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来陪我喝酒。”

商夏到包厢时，苏涵已经喝上了。

好几个空的酒瓶被扔在地上，苏涵没什么形象地坐在中间，光着脚，雪白的长裙被她随意撂在地上。

见商夏来了，她也没抬头，抱着酒瓶又喝了一口。

商夏走过去，把苏涵从冰冷的地上拉起来，往沙发上带。

苏涵没反抗，借着他的力坐在了沙发上，然后又仰头灌下最后一口酒水。

商夏没去阻止。

等苏涵扔掉空酒瓶朝他看来时，他问：“还要吗？”

苏涵盯着他，眼里已有了几分醉意，“你怎么不问问我怎么了？”

她语气很淡，声音是哑的。

商夏说：“怕你哭。”

他说得随意又自然，偏偏垂眼看人的时候又认真极了。

“想说就说，不想说就不说。”

这是商夏第二次见苏涵这样。

苏涵偏过头，过了会，她又转过来，长睫垂下，说：“哥，再给我拿瓶酒。”

喝到最后，一个醒着，一个睡着。

苏涵醒着，商夏睡着。

苏涵意识还算清醒，她低头看了眼睡着的人，嘴角扯出一个弧度。

“笨比。”

苏涵扶着商夏出了酒吧，上了一辆出租，然后报了商夏住的地址。

苏涵熟练地从商夏身上掏出钥匙，熟练地打开门，打开屋里的灯之后，她把商夏扶到里间的床上。

商夏没醒，睡得很沉。

苏涵看了会他，然后进了卫生间，过了会顶着一张湿淋淋的脸出来了，眼里醉意少了几分。

她走到外面的小客厅，用纸随意擦了擦脸，纸巾被扔进垃圾桶时，苏涵手机响了。

苏涵把声音调小，看了眼来电，她没动。

铃声响了一分钟，过了会，屏幕黑了下来，上面映出苏涵的眉眼，冷漠，厌烦。

没过多久，手机再次响起，屏幕上跳动着“哥”这一个大字，苏涵盯着看了一会，然后按下接听键，她走到阳台。

“你在哪？”低沉悦耳的声音从手机里传出。

苏涵没说话，过了一会，她问：“他们给你打电话了，是不是？”

周洲没有隐瞒，“是。”

“你别管了，”顿了下，苏涵才说，“你不觉得累吗？”

歇斯底里的叫骂，病态极端的控制欲，令人窒息的自我奉献，她淡淡的，“不累吗？”

“苏涵，”周洲叫了一遍她的名字，他说，“我是你哥。”

不等苏涵回答，他又慢条斯理道：“我爱管得很。”

“说吧，你在哪里？我去接你。”

沉默几秒，苏涵有点烦地说：“在一个阳台。”

周洲：“再给你一次机会。”

没等苏涵开口，他接着说：“别让我求你。”

安静几秒后，苏涵报出地址。

“等着，我现在就去。”

四十分钟后，周洲到了苏涵所说的地方，他看了眼，确定没错，抬脚进了去。

爬上三楼，找到对应的房间号后，周洲抬手敲了敲门，叫了声苏涵的名字。

里面没动静，门没开，连屋子都是黑的。

周洲又敲了敲，还是没有。他看了看紧闭的门，有些疑惑，然后拿出手机给苏涵打了个电话，同时再一次抬手敲门。

电话接通，他直接道：“开门。”

他一说完，门里面就有了动静，有人走了过来，同时电话被对面挂断，紧接着周洲听到了门锁被打开的声音。

他把门推开，里面是一片黑，进去后他还在疑惑为什么不开灯，但下一秒他就被狠狠掼到了地上，还没缓过来，就被人用膝盖强压住上身，那人呼吸贴过脸旁。

力度很大，挺疼，周洲下意识在心里骂了句“有病吧”。

被掼被压得莫名，他眯起眼去看上面的人，但太黑了，周洲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轮廓和一双厌烦的眼。

