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同于半年前的嘲讽，李博这次明显是带有谄媚和讨好的意味。

陈默背对着他，嘴角扯出一抹弧度，又很快消散。

仿佛从未有过。

他转过身，对身后的李博说：

“包起来。”

一个月后。

刚入春，事业进度也像窗外的绿芽，稍有抽条，稍有阳光，速度便如枯草遇明火的燎原之势，迅速疯长。

卧室挂钟的时针纷纷指向12，苏闻青抬眼略略看了一眼，就又打了个哈气，阖眼准备入睡。

只是并未睡着。

床边的动静虽然极其细微，可还是落到了她的耳朵里。

苏闻青心存不满地睁开一只眼睛。

陈默立在床沿，正穿戴着，白色衬衣的领口被整齐地翻面，Burberry的纯色定制西装衬得他身形如松。

他转过身，苏闻青的一只眼睛恰好与他对视，眼看睡不着，苏闻青也没过多计较，只随手挑了根领带，示意他靠近。

陈默俯身，可领带却被打了个死结，看着他弯起的嘴角和略微无奈的眼神，苏闻青笑了，手上动作也毫不留情地，把领带一直向前推。

直到死死勒住脖子，再无空隙，她这才满意，放手的瞬间又薅了把陈默的头发。

然而面上不甚在意，心里却在感叹。

他再也不是那个在优衣库买基础款的钢铁直男了。

昂贵的领带皱巴巴地挂在脖子上，结扣打在尽头，陈默试着用手拉了拉，可苏闻青一记眼刀飞过去，他的手只好作罢。

整理好床沿，又为她掖好被角，最后将一杯热水放在床头，陈默拖着行李箱，轮子在地面滚动的声音离卧室越来越远。

砰。

关门声是那样的冷漠。

声音传入苏闻青的耳中，动静不大，却把她的心震得发颤。

一想到在寒冷的午夜12点，她躺在温暖的被窝里，陈默冷冰冰地侍奉完自己，冷冰冰地穿好衣服出门，再冷冰冰地乘上跨国飞机直飞中东，而自己只能独守空房一觉睡到天明，她的心底不免生出一股淡淡的忧伤。

“噗！”

苏闻青一个没忍住，躲在被窝里笑出了声。

第二天早上6点。

去海城的航班在下午，徐瑶本着敬业爱岗的精神提前来到苏闻青的卧室。她叼着面包，把一袋棉服塞到了苏闻青的行李箱里，看着她睡眼惺忪的眼神，不经调笑：

“苏姐，陈默又走啦？”

苏闻青在床上打了个滚。

“忙着呢，全世界到处飞。”

她的脸埋在松软的羽绒被里，连带声音也闷闷的，让人听不出语气。

不过徐瑶想，这应该不是高兴的语气。

行李箱已经收拾完，徐瑶从包里拿出一本言情小说津津有味地审判。她看到其中一个情节，似乎想到了什么，眉头皱起一个川字。

苏闻青趴在床上，把松软的羽绒被压下去，目光一动不动地盯着徐瑶手上，那本封面唯美的言情小说。

“你又看到了什么狗血剧情？”

“苏姐，陈默这个月是第几次出国？”徐瑶抬头，问了一个无厘头问题。

几次？

苏闻青闭上眼睛，回忆陈默在寒冷的深夜，冷冰冰地为自己倒热水，冷冰冰地给自己掖被角，最后冷冰冰地出门的次数。

“8次。”

“这么多！”小说页面被空调暖风吹走了几页，徐瑶发出一声惊呼，“那他肯定当不了言情小说的男主角！”

“？”

“白月光出国，脑子有病的霸总宁愿在国内找个替身，也不愿意买张飞机票。像陈默这样隔三差五就飞出国的人，不是深情男二就是秘书炮灰。”

“此言差矣。”

苏闻青故弄神虚，她支起下巴，高深莫测地看着徐瑶。

“言情小说把爱情奉为神话，可有些剧情放在男主身上却显得非常现实。”

“男主不是脑子不好，而是太好了！”苏闻青发出一声夸张的大叫，“他想得可美了，一边标榜深情说自己有个白月光，一边又找女主做替身，好话赖话都给他说遍了。除了设定帅了点，他和电视剧里那个宛宛类卿暂排苦思，亦除却巫山非云也的渣龙有什么区别？”

“他可怕得很呢！心死了，嘴还会亲人，机还会动呢！”

不带停顿地说完这一大堆话，苏闻青有些缺氧，她翻了个面，躺在床上，怔怔地看着天花板，语气唏嘘：

“可惜啊，现在的女主不能开后宫，否则……”

“否则什么？”

“否则我女神肯定连写十本嗯屁。”

“……”

中东。

“Hello supermarket operator,may i purchase a fresh cold water bottle packaged in……”

“Hello water.”

