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随着观众们的惊叫，判定出局的电子音在场馆内回响。

包括裁判和军方代表在内的所有观众都不敢相信，胜券在握的蓝方指挥秦瀚洋，会被红方排名几乎是末尾的队员，用自爆的方式强制出局。

毕竟，自爆违反比赛规则，实施者将被剥夺入伍资格。

中央光屏上，战斗还在继续，秦瀚洋的出局使蓝方猝不及防，阵脚大乱，红方士气大增，战斗一时难解难分。

迟晓无暇关注比赛。

471号！

卖给他观赛权的人，网名就是471号！

这难道有什么关系？

不安袭上心头。

场馆上也起了骚动。

蓝方方阵里，一个高个子少年陡然站起身，一把摘下全息头盔，大步向红方阵营走去。

“嘿！站住！”裁判大声阻止，看清是谁时，顿时踌躇。

少年自然是充耳未闻，径直来到坐在角落的一个学员前。

那人正呆呆坐着。

秦瀚洋单手揪住他衣领，直接把人提了起来，另一只手扯下他的头盔。

头盔下的脸是见过就忘的普通Beta长相，被秦瀚洋气势震住，脸色煞白。

“谁叫你这么做的？谁！？”秦瀚洋怒吼。

人们再次窃窃私语。

“怎么回事？”

“那个人是谁？”

有的人不明白，有的却看出问题。

“是冲着秦家来的。”

“胆子也太大了。”

迟晓仔细思索，也想明白一点。

自爆攻击者相当于自毁前程，没有人会选择这种方法比赛。而红方471号自爆时目的明确，没有丝毫犹豫，他必然早有预谋。

可若不是私人恩怨，他没有理由非要和秦瀚洋同归于尽。

除非，就像秦瀚洋说的，是受人指使！

可是为什么？谁又敢招惹秦家？

迟晓感到后背发凉，古怪的471号就像一把利刃悬在头顶。

而此时，471号被秦瀚洋揪住衣领质问，只闭紧眼睛，一句话也不说。

秦瀚洋勃然大怒，狠狠一拳砸在他脸上。

那人滾倒在地，顺势滚了几圈，将还在比赛中的几名红方队员撞翻在地，全息头盔也掉落下来。

【滴滴滴——】

【检测到非法退出，比赛终止！】

【比赛终止！】

告警音响彻场馆。

红蓝双方的队员们被迫退出比赛。

虚拟战场里厮杀正酣的少年们莫名地回到现实，又见蓝方指挥正狠揍红方队员，立时把手里头盔一摔，纷纷加入。

一时双方混战在一处，吼叫，咒骂，场面彻底失控。

到这时，黑鸮的裁判和教官们才冲入场地，使出混身解数拉开混战。

Alpha们精神力全开，信息素的压迫感让普通观众们慌张退避。

迟晓作为Omega，感受更明显。他手脚发软，抖着手把抑制环戴上。硬是扶着座椅把手，不肯离开。

他两眼直直看向秦瀚洋的方向。

两名人高马大的高级Alpha一左一右，将暴怒的少年架住。

就算是面对这样强大的信息素，秦瀚洋也挣扎了好一会才被彻底控制。

他被压着单腿跪在地上，双眼中的不甘与愤怒如烈火，迟晓隔着几十米的距离，仍被灼得心疼。

那时的他还不理解秦瀚洋为什么这么冲动，因为这个十几岁的少年一直是喜怒不形于色，端正沉稳如黑色磐石不可撼动。

迟晓只能猜测这场比赛对他尤其重要，他才情绪失控。

现在旁观记忆的迟晓心态完全不同。

他刚被秦瀚洋欺骗，冷眼看着这人少年时的挫败，很难同情。

他反而比较好奇，那个自爆攻击害秦瀚洋出局的人是谁派来的。

他目光在场地中扫过。队员们已经被教官分开，

戚尧和许攸站在秦瀚洋身旁，在为他辩解。

红方中，一个身影引起迟晓的注意。

那是个苍白瘦高的Alpha，一头灰白的头发，抱着手臂站在人群后面。

与所有人的紧张躁动不同，他悠然好像知道结局。

这人有点眼熟。

迟晓在所剩无几的记忆中搜索，一张精致的面庞和男人的脸重叠。

他是……！

他急忙看向纪麟羽的座位，那个和灰白头发男人容貌相似的美丽Omega已经不见了。

.

秦瀚洋靠在记忆导入仪上，双眼赤红，微微喘气。

刚醒来，就看见迟晓跑走，又发现一条未接来电，他立刻就猜到，迟晓已经拆穿了他【随时响应】的假面具。

他不顾信息素紊乱的痛苦，一路追过来，只为好好向迟晓解释。

这是一个误打误撞的误会，他假装顾明亮，只是为了安抚迟晓，让他轻松一些。

可他来迟了，迟晓已经躺进记忆导入仪。

江教授被他狂躁的信息素吓得躲了出去，这时发消息让他回去治疗。

秦瀚洋回了语音：“我在这等他出来。”

“等他出来，你要没命了！有什么事不能晚点说？”

秦瀚洋头晕眼花，身体里像有火星子乱窜，艰难地倒进仪器边的座椅。

“接下去的记忆有危险，我必须陪着他。你让白泽送药进来……我好些了，你也进来，让我进入他的记忆。”