但周洲能感觉到落在脖颈处的几缕长发，空气中还有一股淡淡的酒味。

他眉眼沉下，又无语又好气。

这又是在耍什么酒疯。

黑暗中，一片安静中，周洲听到上面压着的人突然问了句：“你就这么喜欢我？”

他说得很慢，语气却很冰冷。

周洲于是压着火，面无表情地，一字一顿地道：“喜欢，我喜欢死你了，我命给你要不要？”

那人沉默了一瞬，再次开口时，语气明显地多了一抹讨厌，“你父母没告诉过你骚扰是违法的吗？”

周洲咬牙：“你眼睁大点，我是你哥！”

“你是不是有病？”

周洲火压不住了，“你先放开我！”

“我要报警。”

“你发什么疯？”

“我没疯，”那人语气听着很平静，“你有病。”

就在周洲瞪眼的瞬间，他听见苏涵的声音从另一侧传来。

“你们这是干嘛？”与此同时，屋里的灯“啪”得一下打开了。

周洲下意识闭了闭眼，睁开时就见到张漂亮但陌生的脸，这人垂着眼睫，静静地看着自己，脸上没什么情绪，但厌烦和不高兴已经快要从他身上溢出来了，能装满整个房间。

可能是刚刚动过手，他长发有些凌乱，上衣领口也敞开些许，从周洲的角度看去，能看到一大片肌肤，白得晃眼。

周洲……周洲后槽牙都要咬碎了。

不是苏涵！

商夏转头看向刚刚出声的苏涵，像是反应了几秒，才问：“苏涵，你认识他？”

苏涵平静地点了点头：“认识，我哥。”

又补了句：“表哥。”

房间里安静几秒，周洲没有温度的声音响起，“放开。”

几分钟后，周洲坐在躺椅上，手里捧着商夏刚刚给他倒的凉白开水，商夏站在边上，在道歉。

“抱歉，是我弄错了。”

他慢慢解释：“我这经常有人半夜敲门，我以为你是。”

“半夜骚扰？经常？”苏涵开口，眉眼冷了几分。

商夏被她盯着，明明没什么情绪的脸上忽然显出不高兴，像小孩告状一样地道：“好烦。”

他慢慢地说，长睫垂下去，“天天都敲，很讨厌。”

苏涵看着他，她知道商夏还是醉着的，如果是平常他绝不会跟苏涵说这些。

“还有吗？”她问。

“我不喜欢他们看我的眼神，很奇怪。”

周洲听到这，抬头去看商夏，他眉眼确实漂亮，但是是具有攻击性的漂亮，此刻他带着点孩子气，安安静静地看着人，就……

怎么说。

挺单纯。

但周洲又想起进门时商夏把他按倒在地的那股狠劲，沉默了一下，他看了看商夏，心里觉得有些好笑。

这么想着，就见商夏又看了过来，说了句：“对不起。”

他似乎是记起了还在道歉，但没有得到回应，于是又认真地慢慢地说了一遍。

周洲没说话，说一点不气是骗人的，但他知道这不能完全怪商夏，所以他端了一下，没说话。

商夏又道了一次，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周洲，很明显的，又很单纯的期待。

周洲看了他两秒，刚想直起身说话，就被苏涵踹了一下小腿，“说话。”

周洲在心里啧了声，然后转头跟商夏道：“没事，你也不是故意的，不用放在心上。”

他说完就看苏涵，开始算总账：“你当初为什么要挂我电话？”

苏涵说：“手机没电。”

“那你怎么那么晚才出来？”

“身上味太重，换了套衣服。”

没等周洲继续质问，苏涵道：“商夏那时候在床上睡着，我也不知道他会醒。”她顿了下，问：“你听不出我的声音吗？”

她知道周洲打架还可以，但周洲没还手。

提到这，周洲也有些无语，说：“你不是会变声吗？”

苏涵冷漠，“所以？”

