显示屏的数字更换了一批，叶流坐在椅子上，喝了半瓶水，默不作声。

叶音子吸着鼻子说：“哥哥。”

叶流别开眼，很想逃离这个地方，“我不想去了。”

“不行，票都买了。”林莉给他整理了一下衣领，“这次是意外，别想那么多了。”

叶流丧气，好难受啊，根本控制不住。

于溯给他递了一个冰激凌，又给叶音子一个，边说：“去看看大海，心情会好一点。”

叶流抬眸，面对于溯很想说些什么，解释解释，却一句也说不出口。

我吓到你了么？他掐紧了手指，早知道就不答应来了。

“嘿，再不吃就化了。”于溯伸手想揉他的头发，手指将要触碰时，却沉默着换了方向，轻轻拍他的肩。

“哦。”叶流舔了一口，原味，苦的。

很快开始检票了，车票是分散的，他们只能分开，去各自的车厢。

于溯坐在靠窗的座位，身边都是陌生的人，说着一些他听不懂的方言，他不禁有些憋闷，起身去找叶流。

叶流坐在最外面的位置，此刻已经趴在桌上睡着了，t恤的领口被牵扯着向下，露出一小截白白的后颈。

于溯一动不动地盯了好一会儿，发现那若隐若现有一颗小小的痣。

最适合……戴个项圈了。

啊~于溯掐紧了手指，别开眼望向窗外，他会想，如果他再狠心一点，如果他和叶流不是从小到大的朋友，如果他没有陷得那么深……

他一定不需要顾虑那么多，他一定也有胆量，用尽强迫的非强迫的办法，让叶流永远留在他身边。

可是不行，他被各种各样的理由束缚在原地。

也怪他，叶流不是没跟他说过有喜欢的人，但他总是自欺欺人地去忽略，去逃避，以至于现在退无可退。

呼~眼眶不受控地泛了红，于溯轻轻地吐出一口气，他盯着叶流的后脑勺，控诉，怎么可以有认定一辈子的人，还求我不要走？贪心，太贪心了。

他以为只要时间够久，他可以让叶流喜欢他的，可是，一辈子是什么意思啊？

这个词不能轻易说的，这个词在他眼里的意义太重了，他们曾经约定当一辈子的朋友，这个约定支撑着他回到这座城市，支撑着他原谅一切。

可是，叶流竟然用这个词定义他未来的伴侣了，真的，太过分了。

于溯把那酸涩的眼泪憋回去，转身想走，抬眼却怔在原地，“……妈？”

秦芝手里拿着牛肉干，惶然笑了笑：“怕你们无聊，想拿点零食来给你们吃的。”

“哦，他睡着了，别叫醒他了。”于溯低头，面对母亲温柔的目光实在有些不知所措，他根本做不到坦然。

秦芝走近，指腹轻轻抹掉他眼角的泪，柔声道：“要跟妈妈聊聊么？”

于溯失落地摇头，扯了个笑又忍不住红了眼，“很糟糕吧。”

“儿子，我从没见过你这样。”秦芝很是心疼，拉他走，“我去升个商务座，换个环境，你必须跟我聊。”

“……”

叶流迷糊中似乎听到了秦芝的声音，那遥远的声音从耳边传来，变成了一张温柔微笑着的脸：“流儿真乖，干妈可喜欢你了，你要经常来家里玩哦。”

“嘿~”他骄傲地眨了眨眼睛，答应：“好！”

下一秒，眼前的人便倒下了，苍白的脸上带着哭嚎，“医生！救救我的孩子！”

他怔滞在原地，身上像有千斤重，一动也不能动。

医院里，他听到过很多哭声，唯一让他忘不掉的，是看到的。秦芝无声的眼泪落在脸上，一字一顿说：“我不要见你。”

他被人推搡着，一步一步往后退。

随之而来的，那悲伤的面孔换了一副更绝望的神情，“小溯是我唯一的孩子了，你怎么可以喜欢他？你是想让他成为一个令人厌恶的同……同性恋？”

