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延收回目光,搭在桌上的胳膊放下来,他偏头捞起旁侧的东西,冷着一张脸朝谈迟丢过去。
“自己拿。”
谈迟的膀子被砸了个激灵,他看一眼掉落在腿上的书包带,食指移开屏幕,低声说:“别忘了,一个月没到,你现在还是小翅膀2号。”
“你不是说我做不来?”赫延敷衍地瞥他一眼,凉丝丝反问。
“我说过?”
谈迟捡起书包,暴躁拉开锁链,寻摸了一个耳机盒。
两个小平头对视一眼:跑?
赫延看向对面:“我没有怀疑是你们做的。”
两个小平头:“……”
“一定是你们做的。”
赫延捞起桌角的手机,滑了一下后将它推过去。
两个小平头依次点开四段视频。
是监控录像。
前两段视频是比赛开始之前,他们于18:38进入导播室,又于18:48从导播室出来。
去导播室打卡,没什么问题。
第三段视频,时间是21:50,比赛进入尾声,总导演孙浩飞第一个离开导播室,步履匆匆。
也没什么问题,有急事早走,说得过去。
第四段视频,时间是21:51,地点是音乐厅后门,孙浩飞与他们说话,两三分钟后离开。
也说明不了什么,遇见朋友打个招呼,正常得很。
赫延扯了一下嘴角,他身体前倾,神秘兮兮地开始编:“不妨告诉你们,我这个人看着正经,实际上没少干过坏事,什么抢小孩苹果、揪老师头发、和社会小青年打架都干过,对这样的事情非常有经验。要么自己做,要么找个靠谱的人。你们知道孙浩飞是个什么样的人?坐在我旁边的这位和他是什么关系吗?”
两个小平头皱了下眉。
还真不知道。
赫延扫视两个人的情侣衫,小声继续编:“我的这位朋友长得美,他和孙浩飞不仅是同学,还带了点别的关系。”
“什么关系?”
“与你们两个人之间的关系一样。”
两个小平头的瞳孔微微放大,视线一同朝角落看去。
只见谈迟脑袋低垂,黑色帽檐遮住半张脸,露出来的下半张脸肤色冷白,显得唇色愈加通红诱人。
顺着清晰流畅的下颌线,目光下移到瘦长干净的颈脖,随着谈迟的喉结滑动,矮个平头吞了下口水。他牵住高个平头的手,在空中晃了晃,尴尬笑笑:“你看出来了?我们刚确定关系。”
小情侣按捺不住兴奋,叽里呱啦把恋爱进度汇报了半天。
说什么本来打算小长假去旅游,但因为把钱都给孙浩飞了,没去成。
赫延内心偷笑一下,故作惆怅:“因为这件事,老谈和孙师兄吵了有史以来最长时间的架,我作为他们的朋友,实在过意不去。”
“你别自责,我们需要怎么做?”高个平头想了想,问。
赫延瞥他们一眼:“其实这件事很简单,你们只需要跟我朋友道个歉,说是你们两个干的,与别人无关就行了。为了能让他们和好,我真是操碎了这颗八十岁的心。”
矮个平头当即拍桌说:“好。”
高个平头陷入沉思,过了一会儿他也点了下头。
手机搁在桌子上一颤,谈迟摘掉耳机迅速站起来。
他攥紧拳头,刚想把对面两个小平头揍一顿,结果等来了他们的真诚道歉,还有乱七八糟的安慰。
谈迟茫然转头,就见赫延端起茶杯,平静地抿了一小口茶。
若无其事的样子很欠揍。
谈迟闭了下眼睛,忍耐。
两个人不言而喻。
两个小平头做完“好事”没多留,抱起泡面、火腿,顺走了四个小菜,牵手走了。
望着窗外两个傻子的背影,谈迟转回头掀掉帽子,狼尾毛炸了一大片。
赫延摁掉手腕里的录音笔,恭敬地给谈迟倒上一杯普洱茶。
“敬你,我的朋友。”
谈迟:尼玛。
“烫,喝不下。”谈迟拖着尾音说。
赫延的手臂弯曲,下意识把茶杯抵在嘴边吹,他忽然愣了一下,随后砰的一声放在餐桌。
水花从茶杯内壁溅洒出来,在夕阳下泛着晶莹的光亮。
谈迟扫视四只空菜碟,喊来服务员,他掀开菜单,把店里的菜统统点了一份。
胖大姐觑了他一眼,扣下两枚环保徽章。
茶水沿着内壁又荡了一圈。
谈迟捡起一枚徽章,指责她说:“肥姐,你在柜台数米就行了,不要总抢服务员的活嘛。”
“没抢,是我嫌不住,他们做得不好,尤其是面对你这样……”肥姐咽下“挑剔”俩字,嗓子眼儿细了不少:“大方的客人,都是我自愿的。”
谈迟的头仰在椅背,他看着天花板,若有所思地说:“你还没有学会怎么当老板,等宋辞也比赛完回来,我让他过来教你。”
说得跟宋辞也当过似的。
“虽然他和你一样老实,但教训起人来很有一套,保证提高员工效率。”
肥姐笑得憨,心说你在放哪门子屁。
赫延不闻不问,搭上包抬脚就走。
谈迟丢掉徽章,五指向前抓了个空。
又跑了。
烤鱼一口没吃。
谈迟垮着个狗批脸,下巴咚磕到桌上。
肥姐跪在地板,捡起桌腿边的徽章,在手背蹭了蹭,放回围裙口袋。
赫延去柜台结账,顺便办了两张会员卡。
收银员码着键盘叫住他:“等一下,帅哥别着急走,我差点儿忘了。”
刚转过身的赫延脚尖一转:“?”
