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玉乔并没有很多时间来探究。
吃完饭已经午时三刻了,而蒋青云还没有回来,申时她就要到县上找书院里那位小姐交货了。
时间很紧。
沈玉乔决定拿上书契和棉花娃娃一块出去,如果正好遇到蒋青云,就顺便让他签了书契。
打定主意,沈玉乔对蒋春华和蒋秋宇两兄弟嘱咐道:“你们在家里好好照顾秋月,等我回来给你们买好吃的。”
然后把东西装好,往村口走去。这次没有人再给她找麻烦了。
此时全大爷还没来,沈玉乔站在路边等了一会儿。
寒风吹着树枝哗哗作响,沈玉乔冷得在原地转来转去。
大约半炷香后,全大爷赶着牛车从县上回来了。
等牛车在沈玉乔面前停下,她才看到牛车上坐着的蒋青云。
一时高兴,她都忘记了自己下决心要在男人面前保持疏离的态度。
她笑着说:“我正要去找你呢!”
蒋青云扶着车边,利落地跳了下来,站到沈玉乔面前,说:“不好意思,书院有点事情耽搁了。”
沈玉乔摆了摆手:“没事。”
然后问全大爷:“大爷,您中午走吗?”
全大爷乐呵呵道:“走不了喽!我这把老骨头,得回去吃个饭歇一歇哟!”
“那您下午几点出发?”
“未时半刻。”
和全大爷约定好了下午出发的时间,沈玉乔又跟着蒋青云回去了。
虽然她白白浪费了一段时间,但一点也没有埋怨他回来的晚,毕竟人算不如天算嘛。
今天虽然仍然寒冷,但是出了太阳。沈玉乔和蒋青云并肩走在村里的小路上。
一时间两人都无话。
“对了,”沈玉乔有些懊恼,“今天秋月出去捡柴,不小心掉进河里了。老李大夫给她拿药,我就把你给的钱都花完了。”
蒋青云反应淡淡的:“嗯,现在怎么样了?”
沈玉乔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发烧了,现在吃了饭睡着了,兄弟俩在家看着呢。”顿了顿,她忍不住问,“你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
蒋青云偏头看她:“很严重的话你就不会在这里了。”
也是。沈玉乔点点头,没再说什么。仿佛就是单纯地给他汇报一下家里的情况。
回到家,蒋春华和蒋秋宇两人看到大哥又回来了,高兴地将蒋青云扑了个满怀,准确来说是蒋秋宇一个人把蒋青云扑了个满怀。
蒋青云安抚好蒋秋宇,就去看躺在床上的蒋秋月。
她脸色苍白,脸颊上一点肉也没有,比同龄的孩子小了很多。
睡梦中,她眉头微皱,看起来睡得不太踏实。
看完蒋秋月后,蒋青云主动问沈玉乔:“你说的那个……棉花娃娃做好了吗?”
沈玉乔唇角微扬:“做好了,找你就是为了这件事。”
她走到桌边,把她挎在身上的包裹铺在桌子上展开,里面只有一个娃娃和一张纸。
蒋秋宇听到他们说话,纳闷问道:“什么娃娃?”
蒋青云没理他,大步走到桌子前,拿起娃娃仔细观摩着。
这种娃娃他从未见过,只有他一个巴掌大,但是穿着和他差不多的学院制服,头上还带着一根竹簪,背上背着一个小书筐。
很可爱,能感受到沈玉乔制作它时,对它的喜爱。
但是一点也不像他,他才没有这么惹人喜爱。
他还是笑了一下夸奖道:“很可爱。”
沈玉乔得意地笑:“那当然。”
“哇,这是什么?”蒋秋宇看见了,想伸手拿过去看。
蒋青云制止道:“别乱动。”
他把娃娃递给沈玉乔,两人的指尖不小心触碰,冰凉的感觉从指间传来。
蒋青云垂下眼睑,说:“把书契拿来吧。”
沈玉乔把书契递给蒋青云,他只是草草扫了一眼,就在左下角的位置写上了自己的名字。
沈玉乔心里一块大石头落了地,满意地拿起来看了又看。
“蒋青云”三个龙飞凤舞的大字和她勉强写的工整的小楷明显不是一个档次。
蒋青云整个人看起来是安静内敛的,但是他的字却是磅礴外放的,有种“我辈岂是蓬蒿人”的豪放。
沈玉乔不禁赞叹道:“你字写得真好看!”
蒋青云:“还好。”
沈玉乔又仔细观摩了一会儿,总觉得这字有点眼熟,可能是前世在哪里见过,没有深究就抛之脑后了。
本来话题到这里就该结束了,沈玉乔却接着问:“你是自学的吗?”
蒋青云:“老师教了一半,自己改了一半。”
沈玉乔:“写成这样练了多长时间?”
