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祈安不敌剑影，再次被它重重击翻在地，弯腰又呕出一大口血，胃里火辣辣的，手臂都有些支撑不住他。
他想不明白为何这道剑影如此执着他持剑的原因，明明他只是一个路人。
若是要他的命，大可直接取了就是，现在一点点消磨他的精力，真是痛不欲生。
“再来。”
剑灵不断地催促着周祈安，可他已经力竭，此时半撑着地丝毫动不了一点。
见周祈安在原地不停咳嗽，剑影朝飘近了些。
于空中睥睨着他，讥讽道：“就你现在这样，还谈什么保护他人？”
周祈安浑身都是血迹与泥泞，闻言忍不住攥紧了拳头。
剑灵仍出声冷嘲热讽。
“你说你持剑为了保护他人，那么你做到了吗？保护所有人...”剑灵嘲讽般大笑了起来。
剑影仿佛分为了无数道，围绕在周祈安的周身。
“你做得到吗？周祈安，你以为你是谁？”
“槐山‘幛’内，你所看见的尸横遍野真的不会发生吗？”
周祈安眼前仿佛又再次出现那片腥红的场面，他微张着嘴大口喘气。
“宋未桑离开真的是因为她想走自己的路吗？”
“她只是见你根本保护不了她，才选择离开的，无论是在谢元珩还是乔满枝，你都没有保护到任何人不是吗？”
周祈安听着这些将他内心最深藏的自卑揭露出来的话，气急攻心，又是一道乌血从喉咙吐出。
“住口！不要再说了...”他已然没力气阻止剑灵的行为，他只能无力地恳求。
无数的场景在他的眼前晃过，侧腰受伤的宋未桑、被乔满枝一招致命的众人...
他从来都没有保护到任何人。
“我要当救世英雄！”年幼的周祈安在自家练武场上举剑高喊。
“周公子真厉害，小小年纪就能举起铁剑！”
“周公子真有天赋，以后必定能出人头地的。”
满府的仆人都在夸赞他，周祈安的肉脸红扑扑的，他转头去看爹娘。
只见爹娘目光温柔，似也鼓励他。
周祈安垂眸盯着手中的铁剑，因激动而微微颤动的双手，剑身仿佛也在回应他，发出闷闷的剑鸣。
他觉得自己能做到，他好像天生就要与剑同行。
从那一刻他便下定决定自己要当剑修，保护身边所有人。
可当爹娘在他面前倒下的时候，他甚至没有力气呼喊。
温热的鲜血溅在他脸上的时候，他眼前的视线都被染红，直到被人抱走逃跑，他都没喊出一声。
他救得了谁呢？
他明明是被救的那个。
在遇到剑修先生之前很长一段时间，周祈安都是沉默寡言地不停挥剑。
“小子，你持剑为何？”
周祈安闻言顿住，视线从眼前的松树移开，他看清来者，只是一个糟老头子。
浑身穿得破破烂烂，就连头发也是乱糟糟的，他杵着根树枝，格外清明的一双眼紧盯着他。
周祈安抿了抿唇，垂眸轻声道：“保护他人。”
老头闻言猖狂一笑，好似在嘲笑他这虚妄的理由。
“你与老子过一招。”
老头示意周祈安手中的剑。
周祈安眉头一蹙，可是面前的老人甚至没有防身武器。
“可是...”
“嘭——”老头丝毫没有手软，见周祈安犹豫，直接抬起手中的树枝将他击飞。
周祈安猝不及防地朝后飞去，背部重重砸向松树，抖落下一地雪渣。
“咳咳...咳。”
周祈安从地上挣扎起来，他皱眉看着不远处的老头，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
下一刻手上便攥紧了剑柄，朝老人冲了过去。
锋利的剑刃碰到树枝竟然脆若松果，剑居然被树枝砍断了。
周祈安再次被老人击飞，这次他彻底没了信心。
“保护他人？”老人杵着树枝走到周祈安的面前蹲下，细细观察着他，“你连自己都保护不了。”
“臭小子，你弄错了顺序，你学不好剑的。”
周祈安一脸茫然，他有些不解，“顺序？”
老头轻笑道：“为什么学剑，是因为自己弱。你得先学会保护自己，再谈保护他人。”
周祈安涣散的眸光一瞬凌厉。
他现在连自己都保护不了，如何去救别人。
无数的剑影在他周身旋转，周祈安咬着口腔里的一团肉，扯了扯嘴角。
他突然想起宋未桑对他说过的一句话，“你保护不了所有人。”
是啊，他从来都不是命中注定的救世英雄。
他没有那么大的能力。
他只是想凭借手中的剑保护亲友。
保护自己。