收银员调出监控说:“10号餐桌被你朋友损坏,为了防止下位顾客被划伤,我们店需要更换一套新的,麻烦你或者你的朋友赔一下。”
垂在身侧的指骨紧紧夹着,赫延绿着脸,把一张会员卡摔在柜台。
收银员公事公办说:“不好意思,您不符合退卡条件。”
赫延敛了情绪:“帮我砸到他脸上。”
收银员:“……”
那可不敢。
“好的。”收银员顿了一下说:“鉴于这张卡里的余额非常充足,所以餐桌的赔偿费可以从里面扣除。但……”
赫延:“但什么?”
收银员将会员卡翻了个面:“上面写的是你朋友的名字,需要征求一下他本人的意见。”
赫延瞥一眼卡上的俩字,鬼知道他写这个名字的时候是有多敷衍。
赫延指了一下:“我办的卡我做不了主?”
收银员:“……”
收银员看着他的冷脸,感觉寒毛直竖。他立即笑说:“做的了主,我马上——”
谁道赫延又掏出一张卡:“扣这个。”
收银员:“……”
-
西门外,行李箱的轱辘摩擦地面发出声响。沉沉的暮色难掩学生激动的情绪。
齐清晨打电话说他已经出院了。
赫延微惊:猴儿果然不老实。
“要不再住一晚?”赫延的视线落在手里的晚餐,轻声问。
“得了吧,再住我就偏瘫了。”齐清晨抱怨说,“我是酒精过敏,又不是中毒,医生都说我没事,你紧张什么?”
屏幕里的声音有些嘈杂,赫延蹙了一下眉,问:“你在哪儿?”
“我在锦西。”
“嗯?”
“的最大商场,你过来帮我拿东西。”齐清晨爽快挂了电话。
“去松大东门。”赫延拍了拍车座后背,让司机掉头。
-
商场内。齐清晨滑在前面,赫延推着小车跟在后面。
他们乘坐明早八点的高铁,现备点零食。主要是给胶东的好朋友买份礼物。
赫延撕下几根棒棒糖放车里,转头时看见齐清晨猫着身子,鬼鬼祟祟走到这一排货架尽头。
赫延无聊转回头来,抬眸看见货架对面宋辞也这根擎天柱。
他穿着黑色运动服,左胸前是松大东篮球馆的logo,眯着眼睛不知道在看什么。
反正没看见赫延。
过了片刻,他朝货架前面跑过去。
赫延感觉齐清晨可能会和他撞上,危险指数百分之八十。
赫延推车跟上去。
三秒后,他和齐清晨、李飞、黎川、宋辞也大眼瞪小眼。
……
危险指数飙升到一百八。
宋辞也瞥一眼齐清晨:他妈你小子手往哪儿放呢?信不信我把你剁了?
黎川站在宋辞也前面,朝赫延使了个眼色:老大,快把你哥带走。
齐清晨朝李飞咧着笑,双手搭在她的推车上:赫延,虽然我很想给你找个女朋友,但这个不行。
李飞夹在三个人中间,看着眼前的大嘴,一脸生无可恋。
赫延扫视一圈,松开手上的小推车,把李飞的小推车抢了过来。
齐清晨的手眨眼间就不知道放在哪,只能自然垂落下来。
“……”李飞终于活过来,她掰了掰手腕,无视别人,跟赫延向前走去。
看着两个人如此和谐的背影,黎川疑惑地抓了抓黄毛:老大不是单身主义么?
“我大地,自家人向着自家人。”齐清晨朝黎川仰鼻,特地在“我”上面加了重音:“你赶紧给我滚。”
黎川的一只手掐着腰,另一只手指着齐清晨,他俩身高差不多,但黎川看起来就没那么瘦弱。
“他还是我延哥,是6049的老大,你不要以为你跟他认识的时间长,就真拿自己当颗蒜。”
两个人吵了一阵,身后的宋辞也却很安静,与他手中的“暴力美学”宣纸扇差了个银河。
宋辞也看着前面,一脸深沉:迟哥打起来都费劲的人,我更打不过,走一步算一步吧。
他低头看一眼手表,顺走了旁边顾客的推车,赶紧跟上去。
齐清晨吵不过,把小推车怼到黎川身上,临走前白他一眼:“帮你延哥拿着。”
“草。齐清晨你就该在医院多住两天,治治你的病。”
小推车掉落一袋薯片,黎川弯腰捡起来。他看着车里溢满的零食,咕哝说:“延哥顶多喝罐可乐。”
说完,他报复式地把车里大半的东西都放了回去。
“你知不知道这样做很容易让人误会?”李飞在一排无人的货架前,对赫延来了个史无前例的壁咚。
这姑娘的眼神单纯无害,一分钟不到竟然变得妩媚风尘?