他想解释些什么，却每个字都苍白且无力，喜欢就是喜欢了，他根本没有辩驳的理由。

于溯收拾行李，离开了他的家，收拾课本，离开了学校，拖着行李箱，顾自往城市的尽头走，一句话也不说。

他们再也见不到彼此了，过往的感情随着时间淡化消失，连模样都记不清了。

那当初为什么要回来？为什么要和好，为什么要给他渺茫的希望？

叶流掐紧了自己的大腿，这种痛让他体验第二次，未免太残忍了。

大腿被掐出一个指印，人不知不觉就醒了，叶流恍然回到现实中，深吸一口气，离开了座位。

这梦太真实了，真实得他觉得确确实实就发生在未来，在未来的某一天。

生命中一大半对世界的感知都会被某人带走，该怎么承受得住？

叶流来到卫生间，将冷水扑在脸上，看着镜中的自己，失魂落魄地摇了摇头。

林莉正津津有味地看剧，抬眼发现叶流来了，展现为数不多的母亲关怀，“还没缓过来，去睡一觉就好了。”

“睡过了。”叶流看见叶音子在吃牛肉干，伸手，“见者有份。”

叶音子见她哥正常了，激动得把一整包都捧出，“哥，你吃，超好吃的。”

这殷勤劲，还是他妹么？叶流接过尝了一块，点头，“是不错。”

林莉奇怪：“你干妈不是带了一包去找你们了？”

“是么？”叶流回想，怪不得他在梦中听见了秦芝的声音呢，原来是这样，“可能看我睡着了就没叫我。”

林莉望向另一个座位，空的，“那也该回来了，我和她是同一个车厢的。”

“大概在于溯那吧。”叶流接过叶音子递的水，装作不经意问：“妈，你订酒店了么？”

林莉说：“订了，两间大床，你们男生住一间。”

叶流疑问：“你这么放心我跟于溯睡一起？”

林莉看了他一眼，肯定道：“我相信你。”

“???”叶流傻眼了，这是他老妈么？这简直被魔鬼附体了啊，“妈妈，这四个字从你口中说出来，我真的有点慌。”

“臭小子，少贫。”林莉揪了他一下。

叶流想了想，斟酌说：“要不你还是给我换个单人床吧，我怕你误会我。”

“哼，清者自清。”林莉顿了一秒，微笑，“什么意思？你俩吵架了？”

叶流迟疑：“嗯。”

林莉摆摆手，不耐，“那你就打地铺去，真不嫌麻烦。”

“……”果然问了也没用，叶流琢磨，其实大床房也不错，各自睡一边。他只是想控制住自己的小心思，不和某人那么亲密了，又不是连朋友也不当了。

林莉看剧看得入迷，又打量了叶流一眼，突发奇想：“可以的话，我送你去当演员怎么样？咱外形条件还是很优秀的”

叶流竖起大拇指，佩服：“你可真是想一出是一出，我又不会演戏。”

“哼，有几个人天生就会的？”林莉敲着平板，计划道：“烹饪班结束了，我给你报个表演班？正好接上暑假。”

叶流蹙眉：“不要，我不喜欢。”

你喜欢过什么？林莉从不考虑他的意见：“就这么决定了，听我的。”

……好烦，叶流咬咬牙，不说话了。

动车平稳地到站，他们汇合。

于溯似乎心情不好，一路上都很少说话，即使平常话也不多，但叶流还是察觉出来了，毕竟他们之前都是一起走的，现在这家伙却一个人走在后面。

他倒退脚步，敏感地觉得是因为车站上的事，害怕么？厌恶么？可是上车时还好好的啊？反射弧这么长么？

“喂。”叶流勾住他的肩，半个身子压在他身上，恐吓道：“你这样会被拐跑的。”

于溯怔了半秒，轻轻掰开他的手指，与他保持标准朋友的距离，“哦。”

叶流皱眉：“你怎么了？晕车？”

……晕个鬼，于溯无语，快走了几步，他要逼自己走出来，就不能和叶流靠这么近了。

叶流愣了愣，这种逃离像根针一样刺痛他，他不能接受。

来到酒店时，于溯对秦芝说，想换个单人床。秦芝顺从他，来到前台办理。

叶流盯着大理石的台面，一下一下敲着食指，直言：“你怕我犯病，把你掐死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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