周祈安扔掉了手中断剑的剑柄，然后迅速俯身从地上扯过一根树枝，拼尽最后一身力气站起来赋予树枝灵力，他猛地刺向剑影。
这次碎的不是树枝。
剑影被周祈安击碎，他脱力般单膝跪下，撑着树枝缓缓抬头。
面前浮空着一把通体玄黑的利剑，一串青焰旋绕着剑身。
周祈安认识这把剑。
传说创世神从无根树上取下的第一根树枝，抛入三界后变成的一把神铸名剑。
知命剑。
周祈安踉跄着步伐走上去，血迹斑驳的右手轻轻覆上剑柄。
霎时剑身嗡鸣，剑柄吸收了周祈安手上的鲜血，原先玄黑的剑身竟隐隐泛着赤光。
所以根本没有什么剑灵。
从他的剑碎开始，所有的一切都是他的幻象，他的心魔。
知命剑被拔出，长老殿的知命灯便不停地闪烁着。
“我们合作，查清月沽岛一事，如何？”
游川见两人从阴暗处走出来，他再次诚恳道。
游川深知自己被压入坠狱后再无出去的可能，但面前两人可以，他们还有在外面的同伴，无论如何出去的可能性都比他大。
明颂暗自瞪了一眼谢元青，要不是他乱说一些话，她也不至于现在脑子糊成浆团。
“合作？为什么。”明颂蹙眉看向游川。
尽管这事是他们想要知道真相的，但如果为了调查这事惹怒长老部，然后像游川一样在坠狱里关一辈子，他们宁愿好好同长老部解释偷渡一事，然后撒手不管。
看出明颂脸上的犹豫，游川面色一紧，他抓着铁栏道：“这样，我同你们说我所调查到的线索，你们听完后再衡量，怎么样？”
“好。”谢元青率先开口。
明颂立马抬头去看谢元青，发现对方正好整以暇地望着她。
好似在说谁让你不理我。
明颂只得暗暗咬牙，撇头打算无视谢元青。
“我不知道你们在幻象里了解了多少，但是我希望你们能够相信我所说的，都是真的。”
游川一本正经，生怕明颂两人觉得他在胡诌。
由于四时枝的事情还没有达到让三界的人都知晓的地步，游川并不能保证对方是否相信这世间有如此神奇的力量。
“祭祀的女儿，也就是宿鸣，她其实是世间少有拥有四时枝的人。”
不知为何，长老部对于四时枝力量拥有者格外在意，还会在暗中调查四时枝的继承情况。
在得知月沽岛祭司的女儿继承了春枝的力量后，长老部几乎是立马便将祭司召来惊烛渊，但是没人知道他们在长老殿里商讨了什么。
后来灵界海域里的漩涡越来越多，卷入了越来越多过往的商船与灵物。
但这事通报至长老殿后，长老部几人只是无视，仿佛并没有将此事放在心上。
直到海神大人的一抹神识来到长老殿，惊烛渊差点被海水覆灭。
当时整个惊烛渊都陷入了慌乱，但听说长老部同海神大人做了一个交易。
后续海神大人离开，惊烛渊也逐渐恢复平静，长老部下令要惊烛渊所有人对当日之事闭口不谈。
“他们调查了灵界所有岛屿，最终将视线投向了月沽岛。”
月沽岛的祭司在后面又来了一次惊烛渊，只是这次祭司大人仿佛并没有与长老们谈好，是拂袖离去的。
两个同日生的同龄女孩，一个拥有四时枝的力量，再加上整座岛的灵物。
填平海域缺失的灵力，这是损失最小的方法。
“惊烛渊一开始就是要整座岛的献祭？”
明颂心中大骇，她忍不住上前一步追问道。
游川也难掩怒气，他一拳捶在石墙上，沉声道：“嗯。他们明明知道月沽岛最后会被海水覆灭，还是派了我弟弟去督察，原因仅仅是怕祭司大人不会按照他们的安排进行。”
从明颂的描述中可以得知祭司大人不但完成了长老部的安排，还骗过了岛上的所有灵物居民。
明颂蹙眉沉思着，她没想到月沽岛一事居然是长老部一手策划的。
“也就是说，惹怒海神大人的不是月沽岛，而是惊烛渊？”
“我也是这么猜测的。”游川好似出神地望着某处，他继续道：“更甚至，此事也许就是长老部捅出来的篓子呢？”
明颂抿唇不语，她没有出声应和游川。
无论是长老部还是惊烛渊的所有人，他们都知道这件事的存在，即使百姓们不知此事缘由。
但他们依旧保持了沉默。
明知月沽岛的灭岛一事是由谁引起，却缄口不言。
月沽岛的众人明明才是最无辜的。
远处兀地响起脚步声，明颂与游川对视一眼，后者无声地退进了阴暗处。
原来是白鹤使者。
“两位，长老部有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