“为什么这样做?”李飞矫揉造作地眨了眨眼睛:“难不成你对人家……你跟我见过的男生都不一样,我说的不是相貌,也不是没有关系……”
李飞低头咽了下口水,抬头后又变了一张酷脸。
这姑娘肯定表演过川剧变脸。
李飞:“通知你,我喜欢上你了,我要你从现在开始当我男朋友。”
赫延惯例拒绝:“不当。”
李飞:“那我追你,反正女追男隔层纱,我不信打动不了你。”
赫延扯了一抹笑,后背离开货架,一步步向她那边挪:“我能帮你一次,帮不了你第二次。他们三个,你可以选一个,也可以一个都不选,不关我的事。”
“谁让你帮我了?”李飞咕哝说。
赫延的双脚继续向前移,欠揍发言:“你要是能追到我的话,我只能跟你说一句,‘你做梦’。”
“……”
李飞被赫延逼到对面货架上,圆脸红了一大片,紧接着是耳朵。她偷偷瞄一眼,赫延长得比一些女生都白净,却让人联想不到什么娇美柔弱之类的词。相反,他有着宋辞也那样的男子气概,站在他身边,安全感十足。
他是一个让人挪不开眼的男生。
要不然迎新晚会那天,她跟系师姐做现场报道,几乎全程看他。
前两天,赫延面对苏簌还一脸无措的样子,今天李飞想逗一逗他,没想到……
玛德。
学习速度也太快了吧?
还举一反三,深化训练!
不愧是传说中高考之前最少考了六百八的学霸。
李飞一动不动,阖上眼睛。她没有那么厚的脸皮,不敢近距离看帅哥。
直到赫延走开,她才摸了一下发烫的脸颊,心里有些烦躁。
靠。
赫延的目光在货架上来回移动,他拿起一包脆玉米粒,问:“飞姐喜欢吃什么?”
他盯着那黄色的玉米粒,脑海里划过谈迟啃苞米的样子,眉头蹙了一下。
下巴肯定长了洞。
赫延心说。
李飞深吸口气,努力恢复正常神态。
“我不喜欢吃苞米,你拿左边绿袋的那个。”
“嗯。”
李飞撩了一下耳边的碎发,余光瞥见三颗脑袋正在前方窥探。
她收回视线,轻盈地跑到赫延身边。她看着赫延把脆玉米粒扔回货架,拿了八袋椒盐蚕豆放在小推车里。
“我吃不了这么多。”
“……”
齐清晨蹲在最底下,他皱了下眉头站起来,朝赫延走过去。
“赫延你饿不饿?我们要不在商场吃个晚饭?”齐清晨说。
“饿。”赫延说,“但是晚饭已经买好了。”
齐清晨有些尴尬:“你买的晚饭都多长时间了?早就已经凉了。”
赫延看了一眼手表:“现在吃温度正好。”
齐清晨:“……”
赫延看着齐清晨紧盯李飞,毫无起伏地说:“楼上有家蟹面馆,我们可以去讨个空位。”
齐清晨笑得有些笨拙:“李飞同学,你要不要跟我们一起?我跟你说我最喜欢吃的面就是蟹面,你要是不喜欢吃的话,没关系,你随便点,我请客。”
李飞冷着一张脸:“不好意思,不去。”
齐清晨咧着的嘴角逐渐收回,他挪到赫延身边,悄悄扯了一下他的衣服,咬着牙说:“我看她跟你比我熟,你帮我把她弄去。”
赫延淡淡地瞥了他一眼,脸上的微表情并不好看。
他又立刻敛了情绪:“飞姐,三个人,要不要考虑一下他?”
齐清晨整理了下衣服,一本正经地点了点头。
李飞看了他一眼,又纳闷儿地看向赫延:“为什么?”
“因为——”赫延笑一声:“他是我最好的朋友。”
李飞:“所以你偏心他?”
齐清晨:“……”
赫延轻轻地点了一下头。
“那不公平,我不去。”李飞沿着货架继续觅食。
赫延朝齐清晨耸耸肩:“我尽力了。”
齐清晨砸他一膀子,气声说:“咱俩绝交。”
赫延:“……”
齐清晨软磨硬泡,李飞压根儿不搭理他,说要去准备参加实践的行李,和黎川一起回校了。
宋辞也买了一堆洗漱用品,还有一双超大码的篮球鞋,他接了个电话,也匆匆忙忙要走。
赫延与他击了个掌:“宋师兄,加油。”
宋辞也结完账,肩扛两个大白塑料袋,喊道:“等着,不把银河杯夺了,我没脸回来见迟哥。”
赫延:他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