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秦瀚洋收回凝视窗外的目光。

“能去哪儿？亡命天涯罢了。”

“具体是哪儿？”迟晓坚定地要问到底。

秦瀚洋手指在背后蜷了蜷。“……，可能，去达蒙特军团，也可能去玫瑰星系，总之，越远越好。”

果然。

迟晓早有预料他会铤而走险，依然感到心惊。

达蒙特军团是势力最大的雇佣兵集团，只要够强，什么人都收，只要赚钱，什么事都敢做。

而玫瑰星系则是星际时代初期分离出人类文明的另一支人类的聚居地。太过神秘遥远，联盟对其知之甚少，却是未来星际扩张的隐型对手。

不管哪个，都是前路坎坷，且大概率无法再回到联盟。

也不会和自己再有交集。

有时候，人生的轨迹就在一念之间，异路殊途。

自己的一次冲动，换来秦瀚洋的辉煌人生，自己只剩一副残躯和两人半生纠葛，早知如此，当初就该狠下心，不管他。

他低着头，神情悻悻，被秦瀚洋牵起手。

“晓晓后悔了吗？后悔拦住我？”

指尖被力度正好地揉捏，迟晓睨他一眼，抽出手：“当然，悔得肠子都青了。”

秦瀚洋被他的语气可爱到了，笑了起来。

笑过后，想到迟晓残缺的身体，笑里多了苦涩。

“我不会再让你后悔，晓晓。”他珍而重之地说。

迟晓不相信他，转头专注看着星星。

秦瀚洋顺着他的目光，看见远方的金环一样的星云。

“其实，我带你见过比这美得多的宇宙。”

“什么时候？”迟晓完全不记得。

秦瀚洋嘴唇扯动，脸上一闪而逝落寞的神情。

“想知道的话，就快点回忆起来吧。”

……

这天，房间里的光线熄灭后，迟晓的眼前还闪烁着繁浩的星河。

他同样渴望快点恢复记忆，不是为了别的，就为了早点解开这死结一样的关系。

秦瀚洋是因为他才分化成Alpha的吗？他那么爱秦瀚洋，又为什么不顾一切逃离他？

想起这些，他才能做个了断。

接下去的回忆应该是关于塔图拉逃生比赛的。

迟晓之前很怀疑，性格温和的自己怎么能通过逃生比赛，毕竟，在这个比赛里，除了恶劣环境和怪兽，陷阱，就是杀人和被杀。

想到自己可能杀过人，迟晓心里很是恐慌。

但是，不管他是渴望还是害怕，记忆如约来到梦中。

……

……

【滴——滴——】

【飞船遭遇乱流，请抓好扶手。】

报警声和机械女声压过隆隆的发动机声，响在耳边，迟晓的视野里，灰白的圆弧舱壁正倾斜摇晃。

这是送参赛者登陆格蕾丝D1361行星的小型登陆飞船。

为了运送两百多名参赛选手，类似的飞船不只一艘。

这艘船舱里大约有五十几人，几乎个个都是高等级Alpha，肌肉虬结，彪悍凶煞，纹身和疤痕展示着并不干净的过往，对抗的信息素管不住一样，让迟晓即使隔着过滤口罩都感到不适。

飞船再次颠簸，失重感持续了好几秒才恢复。

“哈，负25级而已。”不知谁冷笑一声。“一来就先给个下马威。”

