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尘钰披上毛麾，一手拽马缰，一手拎住金乌剑。

谢余翻身上马，紧随其后，没有半分开玩笑的意味，正经地道：“殿下，这个方法是最妥当的。”

谢尘钰临风大吼，声音也在抖：“放你娘的狗屁胡话！增加兵力，往嵩山去，硬拦也得给我拦住，不许放它出山祸害村落。”

谢尘钰猛夹马肚，飞驰的速度更加疾迅，没看见身后谢余听到“娘”的字眼，面色不自然地沉了下去。

但谢余很快又扯出一个笑，追上前头的谢尘钰，好言相劝道：“明昆君昨日传信说，还差两个门派便能凑齐足够的数量，如果能拖住嵩山的魔物三日，他能回来解决。”

“等不及了。”谢尘钰问：“阮冰轮和沈期如今在哪？”

“西线有北魏虎视眈眈，沈期随沈老将军一同赶赴边境。冰轮兄不能出京，陛下不会在这个节骨眼将他放出来。”谢余摇了摇头，“殿下，你若需要能领兵的好手，我倒是有个人选。”

“谁？”谢尘钰一边问着一边勒马停下，正前方就是才闹过不久的驻扎地，兵力明显增多，里头坐着的人不论老幼妇孺，全都蜷成一团用暗沉的眼神死盯着栅栏围成的防线。

谢余右手悬空按在剑鞘之上，随时准备拔剑而出，走到将士的护盾前。这一道护盾将暴.乱的流民与他们分隔开。谢余轻描淡写道：“殿下，我可以胜任。”

“既然不能把鬼魔放出来，那么让我进山去和这只魔物较量一番。”

谢尘钰侧过头，撞见谢余和煦的笑。谢余又道：“前几日殿下发热，我不能离开营地。但如今殿下已经醒来，我愿意赴往嵩山斩妖除魔。”

“你没领过兵。”谢尘钰断言道。甚至这是谢余第一次上前线。

谢余摸了摸身边的马鬃，语调不变：“殿下，你用我不用？”

一时没有人应话。

谢尘钰默立在原地，大拇指叩了叩剑鞘，陷入思索中。

谢余并不着急，依旧含笑立在原地，等上了好一会儿之后，终于等到谢尘钰抬头，看向了自己。

“你向来聪颖，很有胆识。众人再如何胡闹，我也信你不会是肆意妄为那个。”谢尘钰缓慢地说，“我信你，但也只给你一次机会。长川本身疫乱交加，不能再拖了。如果嵩山拦不住，鬼魔会直接捣毁这一处。”

谢余向风来的山脉看去，将迎风的襟带绑好，笑容第一次现出几分机锋：“殿下，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疾风在山岳间震荡。

长川的浪涛奔腾呼啸着东流，青城岭的小径上，弟子们的道袍大袖被风兜起。

风从袍底掠过，穿过竹篓，撩起发带，弟子手中箩筐上的叶子被吹飞几片，祖师殿上的檐马屹然不动。

穿着碧绿制服的几个年轻人每个手里都拿着锄头。为首的那个弟子看向旁边被挖的只剩下土壤的耕地，清润地笑道：“明昆君，这是我们宗门全部的药材了。我代为转达长老的问候，长老说一点小恩小惠，不用还了。”

他说着把上百个箩筐里的药材全收进一个芥子袋中，递给季念昭。

季念昭接过袋子，抱拳行了一礼：“谢谢你家老头了，我来日还找他玩叶子戏。”

弟子忍俊不禁：“不，长老让你别来了。这批药材就当输给你的赔货，你要再来，他输得......咳咳，连裤衩都不剩了。”

山巅传来忽然传来长老的传音：“季念昭，三年之内不得再上我山门。火清，他要再来，就关门谢客。”

季念昭把芥子袋在空里抛起，又一把接住，笑嘻嘻道：“欸。这么小气做什么？我只是说我不擅长叶子牌，是老头子你自己要赌的。”

“哼。火清，谢客。”长老的话弥散在风中。

年轻人几个纷纷用接连不断的咳嗽声掩盖自己控制不住的笑容。

只有最前面的弟子紧绷着嘴，抿成一条横线，扛着锄头让出道：“明昆君，沿这条路下山后，沿水路东行就到嵩山了。”

季念昭敛了笑：“此地离嵩山还有多久的脚程？”

“纵马不停两日半，御剑半日。”弟子答。

但御剑半日极其消耗灵气，除非与鬼魔缠斗，寻常修士很少长时间御剑。

“多谢。“季念昭掏出一只黑白相间的纸扎燕子，燕子从掌心飞出，他道：“传音给谢尘钰，我还有半日左右回长川。”

谢尘钰接到纸燕子的时候，谢余已经领兵入山了。

他顾不得回信，匆忙将纸燕子揣入兜中，抬头看向前方。前方早已束起足有两排黑铁色的盾甲，盾甲重重围住的阵地中央，又有人高呼着急促站起了身。

风太大了，距离也不算近，声音灌进谢尘钰耳朵里已经有些糊，但他还是听清了那个面色愤慨的中年男人在说什么。

他说“自己的妻女都已经病死，他们本来身体安康，全都是被放进疠所才染的病。凭什么还要把自己关在这个死人的地方。”

这群人想要出去。

谢尘钰提着剑上前：“你若想要走，便从我的剑锋下走。”

这群百姓一脸骇然，两侧士兵请安“殿下”，中年男人面上的怒色更加深重。

谢尘钰却不待他出声叱咄，翻身越过重甲包围的防线，走进人群中间。

他难得细斯慢理地说：“我虽然不能放你们出去传染其他人，但是我可以陪你们。这个疠所一日还在，我就一日待在其中处理公事。”

盾甲后的侍臣高声劝告：“殿下，不可。你才刚刚大病初愈。”

领头的几个壮年人闻言不屑地笑出声，全都死死地将目光投向谢尘钰的身上。

太子殿下一个人进来了，如果能绑住他，便可以威胁三军开出道，放他们离开。

纵使他们全都听说过谢尘钰斩龙的神迹，但在众人看来，继续待在这里无异于送死。都是一死，杀出长川还能搏得一线生机。

疠所出入的主门有负责登记小官吏的桌椅，谢尘钰抽出凳子，利落地坐下，翘起二郎腿，把剑猛地拍在桌案。

“你们，谁想先来试一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