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月明星稀。

检查队的小伙子们难得有这样清闲的时刻，大晚上幼稚地玩起了游戏，什么红绿灯、丢沙包、捉迷藏、老鹰抓小鸡......把体内残存的体力耗尽后沉沉入睡。

此起彼伏的呼噜声中，一个矮小的身影跑出内城门。

悄悄摸上装有三级丧尸的集装箱。

人流来往密集的训练场不适合摆放丧尸，检查队将其运送至隔离带上，城门闭关期间这里最为安静。

而他的身后远远坠着个人型挂件。

月光格外明亮，高大的身形越拉越长，步伐闲散随意却能踏入路人心尖。

不怪乎常有人沉迷于制服诱惑。

检查队的队服专门为战斗设计，失去披风遮挡，宽肩窄腰的比例一览无余。

墨绿色内搭如同皮肤紧紧贴合身体，结实流畅的肱二头肌充满张力。外扣黑色防弹背心，皮带一勒，紧实的腰腹肌肉立现，同色系的工装裤自小腿处骤然收进绑带长靴内，凸显出修长有力的跟腱，长腿比人命都长。

制服，能将身材魅力百分百散发出来。

而洛童的身材，无疑是极度符合人类审美的那类。

面罩头盔盖住优越的头型，仅露出那双摄人心魄的眼睛。

视线中心，落到幼崽身上。

指尖掐印凝出青光，随时预防小聚腐器受伤。

透明特制钢化玻璃内，三级丧尸早已抱头缩成一团。这么大个子缩起来和小濯差不多高。

‘他在害怕小濯。’洛老师稍感意外，但转念一想又明白了。

丧尸等级与腐气息息相关，腐气浓度越大等级越高，小濯是洛童到达人间后看到的腐气最为浓郁的丧尸。堪比高阶魔导器的人形聚腐器，怎么着也得是个丧尸王等级，在三级丧尸面前可不威风嘛。

小人儿抬手敲了敲玻璃，一贯没有表情的脸看起来颇为严肃，对三级丧尸的威慑力更大了。他张嘴，吐出几个音节，洛童听见了却没有听懂，那不是人类熟知的语言。

集装箱内的丧尸听懂了，他努力伸展因害怕蜷缩的身子，颤抖着靠近丧尸王，然后乖巧地跪下，降低身高使小孩能俯视自己。

他们俩隔着玻璃交流。

三级丧尸成为丧尸一年有余，初时他终日浑浑噩噩饥肠辘辘，偏偏身边总有一股子香味闻得到吃不到，有次差点吃到却听到熟悉的哭声，他对她的声音无比敏感。

是妹妹。

他以为的食物原来竟是自己的妹妹。

哥哥怕自己做错事，努力让自己清醒，但效果不大好，很久才恍然能听见妹妹的哭声，再后来偶尔能记起自己曾经是个人了。

他的执着没有白费，努力清醒的心让他不知不觉间成为三级丧尸，听见妹妹声音的频率增加。但也只有在妹妹情绪很激动时能捕捉到一点，概率很小，靠着这点希望支撑他活到现在。

保护妹妹的信念刻入骨髓，他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他妹妹，即便他自己也不行。

“你从变成丧尸起就和你妹妹生活，没有离开过，对吗？”

小濯重复着，对这个问题的答案很执着。

“嗯，妹妹，是妹妹。”三级丧尸还未有人类的意识，表达能力十分有限，能记起妹妹实属奇迹。

“她没有抛弃你。”

“抛......弃？”三级丧尸歪着脑袋很是疑惑，出于等级威压，他动用为数不多的意识企图理解内容。

好在小丧尸王心中已有了答案，压根没想从他嘴里得到回应。

这些天洛童讲的内容浮现在小濯的脑海里，黑大个没有骗人，真的有人类喜欢丧尸，愿意同他们一起生活。

小孩眼神里星星点点的光好似镶嵌了碎钻，又仿佛拨开乌云见的明月，亮得惊人。

死气沉沉的泥潭注入鲜活的泉水，城墙上的尸族听不懂两人对话，但被小孩这份鲜活的模样感染了，聚腐器开心，腐气运行速度比往常快上数倍，真想让他一直这样。

小濯回程的脚步格外轻快，回屋后乖巧躺下闭眼，呼吸缓慢悠长。

他装睡很有一套，单从呼吸和眼睛看不出破绽，唯有灵识能窥出端倪。据洛老师观察，小聚腐器大部分时候都在装睡，日均睡眠时间仅2小时。

今日竟如此快入睡？

洛童“看着”灵识里平缓的气团欣慰地弯起嘴角。

次日，天边刚点燃金黄色的线，吃过早餐检查队便照例赶到广场上集合，听管理层演讲。

今天是大搜查的最后一天，该搜的地方搜得差不多了，但鉴于昨天抓住“漏网之鱼”，大家仍然紧绷神经，生怕遗漏犄角旮旯。

洛童双手抱肘稳如泰山站在队伍最后边，不知怎么，周围队员总用余光偷瞄他。

今日搜查的地点是教堂，结合大家反常的表现，洛童嘴角噙着笑，心道：怪怪的，怪有意思的。

葛先生没有出席大集会，估摸着昨天的气还未消，兔子急了还会咬人，好好先生忍不住发的火没那么容易消。

小队长礼貌上前敲教堂大门通报姓名，很快有小孩出来开门，是之前洛童救下来后被葛先生领养的那批孩子。

都是熟人，开门的小孩不由带上腼腆的笑容，小声说了句哥哥们好，然后像一只跳脱的兔子蹦着跑去给同伴们报告消息。

脚步声由远及近，很快，一群小孩如圈栏里的小鸭子成群结队跑过来，他们身着葛先生特地找人做的浅蓝色运动服，面色红润有光泽，如初生的朝阳，活力四射。

不过，温顺的羊群中偶尔有一两只醒目的黑羊，之前欺负过小海的几名孩子就是不合群的“黑羊”，面对银安他们稍显拘谨，隔着五米距离不敢上前。毕竟被大人轮番教育过，此时的警惕倒也能理解。

