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颂仰头朝谢元青看去，发现对方正盯着她的眼睛，见视线交错，又赶紧眨眼掩去情绪。
她难得说话磕绊，手虚虚指了指春又暖的方向，“我…我刚刚看见了有熟悉的身影，便想要跟上去看看。”
周祈安倒觉得明颂不是那种肤浅的人，抓住话中重点，“熟悉的身影？明颂你在万风郡还有认识的人吗？”
明颂摇摇头，“也不算熟悉。”
几人往朝来阁的方向边走边说，明颂沉思道：“我觉得那女子与万风郡的百姓都不太一样，给我的感觉很割裂。”
明祺则提起明颂所说经历的另一点，“那春又暖的第三楼是什么呢？既然不让普通客人进去，什么样的客人才能进去呢？”
宋未桑赞同道：“如果明颂你真的看见那位红衣女子进去了，有没有可能她在三楼？”
明颂摇摇头，她也不知道。
大家思索无果，见走到了朝来阁，便准备歇下来用午膳。
“欸，那个人是不是有点熟悉啊。”明祺扯了扯明颂衣袖，小声道。
明颂循声望去，那一桌靠近柜台，挨着店门口，正坐着一位粗布衣裳的中年男人。
男人桌上仅有一壶的粗茶，此时视线从大街上收回来，手上动作有些抖，稳住心神后才将茶杯满上，不顾木桌上溅出的茶水，端上径直喝了。
桌下是不停抖动的大腿，眼神时不时瞟向店外的街上，一看便是待会有事的人。
“谁啊？”明颂只觉得有些眼熟，但并不能想起来。
“昨天那个死活要去春又暖的爹！”明祺沉吟几瞬后立马答，声音差点没控制住。
幸好那边的男人心思不在店内，也没听见这句有些冒犯的话。
“噢，他来这干嘛。”明颂跟着众人在不远处落座。
明祺紧挨着明颂坐下，此时见小二拿着菜单过来，一手接过菜单递给宋未桑，示意她们先点菜，自己则开口八卦道。
“兄弟，那桌，是昨天大街上闹事的那位爹吧。”
小二偏头瞥了眼，轻弯着腰道：“没错。今天巳时就过来坐着了，就点了壶粗茶坐在那一直看。”
明祺了然，继续问：“坐这是蹲守他孩子吗？”
小二摇摇头，“不清楚”
接过宋未桑点好的菜单，正欲离开又想到了什么似的，胡侃道：“不会是一夜未回吧，没看出这小书生还挺厉害。”
小二朝这桌礼貌地鞠了躬才退下，明颂闻言微微蹙眉，却并未说什么，只是偶尔瞥了几眼落在不远处那男人身上。
直到菜都上桌，明颂几人才看到桌上的食物都堆满了。
“刚才谁点的菜啊？”虽然已经知道是谁了。
“这不是多了一个明祺嘛，男孩子多吃点。”罪魁祸首在掩盖自己的罪行。
明祺此时张了张嘴，“啊？未桑姐，我胃口应该也没这么大吧…”
明颂连扶额的动作都不能支着桌子完成，扯了扯嘴角改为质问明祺，“为什么要把菜单给她？”
明祺欲哭无泪，“下次不会了。”
“我可以！”宋未桑拾起一双筷子放下豪言。
周祈安正欲说什么，店门口那边却传来一声哐当声。
原来是蹲守儿子的那人，因着动作太大，差点被脚下的椅子绊倒，急匆匆地跑向大街上。
“徐义濂！”那中年男子被椅子绊了一下，有些踉踉跄跄地往前跑。
而被称为徐义濂的那人正是昨日死活都要去春又暖的书生。
徐义濂穿着倒是整洁，只是此时脚步有些虚浮，见他爹过来，竟是反应迟钝，愣在原地好久才反应过来。
“爹？你怎么在这儿？”
徐爹恨铁不成钢，伸手就是拍打在徐义濂身上，“臭小子，一晚上都不着家，我和你娘担心了一晚上...”