负25级是格蕾丝D1361的生存等级，不算最低，但也绝不怡人。着陆时遭遇风暴也在意料之中，船上的参赛者大都不以为意。

但迟晓第一次坐这么摇晃的飞行器，忍不住伸手握座椅旁的扶手。

却捉到了另一只手，随即被反手握住。

秦瀚洋给了他一个没事的眼神，手掌传来干燥的温热。

这热度和少年身上清爽的味道让迟晓放松不少，他悄悄深吸一口气

转回头，却发现不少人的目光落在他们交握的手上，表情各种各样。

一个梳莫西干发型的壮汉讥讽地笑了一下，另几个同样粗壮的Alpha则饶有兴味地打量迟晓。

参加塔图拉比赛不需要身份认证，他和秦瀚洋都用了假身份，戴上了军用的容貌修改器，穿着同色系的迷彩服。

秦瀚洋伪装成30来岁的汉子，迟晓体型小些，伪装成年轻人。总体来说，他们看上去就是两个毫无特色的亚洲人。

至少没人能看出他是Omega。

以防万一Omega信息素泄露，秦瀚洋还帮他把华贵的抑制环拆开，把有效力的部分用金属丝缠裹住，做成项链，戴在脖子上。

为什么这些人的目光还这么赤裸裸？

迟晓被看得很不自在。

他不知道，自己的体型在这一堆莽夫中显得过于纤弱，温和的气质也完全无法掩盖，一看就是个人妻型的Beta，正是这类凶悍型Alpha感兴趣的类型。

而他的伴侣脸庞刚正，有着军队里严肃沉稳的气度，但身形也不算特别壮硕，看上去不难对付。

在Alpha们看来，迟晓简直是绝佳的掠夺对象。

现在的迟晓一眼就察觉到危险，为过去的自己捏了一把汗。

而过去的迟晓全然信赖着秦瀚洋，反倒没那么担心。

只见他故作镇定，把手从秦瀚洋手心里抽出来，改握住扶手。

他是不想暴露软弱，以免成为第一个被消灭的靶子。

但在其他人眼中，看起来就像害羞，Alpha们的眼神更加肆无忌惮。

迟晓越发无措时，一只胳膊伸过来，揽住他的肩膀。

是秦瀚洋。

少年凌厉的眼锋扫过船舱。

他在警告所有Alpha。

——看什么看，这是我的人！

迟晓明白秦瀚洋的意思。

荒凉的格蕾丝D1361是法外之地，纵使有多台天眼摄像机停留在卫星轨道上拍摄直播，依然有死角。

在那里，发生什么都有可能，迟晓这样的柔弱Beta被别的选手盯上，是最危险的。

从一开始就就必须释放足够的威慑。

但不妙的是，Alpha们对秦瀚洋的警告完全不放在眼里，莫西干头大汉直接嗤笑出声，嘴角一咧，凶狠的信息素直扑过来。

刹时，迟晓闻到一股刺鼻的机油味道，幸亏有抑制环，才好容易忍住心悸。

作为Omega他都能感受到压制，可见这人的Alpha等级有多高。

迟晓旁边弱一点的Alpha已经脸色发白，浑身肉眼可见地哆嗦，稍远些的也纷纷不安地向一旁躲避。

而直面这股信息素压制的秦瀚洋却面色如常，像完全没感觉到一样。

似乎从以前就是，哪怕他只是Beta，也没几个Alpha的信息素能压制他。

莫西干见秦瀚洋不仅没反应，还抬起下巴，挑衅地扬了扬嘴角。

那投来的目光里是赤.裸裸的藐视，仿佛嘲笑他的信息素太弱。

莫西干气得掀起嘴唇，一脸横肉扭曲，把两只拳头捏得咯咯作响。

要不是船舱里有组织方安排的武装人员，估计已经冲过来动手了。

这股骚动当然引起了卫兵注意，立刻出声警告：“嘿，收起信息素！否则出局！”

莫西干不情不愿地收了信息素。

他一吃瘪，秦瀚洋算是给了所有Alpha一个下马威，让他们都老实点。

没人再明目张胆地盯着迟晓，他放松很多，可以专心克服颠簸。

可船舱突然剧烈晃动起来，就像是十级地震般把人抛弃又落下，持续了一分多钟。人们紧张地面面相觑，没等缓过气，外间响起轰然爆炸，飞船开始失速坠落。

“法克！”

“发生什么事了！”

人们尖叫咒骂，之前的机械播音声再次出现。

【恒星磁爆异常增强，飞船无法着陆。】

【请使用舱内降落伞，有序离开！】

女声不断重复。

迟晓看向秦瀚洋，这是要他们跳伞？他不会呀。秦瀚洋脸色也很难看。

“先拿到再说。我去，你别动！”他解开安全带，站起身。

此时，有几个反应快的，已经奔向舱后堆放紧急物资的地方抢降落伞。

很明显，降落伞包的数量不够人手一个。

抢夺的人厮打起来，乱作一团。

混乱中不知谁碰到开关，后侧的舱门突然打开。

剧烈的旋风立刻将那几人卷了出去，凄厉的惨叫和人影很快被被暴风吞没。

同时被吹出去的还有几个降落伞包。

然而，没人顾得上去抢了。

狂风席卷舱内，人们刹时被寒冷和低压包围。

迟晓被吹得睁不开眼，全靠安全带绑在位子上才没有被吹倒，他模糊看见站起来的人里又有几个被卷出舱门。

“秦瀚洋！”

他大喊，嘴里立刻扑满沙土。

谁都没想到，还没着陆就出了状况，哀嚎咒骂一片。

舱内广播再次响起。

【一分钟后，登陆舱自动脱离，请尽快逃生。】

机械女声冰冷的质感和狂舞的沙尘形成鲜明对比。

塔图拉逃生比赛露出了他的真面目。

一旦开始，人命只是骰子下的随机数，是无规则棋盘上的棋子，赌局只有死亡，弃权，或者撑过7天，才会终结。

轰——！

窗外传来几声巨响。

是另一艘飞船在沙暴中爆炸了。

火焰照亮沙墙，把几个刚跳伞出去的人卷了进去。

迟晓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舱内一片混乱，所有人都在疯狂地抢夺和穿戴降落伞，而秦瀚洋身穿沙漠迷彩的身影却完全消失，看不见了。

他也被狂风卷出去了吗？

他在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