银安没有计较，开门见山问：“葛先生呢。”

有小孩回答他：“楼上，葛叔叔昨天回来后就没出过房门。”

“好，全体都有，原地待命，我先上去跟葛先生谈谈。”

银队下命令后径直往教堂烛台旁的楼梯走。

他离开后“黑羊们”不约而同松了口气，看得小一好生稀奇，调侃道：“诶，奇了怪了，怎么，你们也怕队长啊？”

面对比他们大不了多少威慑力不足的小一，孩子们七嘴八舌道：“谁不怕挨骂啊。”

“就是就是，连卓孙都被骂哭了。”

“闭嘴。”叫卓孙的小孩冲乱讲话的矮个喝道。

黑羊群的主心骨自然比别个更好面子。

小一如同饱经世故的老人，瞧不上年轻人屁大点挫折，揶揄道：“哟，干什么坏事被队长发现啦？不过你们这年纪也好猜，兜兜转转离不开打架。”

身后的哥哥们挑眉无声交流。

——小一又开始了？

——他就喜欢在小鬼头面前充大王。

——算了算了，让他吹吧，他就这点爱好了。

黑羊们支支吾吾，不愿意旧事重提，生硬地转开话题：“哥哥，之前我们经常见到的英雄叔叔怎么没跟你们一起来？我们都有点想他了。

队员们整齐划一，将目光投向那名气定神闲、把检查队队服穿出顶级奢侈品气质的男人，尸族的第六感告诉洛童大事不妙。

果然，下一秒小一就差架着喇叭喊：“来了哦，你们的英雄叔叔就在那！”他抬手指向目标人物，孩子们顿时如闻见蜜糖的蜂呼啸而上。

人类幼崽的热情着实令人招架不住。

有那么一瞬间，

尸族后悔凑这个热闹。

教堂，典型的西方白色复式城堡，一楼为礼堂，有坐席和烛台，烛台后方有个耶稣神像。两侧架着雕花彩色珐琅隔板，遮挡住通往二楼的楼梯。

顺着楼梯上去是一圈环绕礼堂有序排列的房间，有的用来储物，有的用来做厨房，有的上了锁看不出用途，但大部分还是用作寝室。寝室分布在教堂两侧，四个孩子一间宿舍。

葛先生的主卧坐落在尾巴尖正对雕像的石英浮雕隔断后。

银安叩门：“葛先生，我是银安。”

房内毫无动静，银安视线聚焦在门口空餐盒上，垂下眼睑，似乎在斟酌如何开口。

半响，他沉声道：“葛先生，我知你对现状不满，但逃避解决不了问题，我们认识那么久，知根知底。不论你做出什么决定，检查队都会站在你这边。”

话音落地，房门突然打开，葛先生那张憨厚可掬的大脸神色慌张地左右张望，确认没人后将银安一把拉进房内。

“说什么呢！你胡说什么呢，不要命了？”

葛先生气得不轻，挺着肚子来回踱步：“我做什么了你就说我逃避，不就是上来花了点时间吗？还不许人年纪大了爬不动楼梯么？你一个人对着空气自言自语，还站我这边，我哪边啊？小心周阳平那混小子听到又抓你小辫子。”

银安弯起一双狗狗眼，乖乖听长辈训话，只笑不辩解，等对方情绪稳定后，才提起：“她情况还好吗？”

葛先生坐在木椅上缓口气，道：“还是那样，只是最近查得严，没让她出来放风，正在闹情绪呢。”

银安惊讶：“她都有情绪了？”

葛先生陷入回忆，无奈道：“一直都有，绝食不吃饭，尽让我担心，只能靠营养针吊着。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算了不说这个，昨天那只丧尸还好么？”

“我把他关隔离带的集装箱里了。他会吃土豆，饿不死。”

“哦哦会吃饭还好，但关集装箱也不是个事啊，那里是隔离带，城门打开后每天来来往往的，万一哪天有手脚不老实的动了门锁，让他跑出来伤人，责任还得落到你头上。要不……你送我这来？我好歹也算有经验，看一个也是看，看两个也是看……”

“葛先生，营养针够吗？”银安打断他的话，语重心长道：“现在原料难找。”

提及软肋，葛先生讪讪闭嘴，双手做洗脸状用力搓洗脸颊企图让自己清醒，粗大的手掌顺着鬓角往没有几根毛的脑袋上撸，最后在脖颈处按压两下作为结束动作。

“行了，我陪你下去吧，家里来了客人我这个主人呆在屋子里不礼貌。”

晚点还有二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