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阳光炽热肆意，但细细密密的汗珠浸透了白清筠的后背。
他脑中闪过无数说辞，但在那双水润温柔却仿佛能看透人心的杏眸注视下，解释全都变得无力。
办公室的空调凉得惬意，顾明瑛将他尽力克制但仍旧掩饰不住的惊诧，定格在瞳孔中。
她抿了两口咖啡，藏下唇边漾出的那抹调戏成功的得意。
“顾总，铭越的人到了。”
夏瑶推开办公室，直觉感到自己破坏了什么，但也顾不得许多。
顾明瑛拎起笔记本电脑跟她往会议室走，边走边聊调整完人员部署的反馈。
短短几分钟，夏瑶已经有了初步判断。
白清筠脚步缓慢地走在两人身后。
掌心的汗让他捏不住裤兜里的手机，他很难预料如果沉默再蔓延下去，自己会做什么。
甚至可能想和盘托出，然后被她无情抛弃。
因为他比谁都清楚，顾明瑛多么讨厌表里不一，多么厌恶富二代这种头衔。
铭越的会议持续了一下午。
白清筠依旧坐在离她最远的门口，却不敢像往常一样，在众目睽睽之下贪婪地注视着属于自己的那张面容。
也许很快，那张昳丽绝色身边就又换了新人。
他知道。
不过，顾明瑛却没更多精力关注他那点藏得很好的不对劲。安排完铭越内部可能会出现的意外已经筋疲力尽。
如果铭越上层跟鸿宇杨总达成了外人不知的默契，对地脉矿能来讲可能只是多了个合作伙伴，或是下游供应商。
但对于她一手创立的策行乐章，这很可能演变成中道崩阻的覆灭之灾。
日暮斜晖，月升日落。
办公室灯火通明，没人下班。
“顾总。”夏瑶和谢远风敲了门，不等回应就脚步匆匆闯了进来。
顾明瑛蹙眉抬头，“又有坏消息？”
谢远风略一迟疑，摇了摇头，“对现在的我们来说，算是好消息。”
“哦？”顾明瑛浅棕色的瞳仁似乎都亮了。
夏瑶飞快介绍情况，“透消息出去的人找到了，但人，一个是是铭越郑总，另一个是我们人事的郭部长。”
“什么？”顾明瑛猛地站了起来，“竟然有郑总？”
郑总确实超出了她的预料，但仔细想来也在情理之中。
他在天泉经营多年，却没往更上一层走一步，要么是在等机会，要么是已经攀上了大船。
让他做特殊小组组长是经过顾明瑛慎重考量的，没想到反倒把自己动作全都暴露在对方视线之内。
不对，好像也不是完全暴露。
顾明瑛双眉微蹙，重新坐下，“先封锁消息，夏瑶你去他俩附近营造一点我们手足无措的气氛。”
看着夏瑶离开，她看向谢远风都想摇头，这人实在容易暴露心思，得叮嘱几句。
“远风，你回到铭越一定要镇定，像你平常那样面无表情就很好！”见他点头，顾明瑛依然不放心，“千万不能表露出一点对郑总的堤防，反而要更重视他的意见，想做什么就顺着他，只要让我提前知道就够了。”
谢远风原本还在郑重其事点头，听到后面也听出了她的不放心，忍不住浅笑，“明瑛，你这么不放心我，不如跟我回去？”
“我是想跟你回去，但这太明显了，会被看出来的，要营造信息差，我们还太弱势，只能打他个措手不及。”
门外，白清筠曲起的双指没能敲响大门，甚至有些微微颤抖。
果然还是到这一步了吗？
他很早就知道姐姐身边有个多年的异性好友。
直到那天，他实在无法忍受谢远风用那种眼神看姐姐，才把人约到家里慎重聊过。
不惜暴露身份。
到头来，他只是催化他们的感情升温的过客吗？
人事郭部长从走廊另一边急匆匆过来，“小白，怎么没进去？顾总不在办公室？”
白清筠笑得温顺，眼底的戾气不见踪影，“在的，我刚才去了一趟前面办公室，郭部长要一起吗？”
郭部长倨傲点头，“好，你先敲门。”
白清筠一幅随意拿捏的后辈模样，依言敲门，“顾总，请问您现在有空吗？我和郭部长有事汇报。”
“进。”
顾明瑛冷淡的嗓音传了出来。
犹如窗外幽深的夜幕，将所有情绪都收拢于黑暗，深不见底。
白清筠推开办公室的门，恭敬地垂着头等郭部长走过来。
余光瞥向办公室里面，似乎没见到谢远风的人影。
顾明瑛办公室有内外三间，一间私人休息室，一间会客室，和最外面的办公室。
可是郭部长来，不至于让谢远风避开吧？
那就只能是避着自己了。
郭部长原本身材清瘦，在策行不过短短数月，已经能看得出啤酒肚的迹象了，态度依旧礼貌，却带了些微的不屑。
“顾总，小夏说您找我。”
顾明瑛含笑点头。