周洲挑下眉，“你喝了酒，我以为你又在耍酒疯。”

苏涵沉默了下，吐出两个字，“有病。”

周洲却是笑了，他想了下今天晚上发生的，确实挺有病。

苏涵小幅度地又踢他一脚，视线落在沙发上，“别笑，商夏睡了。”

过了会，苏涵的声音响起，“别光看着，过来帮一下。”

周洲于是过去帮苏涵扶了一把人，商夏身高和周洲差不多，他睡得很沉，脑袋偏向周洲，散着的长发落在周洲脸上，脖颈，锁骨，周洲忍不住偏了偏头。

但没用，痒意仍在。

周洲只好偏着头，加快步子，把商夏往里间扶。

等把人扶到床上，周洲刚松口气，旁边站着的苏涵就瞥了他一眼，“怎么，害羞不敢看？”

周洲瞪她，无法理解，只能压低声音道：“我害羞个灯笼。”

苏涵没理，把被子给商夏盖好，四月的天，夜里还是有点冷的。等弄好后，她才和周洲离开了商夏这。

周洲车停在小区门口，小区路有些窄，车开不进来。

苏涵问：“去哪？”

周洲回头看她，“当然是我那。”周洲在A市有好几套自己的房。

上路没多久，周洲手机响了，他看了眼，刚想挂掉，就听苏涵道：“接。”

她侧过脸，没什么情绪，“你不接她会一直打。”

周洲接通，手机里传来一道冷淡沉静的男声，“找到苏涵了吗？”

周洲嗯了声，“放心，人我已经接到了。”

“那好，这次麻烦……”

他话还没有说完，就被一个带着哭腔的女声打断了。

“小涵你在哪里？我去接你好不好？你跟我回家跟我回家……”

副驾上苏涵静静听着，神情冷漠，无动于衷。

周洲看了一眼手机，开口道：“苏姨，我们就快到了，先让小涵住我这吧，现在太晚了。”

苏婉毫不理会，一心想要苏涵回去，带着哭腔喃喃道：“小涵我去接你，我去接你……”

周洲头疼，耐着性子温声道：“苏姨小涵她……”

“苏涵你说话啊！”苏婉突然尖声打断，语气暴躁无比，“你说话啊！你为什么不理我！你为什么不接我电话为什么不回我消息！你就那么想离开我？”

不过瞬间，她就判若两人。

她开始尖叫，开始辱骂，不顾一切地发泄。

“苏涵！你就是故意的！你个白眼狼！贱人！恶心……”

周洲按断电话，车里一片安静。

周洲皱眉，想说什么，又觉得说什么都苍白。说的太多，这种话已经说得没意义了。

静静听完苏母的叫骂，苏涵脸上没什么情绪，甚至称得上平静。

车子里安静下来，周洲放了首轻缓温柔的歌。

过了会，苏涵问：“有烟吗？”

“有。”

苏涵红唇咬上滤嘴，点燃香烟。她深吸了一口，然后缓缓吐出，烟雾模糊了她的眉眼。

她降下车窗，安静看着外面不断倒退的景色，听着歌。

香烟在指间静静燃烧，一支又一支，后面她抽了一路。

周洲家里有专门给苏涵留的房间。

“先去洗漱，我给你订了个醒酒汤，等到了我给你端上去，喝了再睡。”

苏涵上了二楼，找到自己房间。

苏涵对房间很熟悉，她没有开灯，径直去了浴室。

冰凉的水淋在身上，长镜中，映出苏涵冰冷的眉眼。

那双眼，写满了暴躁和厌烦。

从浴室出来后，外面的灯已经被人打开了，苏涵一眼看到放在桌上的醒酒汤。

旁边还贴了张便利贴。

苏涵拿起一看，某人龙飞凤舞地在上面写了“早点睡”三个大字，后面还画了个露出大白牙的笑脸。

苏涵抬手，捂了捂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