陈默打断了秦安冗长的英文演讲。

秦安自信又飞扬的语气一顿，随即趁着服务员转身的功夫，悄悄和陈默说：

“老陈，你这样他们能听懂吗？会不会太不礼貌了？”

陈默接过服务员递过来的矿泉水，示意秦安掏钱。

秦安呆滞地看着陈默仅用两个单词就解决了在异国他乡购买矿泉水的这一举动，经他提醒，这才“哦”了一声，连忙翻出钱包向服务员递上几枚硬币。

“我第一次出国是在5年前，和你差不多大，”陈默拎着包装华美的盒子走在异国的街道，模样闲适，“我当时和你一样，牢记语法时态单复数，多用高级词汇，开口就是长难句，生怕闹了笑话。”

秦安汗流浃背。

“后来，我的一位前辈只用了一个单词就完成了复杂的点单。”

看着秦安苦思冥想的样子，陈默轻笑：

“this，this，this。”

语言是用来交流的，以秦安的在校成绩来看，他的词汇量在日常交流中完全没有问题，只是缺少实践，这一点宋欢就要比他强得多。

这也是陈默为什么让他跟在自己身边的原因。

秦安没有读博，毕业后就留在公司，“抛釉”的第一批产品已经烧制完毕，如果今天的合作顺利，那么公司和各个国际奢侈品牌的合作业务也将正式启动。

届时，秦安也会和自己一样出席各个跨国会议。

电梯稳步上升，两人来到大厦的最高层。

E牌的设计师兼总理人叫凯瑟琳，是一位欧洲面孔的中年女性，她对于陈默的到来显得格外开心。

“陈！我们又见面了！”

凯瑟琳大方地对陈默问好，而陈默握手以表尊敬。

上个月他第一次来到总部，凯瑟琳对于中国的瓷器非常感兴趣。

那时他带了一件仿龙泉窑的青瓷，瓶身施满釉，色泽细腻，触手温润，青釉经烧制后堆积在底部和凹棱处，厚重的质感成为瓷瓶的点睛之处，完美驾驭了整座瓷瓶的气势。

凯瑟琳对这件精美的中国瓷器赞叹不已。

她一向是个追求完美的人，然而当她用那双堪比世界上最精密的仪器的眼睛，里里外外观赏了一遍之后，竟发现瓷瓶不仅没有一丝瑕疵，而且在灯光的照射下，可以显现出不同程度的青色，流光溢彩的瓶身比她见过的任何工艺品都要美丽。

“陈先生，我们中东也做瓷，可这里的技术远比不上你们国家的手艺，”目光重新落在陈默身上，凯瑟琳的语气带有一丝商讨的意味，“不知道您的这件瓷器出自于谁？我是否可以派我的私人工艺师和他学习？”

“当然，学费的价格可以商谈。”她补充。

眼前的男人不过三十，用她专业的眼光来看，无论在哪国都是一位相貌出色的男人。

就和Linda说的一样，设计师热爱美的一切事物。

华服，珠宝，美人，虽然对凯瑟琳言，世界上9成的男性往往被她排除在“美”的范围之外，可眼前的这位显然是个例外。

“凯瑟琳女士，这件瓷器出自于我，和我的两位学生，”陈默用开玩笑的语气回答，“您知道的，我们并不富裕。”

优衣库的基础款套装，在富贵奢靡的中东算得上是廉价品牌。感受到凯瑟琳的目光落在他的的穿着上，陈默紧接着说：

“这项手艺算是我们的立身之本，所以不能向外透露。”

陈默的话半真半假。相比较中东富豪而言，贫穷是真的，可制作瓷器的方法却并不是唯他们三人所有。

仿龙泉窑青瓷的在圈内算是一个公开的秘密，可他有所求，必须要说一些冠冕堂皇的话把凯瑟琳唬住。

果然，听到陈默的话后，凯瑟琳退了一步。

“既然不能售卖，那么陈先生是否可以和您的学生大批量生产这种瓷器？”

“当然，购买的价格可以商谈。”她再一次补充。

“可以。不过艺术不谈金钱，我希望您用独属于艺术家的方式来合作共赢。”

话落，陈默的目光落在凯瑟琳身后的一件高定礼服上。

凯瑟琳哈哈大笑。

笑声停止时，她看向陈默的目光中带有一丝玩味：

“陈先生，是要给您的缪斯女神求一条高定礼裙？”

凯瑟琳的眼神穿透陈默的心脏，她用那双充满浪漫与爱的眼睛，把内心的身影照亮。

“苏闻青，很漂亮的中国演员。”

眼睛捕捉到男人微微发红的耳廓，凯瑟琳狡黠一笑：

“当然，你们非常般配。”

几个月的时间，《代号：溯源》已经远传海外，凯瑟琳算得上是节目的狂热粉丝，尤其钟爱苏闻青在节目中活泼大胆的表现。

否则，她也不会接受陈默见面的请求。

最后，两人愉快地交换了物品，用陈默口中“艺术家的方式”合作共赢。

陈默精挑细选了一件青色的礼服，而那件恰巧是凯瑟琳的心头好。

为了从她手里夺爱，陈默不仅额外支付了六位数价格，还保证下次见面一定会给凯瑟琳带来更惊艳的作品。

时隔一月，陈默再次来到E牌的总部。

而他的手上是跨越一万公里，是他熬了30个深夜，是瓷青目前所能产出最高水平的鼎立制作。

他想给苏闻青一个高定随心的待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