“郭部长，您也知道我们现在情况不妙，我跟财务查了策行账上资金，铭越和鸿宇这个案子的定金已经消耗差不多了，恐怕不足以发放各位高管的半年奖金，甚至下个月工资都只够发给员工。”
她一边说，一边观察郭部长的细枝末节，“其他主管我已经聊过了，都自愿将工资和奖金延后发放，优先员工。但也有不愿意的，表示想要考虑考虑。不知道郭部长……”
顾明瑛为难地看向他，迟疑间含着些许有些明显的期待。
郭部长神色一松，会意地点头，“原来是这样，我当然也可以跟策行共渡难关的，正是关键时刻，我怎么都不能抛开并肩作战的大家一个人跑啊。”
“明瑛谢谢郭部长理解！”顾明瑛起身朝他走了两步，话里话外全是谢意，“我就知道您一定会理解我的！”
白清筠站在一步远的地方，适时吹捧，“顾总，郭部长一向就特别善良，何况是这种事，肯定义不容辞！”
被两人这么一捧，郭部长有些得意起来。
“那是自然，当年要不是……要不是顾总出马，哪还有现在的我！”
话到嘴边郭部长才紧急刹车，气愤难当地补充，“每次想到那档子事，我都气得恨不得再打一架。”
顾明瑛将他欲言又止临时改口尽收眼底。
在策行几个月，郭部长眼看着发福许多，这两个月对筛选新员工也远不如开业那般上心。
她以为是疲惫期，没想到只是骨子里的看不起在作祟，所以有人给点蝇头小利就会动摇，也是正常的。
“郭部长别气，眼下还要靠您跟我们一起过难关呢。”
郭部长眼看自己过了关，脸上那点刚被压下去的讥讽又忍不住蔓上来，“好说好说，那顾总没别的事，我就先去忙？”
顾明瑛捧着笑脸送人到办公室门口，“郭部长去忙，我还要跟小白谈点事。”
郭部长一走，顾明瑛的笑脸霎时收起。
“清筠，特殊小组成立以来，那些动作没经过郑总，你这里有记录吗？翻出来给我看看。”
白清筠垂眸看了一眼里间的方向，捧着笔记本走到一边开始倒腾工作记录。
顾明瑛跟着走到茶几旁，站在旁边看着他翻记录。看了一会儿她才想起里间好像还有个人，“远风，你出来吧。”
谢远风似乎走得很慢，出来的时候带了一阵花果茶的香气。
白清筠没抬头，只看到身侧站着的高跟鞋走了过去。
“远风你竟然给我泡了茶？”向来浅淡温润的声音里，是遮不住的惊喜。
谢远风的声音听起来依旧平淡，“坐着也无聊，就冲了几杯。”
几杯？
白清筠莫名注意到了这个不具体的量词，不等他反应过来，电脑旁也放下一杯茶。
他意外地抬头看过去，谢远风和顾明瑛一前一后站在自己面前，各自错开半个身子，另一边却重叠在一起。
顾明瑛捧着杯子大口喝掉半杯，笑得像从前一样温柔，专注看着他，“喝两口再查记录，我不着急。”
“好。”
白清筠整颗心都陷进了那双极具迷惑性的双眸里，鬼使神差顺从了她的想法，拿起那杯有点烫的茶水，一口喝下一半。
回过神来才发觉舌头被烫了，狼狈地斯哈了两口气，又碍于谢远风在场，很快闭紧了嘴巴，默默忍受。
顾明瑛禁不住大笑起来，“水杯那么烫，你摸不出来吗？你这小孩儿怎么回事，烫到了吧？”
谢远风偏过头去轻咳了两声，试图掩盖自己想笑的意图。
白清筠先是为自己逗笑了姐姐感到开心，很快他心头闪过一个诡异的念头
——他好像一个局外人，似乎那两人才更登对。
“好啦好啦，我去给你拿冰块。”
她收住笑声，眉眼间的笑意却没止住，摸摸他的头算是安慰，转身进了会客室。
偌大的办公室只剩两个不太熟还假装好朋友的男人面面相觑。
白清筠面色冷峻地靠着沙发，长腿交叠，斜睨站在一旁的谢远风。
登对？
不过是年长几岁，不过是早几年人事姐姐，哪里登对！
心头的火气随着被烫到的舌头，开始熊熊燃烧。
谢远风尴尬得脚趾扣地，开始没话找话地关心。
“你的舌头，还好吧？”
白清筠凌厉的眼尾带着愠色。
“我好不好，与你有什么相干？”
一句话把天聊死，气氛再度陷入尴尬。
顾明瑛捧着一杯加冰的汽水走了出来，尾音上扬地打趣，“没想到你们俩也玩儿这么幼稚的把戏？我还以为……”
后半句打趣湮灭在空气中。
饶是疲倦了一天，她也后知后觉发现气氛不对劲了。漂亮的眸子在两人之间转了个来回，最后停在谢远风身上。
两道声音异口同声响起。
“因为这事他生气了？”
“姐姐你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