蒋青云:“五年左右。”
……
两人就书法问题进行了长达半个小时的问答。
沈玉乔太高兴了,不知不觉就把蒋青云当成了朋友,和他唠了起来。
眼看时间到了,她拿着娃娃起身告别:“我先走了,晚上有什么想吃的吗?”
蒋青云摇头:“都可以。用我陪你去吗?”
沈玉乔:“不用,我认路。”
其实她不认路,但是她要保护客人隐私。问路谁不会呀!
沈玉乔到了县上之后没有直接去书院,而是拿着娃娃来到上次那个书店。
她没有再选别的书店是因为一来时间不够,二是因为,冥冥之中,她觉得这个书店并不像看起来那么简单。
乘风书店从外面看只是一间普普通通,小店面,甚至还有些简陋的书店,但是一踏入内里,就会发现书店里非常大,书柜一个挨着一个摆满了整个墙壁,书店中央还放了几张桌子供客人坐着阅读。
很像现代的图书阅览室。
沈玉乔被惊艳了一番。
书店里静悄悄的,偶尔有几句交谈声,是买书的顾客和帐房先生。
沈玉乔大致看了眼,走到柜台前面,小声问:“你们老板在吗?我有一桩生意和他谈。”
那人看了她一眼,说:“在下就是乘风书屋的老板,姑娘有什么生意要和一个卖书的谈?”
沈玉乔在内心为她的刻板印象致歉,她还以为书店老板是个年过半百的大爷呢。
“不好意思,没想到老板会亲自当账房。”沈玉乔重新开始打量他。
看样子他也就三十出头,身穿一袭墨绿色长袍马褂,一边拨弄着算盘,一边跟顾客沟通。
“闲着无事罢了。”他在本子上写下一串数字,抬头冲着一边正在整理书架的小厮说道:“小张,来给后面的客人结下帐。”
然后看向沈玉乔,做了个请的动作:“请姑娘到后厢房详谈。”
沈玉乔脚底犹豫了一瞬,然后跟着他推开门,来到书店里面。
原来后面是一间四合院,四合院中间摆了一口大水缸,角落里开出一小块菜地,但是此时都被白雪覆盖,一丝绿意也没有。
老板带着她走进正对着书店的大堂,坐下。
“在下关自秋,请问姑娘贵姓?”他双手在胸前虚握一秒。
“免贵,姓沈。”沈玉乔新奇地有模学样。
“姑娘要与在下做什么什么生意?”
沈玉乔看这位关老板这么爽快,于是她也没有卖关子,拿出棉花娃娃给他看:“这叫棉花娃娃,这个面料我用的是缎面的,平常用普通的亚麻就行。
您这里这么多书,我想为您书里的角色做一些这样的娃娃,这样来买书的客人一定会很喜欢。”
关自秋嘴角带笑,听沈玉乔说完,问:“姑娘怎么如此确定读者会喜欢?”
“当读者很喜欢书里的一个角色时,他就需要情感寄托,这种寄托可以是多方面的,除了文字,还可以是图画,或者像这样的娃娃。
?您博览群书,肯定知道读者喜欢看什么,您提供意见,我提供技术支持,一定会很成功的。”
关自秋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有理。”
沈玉乔接着说:“除了棉花娃娃,其实我更想和您合作另外一个。”
关自秋饶有兴趣:“哦?什么?”
沈玉乔:“小人画。”
关自秋:“这我倒是知道,之前我也卖过,但是销量都不怎么好。”
沈玉乔不解:“还有库存吗?可否让我目睹一番?”
关自秋:“自然。”
他拍了拍手,一个小厮上前:“去将书库里剩下的那些小人画搬过来两册,给这位姑娘看看。”
很快,小厮就拿了过来。
沈玉乔接过,翻看了两下,神色舒展。
她笑道:“关老板,您这是遇到不良画家了。”
“此话怎讲?”
沈玉乔对着画册指指点点:“他笔画粗糙,粗细不一,排版混乱,读者看不清晰,看的吃力,当然不会买。”
关自秋突然对沈玉乔有了点兴趣:“听起来,姑娘似乎很懂画画?”
沈玉乔谦虚道:“略懂,略懂。”
“不知姑娘师从何处?”
这个……沈玉乔略微思索:“不便告知,还请见谅。”
好在关自秋似乎是一个很随性的人,并没有计较那么多,只是略微有些遗憾。
原本沈玉乔担心他不相信她,想现场露两手,但是关自秋直接让人拿过来一本书,递给沈玉乔:“你先画这本书,里面的人物你也可以根据自己的理解制作娃娃,之后我们再细商,如何?”
沈玉乔点头,正好她现在也赶时间。
沈玉乔走后,关自秋坐在椅子上看着她离开的地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