江教授：……

江怀意那边半天也没回复，秦瀚洋也不管，直接关闭通讯。

他努力调整呼吸，让自己好受些，一边凝望着导入仪银白的蛋形外壳。

迟晓正在记起来的，正是他人生的至暗时刻。

此前，他焦灼于无法分化，却偏要固执地拒绝江怀意的建议，不肯与迟晓接触。

自然分化的Omega信息素对他确实有影响。可骄傲如他，自己就可以分化成最强大的Alpha，不需要任何人帮助！

可现实给了他一记耳光。

直到毕业时的G3模拟对抗赛，他的后颈都没有一点动静。

再过几天就是他的19岁生日，生日后还不分化，他将被永远判定为Beta。

而按照惯例，军队不收Beta。他的远征星海之梦将会毫无悬念地夭折。

好在，家族会议商讨出一个办法，也是唯一可行的办法。

只要他G3取得好成绩，再靠兄长幕后运作，可以破例被选中进入地面部队，过两年再调进星际舰队。

他做了最充分的准备，可有人插了一手。

因为多次拒绝纪麟羽，他惹怒了同为荣耀世家的纪氏。

一场自爆袭击，把他最后的希望扬在灰烬里。

他失控了。他被绝望和愤怒冲昏了头脑，从砸向471号的那一拳开始，煽动斗殴，顶撞教官，以及之后的鲁莽，他做出一个又一个错误举动，像笼中困兽最后的挣扎，不惜一切。

好在，迟晓拉住了他。在他最狂暴的时候。

.

药剂使记忆导入加快。

G3赛事的片断后，新的记忆再次涌入脑海。

471号自称是操作意外，之后被退学，很快从公众面前消失。

迟晓因为违规购买观赛权，被学校叫去问话，还被记过。

但他不在乎这个。

因为，整个世界都在声讨秦瀚洋。

有人说他被自爆攻击是因为秦家和纪家的政治矛盾，纪家要解决未来的竞争者。也有人说，是因为秦瀚洋拒绝了纪麟羽，被纪麟羽的支持者报复。还有人说，是因为他霸.凌同学。

但秦瀚洋因为扰乱比赛，被学校处分，是官方公布的事实。

即使秦家控制舆论，网上对他不利的话题也越来越多。

这其中自然不乏刻意的推波助澜。

在公众眼中，他从曾经力战异种，救出Omega的英勇少年，一晃成了性格冲动，仗势欺人的恶霸官.二代。

在那几个星期里，秦瀚洋被从神坛拉下，在一波又一波污名构陷中，从所有人的眼中销声匿迹。

但迟晓知道，他虽然冷漠傲慢，却从没欺凌自己。他帮他还了债，送他抑制环，这是实打实的帮助。

他在网上为他发声，帖子却立刻被删除。

他又四处搜寻秦瀚洋的消息。

司机大叔说，秦瀚洋回本家去了。

江教授则透露，秦瀚洋很快就要分化，情绪不稳定，正在静养。还问他，如果请他为秦瀚洋提供帮助，他愿不愿意。

迟晓毫不犹豫地答应了。可具体问怎么帮助，教授又支支吾吾不说了。

奔涌的画面逐渐放缓，回忆再次来到关键节点。

……

唰——

闪电划过窗外，盛夏的暴雨说来就来，刹那倾盆。

凉风吹进老旧但整洁的小出租屋中，驱散了暑热。

暖黄色灯光下，迟晓正对着光屏上的文字，给自己把脉。

他自学古医学已经有一阵子，父亲去世前教过他许多知识和经验，例如脉象，穴位，药理等等，都存在光脑里，现在翻出来再学习，又有了新的收获。

指下脉搏跳动从容和缓，稍浮而偏软，是典型的健康Omega脉象。

他正要记录下来，光脑滴滴响起，提示有视频通话。

通话接通。

江教授白发蓬乱的圆脸出现在光屏上。

“小迟，你在家吗？”

教授看上去很着急，迟晓不明所以：“在啊。”

“你听我说，”教授严肃道。“等一会，瀚洋会来找你。”

“什么？谁？”

迟晓怀意自己听错了。

“别打断我，这很重要。”教授语速极快，一口气说：“等一会，他来找你，我希望你能收留他一晚上。”

“不是，等等……”迟晓被说懵了，“收留是什么意思，他为什么会来找我？”

他们根本没有任何关系。他以为秦瀚洋早已不记得有他这号人。

江教授叹气，“他估计快到了，我就长话短说吧。”

“你也知道，瀚洋他一直无法分化成Alpha，这对他，对他的家族都非常重要。而你，你是自然分化的Omega，你的信息素能促进他分化。所以我之前推荐你做他的家教，让你们多接触，这样，他能顺利分化，你也能有酬劳还债。”

“什，什么……！”迟晓惊得差点挂断通话。

“听我说！但那孩子太自信太心高气傲，偏要靠自己分化，不肯接近你。现在好了，到了这个地步，也容不得他任性了。所以，你明白我的意思吧，小迟。”

“等会他来了，不管他要你做什么，我希望你能配合。”

“不……我不明白……”迟晓摇头。消息太突然，他脑袋里像有一千只蜜蜂狂舞，嗡嗡作响。

原来他的信息素能帮助秦瀚洋分化！

怪不得，秦瀚洋要雇一个有名无实的家教。

可是教授为什么一直瞒着他？

还有，那个人真的会来吗？他会做什么？自己要怎么帮他？

迟晓越想心里越乱，不知是紧张，期待，亦或是害怕。

“他，他会要我做什么？”他问。

可就在这时，——咚咚！

门外传来了敲门声。

教授也听见了，一下子压低声音。

“忘记告诉你，他现在情绪不太稳定，反正无论要你做什么，答应他！顺从他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