自动贩卖机，还有热咖啡和奶茶，你平时没看见吗？”宋多乔说。

赵屹抬头看着她：“不知道，没在这栋楼上过课。”

两人没再说话，进了楼，这个点儿真是很热闹，图书馆不能出声儿，所以背书的人都跑到这栋楼的走廊上了。

楼是四面围合的，走廊一圈就转通，一楼到六楼转着很多人，一边儿走一边儿背，整栋楼嗡嗡就跟念经超度似的。

“就在一楼就行了吧，往上还得爬。”赵屹说。

宋多乔说：“一楼透风，越往上越暖和。”

“那去六楼？”赵屹问。

“嗯。”宋多乔应了一声，转过头看着赵屹，“我一直想问你来着，你穿这么少不冷么？”

“有点儿。”赵屹说。

“冷你不多穿点儿？”宋多乔说。

赵屹本来想说羽绒服又丑又臃肿，但是看到宋多乔长到小腿肚的羽绒服又把话咽了下去，

“习惯了，大衣不是我风格，羽绒服穿着太热。”

宋多乔没说话。

两人一路上了六楼，赵屹趴在栏杆边往下看，“你说这些人是商量好往一个方向转的吗，你看，都是顺时针。”

宋多乔凑过去看了一眼，又转身回教室里搬了个凳子出来，赵屹有学有样跟着她也搬了个出来。

“娇姐应该有学习计划吗？”赵屹拿着资料问。

宋多乔看了他一眼，“一天一章。”

“这么少吗，我还以为学霸的学习能力是一天整完一本书。”赵屹说。

“你说的那是神，”宋多乔看着他，“马原题多，一章就够背的了。”

宋多乔记忆力还行，但是思政课也不太敢考试前几天才开始准备，她很清楚自己不是擅长临时抱佛脚型。

“娇姐，咱们来比赛吧，比谁背完的快，输了的请宵夜，”赵屹看着她，“怎么样？”

“不比。”宋多乔想也没想就说。

“那我赢了也请你吃宵夜。”赵屹说。

“我又不闲。”宋多乔觉得自己看人还是太片面了，第一次见面的时候看着赵屹也不像话这么多的人。

赵屹打了个响指，“爽快点儿，来不来？”

宋多乔和他对视了一会儿，“食堂三楼的啵啵鸡。”

赵屹冲她笑了下，“好的呢。”

宋多乔不喜欢边走边背，绕来绕去容易晕，赵屹也没站起来背，宋多乔瞅了他几眼，也没动嘴出声，眼睛上上下下转的倒是挺快。她小转回头来，继续小声背。

还背剩两题的时候，宋多乔站起来动了下脖子，赵屹还保持着刚才的姿势，很专注的状态，中午的补觉没起多大用，还是困，她去接了两杯咖啡过来。

过来的时候赵屹又趴在栏杆上了，指了指楼下，“二楼变成逆时针转了。”

宋多乔把咖啡递给他。

“谢谢，”赵屹看了一眼，没接，“但是我一喝咖啡就胃疼。”

“能喝茶吗？”宋多乔说，她妈也是这样，对咖啡因很敏感，沾一点儿就胃疼，不过宋多乔倒是没什么感觉，喝多了就是睡不着而已。

“能喝点儿，”赵屹说，“但是不能空腹喝。”

宋多乔把一杯放在凳子旁边，端着另外一杯也趴到了栏杆边，每层都有和他们一样学累了趴栏杆上休息的人。

宋多乔有些感慨：“这大概是一年里面清洁阿姨唯一不用擦栏杆的时候了，我们趴上边蹭蹭就噌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