徐义濂被打得有些疼，此时不耐烦道：“我这不是回了吗！”
谢元青盯着人看了几眼，正色道：“有妖的气息。”
“什么？那书生么？”宋未桑微怔。
“嗯。”
其余几人也皱眉看向徐义濂，妖气确实看不出，但能看出他现下精神面貌并不是很好。
“那这么说春又暖里有妖咯。”明祺转回头道。
“夜间阴气多，可以一探。”周祈安下意识点头。
明颂则勾唇一笑，“嗯？春又暖哎，你们要去？”
“...”周祈安哑口无言，很快又恢复正色，“除妖要紧。”
宋未桑与明颂相视一笑。
夜幕降临，万风郡宛若一座灯火通明的不夜城。
最终几人决定乔装打扮一番再去，选择分为两拨人进去。
春又暖前多了不少人，热闹得很。
“哎哟，这几位公子哥，一瞧便是第一次来吧。”老鸨眼尖地注意到明颂几人。
明颂给明祺使了个眼神，后者暗自打气后故装豪迈道：“别管是不是第一次了，挑几个能歌善舞的给我们开开眼！”
说着便要往春又暖里走，老鸨乐呵呵将人往右门里迎，“公子哪能这么急呢，慢些，小心脚下。”
谢元青与明颂落后一步，回头给人群中的周祈安与宋未桑示意。
短短一天之内，明颂居然进了春又暖的两个门，还来不及感叹，便又有一批香香软软的女姬迎上来，往二楼上引。
又是一堆莺莺燕燕擦肩下楼。
“嗯？这位...”是颇为熟悉的声音，“公子？怎么有些眼熟啊。”
明颂转头望去，居然是白日那位男姬。
“！”明颂怕被认出来，便想要往后退，感受到身后有人才堪堪停下。
“见过啼月姑娘，晚醉公子。”带领明颂几人的姑娘纷纷朝这边施礼问好。
被称为晚醉的男人正好整以暇盯着明颂，笑而不语。
“怎么了？”啼月姑娘不解为何人会停下来。
晚醉抬手止住啼月想要说的话，往明颂靠近一步，语调缱绻，“公子？什么时候来我们那边去玩？”
明祺一整个内心狂叫，面露慌色。
谢元青站在明颂身后，闻言斜睨着晚醉，面色并不好。
“咳，不...不用了。”明颂握拳掩嘴，尽量低声道。
“是吗？”晚醉抬眸瞥了眼明颂身后的谢元青，嘴角一勾，弯腰与明颂平视，“你会来找我的。”
这个角度可谓是一览无遗，明颂赶紧移开视线，示意明祺，“走吧。”
明颂尽力忽视身后传来的笑声，挑了个二楼视野好的位置坐下。
春又暖两边的布局并不一样，从这里往三楼望去，是一间间紧闭的厢房，偶尔也有人路过，想必是可以通行的。
明颂细细流眄一楼大厅，注意到晚醉于门口对啼月吩咐了什么，后者格外尊敬，最后施了一礼送走晚醉。
而晚醉掀开红纱幛之际，抬首朝明颂的方向看来，无声说了句再会后出去了。
“...”明颂扯了扯嘴角，她总是莫名被人盯上。
“三楼。”
“嗯？”明颂被这话弄得不明所以，转头看向谢元青。
谢元青对上明颂的视线，温声道：“据我所感，妖气在三楼。”
但是三楼都是些厢房，没点事还真不好意思上去...
明颂偏头见明祺红着一张脸，一个劲儿地拒绝旁边灌酒的姐姐。
这位不靠谱。
又打量着身旁的谢元青，一张寡淡无欲的脸，更没用。
一楼大厅周祈安带着宋未桑在春又暖闲逛着，消息也传不了。
正一筹莫展之际，从三楼下来一位女娇娥，附在明颂耳边道：“公子，啼月姑娘邀您去三楼月字房。”
“我吗？”明颂微怔，不知原由。
“是的。”女娥盈盈笑道。
明颂思忖，同谢元青道：“那我去趟三楼。”
“好。”
三楼不同于二楼的喧闹，应当是施了隔音墙的。
明颂若无其事地打量着左右厢房，轻声问道：“啼月姑娘与其他人有什么区别么？”
女娥领在斜前方，闻言嗓音带笑，“自然。啼月姑娘是我们的春又暖的招牌呢。”
“噢，难怪...”明颂又想起来隔壁那人，问道：“那晚醉公子不会也是...”
她掩唇一笑，“是呢。”
“男花魁啊...确实有那姿色。”明颂颔首认证。
“公子请进。”女娥轻声将厢房门打开，偏头弯腰示意明颂独自进去。
“谢谢。”
琴声幽幽，婉转如春雨，繁花屏风后的倩影随着动作影约不停，明颂身后的门被女娥合上，她拾步朝屋中走去。
啼月并未招待进屋的客人，明颂也自觉绕过那扇屏风，映入眼帘的是一位婉约如月的姑娘。
葱葱玉手点拨在琴弦上，发出悦耳的音色，轻薄如纱的衣袖因动作露出一截白嫩的手臂。
再往上，是格外淡雅的妆容，若不是身处春又暖，给人的感觉更似哪家闺中小姐。
一曲终了。
“觉得如何？”啼月覆手轻轻压在琴弦上，止住余音。
明颂有些尴尬，嚅嗫一番，最后实诚道：“抱歉，我不懂乐声，点评不了。”
啼月闻言咯咯笑了起来，散去了她眉间的霜意。
她将手从琴上移开，转向明颂，朝前俯身后伸手轻抚上明颂耳边束起的头发。
用手指勾出耳鬓角旁的一缕长发，末了轻声道。
“姑娘，你可真实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