嘟——嘟——

等待接听的声音那样漫长。

然后，迟晓看见，秦瀚洋的光脑弹出了一个语音连接提示。

是谁这时候找秦瀚洋？

提示没有加密，一个醒目的蓝色小框飘在秦瀚洋左手背上方。

大约这个人的来电很重要，他不想错过。

迟晓不经意地撇了一眼，然后，石化般定在原地。

小框里的来电人，赫然是两个他最熟悉的字：

【晓晓】

来电提示的蓝色小框悬停在秦瀚洋手臂上，随着铃声一上一下晃荡。

迟晓盯着它看了好一会，然后，默默按掉了打给顾明亮的通话。

蓝色小框闪了一下，消失了。

原来是这样！

【随时响应】根本就不是顾明亮，而是秦瀚洋！

迟晓手指攥紧，像被好友背刺一般，难过，气愤，后悔杂糅成一个死疙瘩，堵在胸口。

这是秦瀚洋第三次骗他。

第一次，他说要把他送进监狱，逼他签下恢复腺体和记忆的协议。

第二次，他把盘古号上的房间打造成腺体研究所基地，骗他配合手术。

这一次，他又假冒小护士顾明亮，骗取他的信任，让他放松警惕！

迟晓只要想到，这段日子里陪伴他的阳光快乐小黑狗并不存在，都是蛮横无理的某人假扮的，还有他真情实感的流露，都被某人听去，他就又羞又气，恨不得狠狠踹他一脚。

而且，他还让顾明亮给他打掩护，配合前一晚聊天的内容，送书送吃的。

早知道就不该轻易相信盘古号上的任何人！

想到这里，害怕的感觉占了上风。

之前平淡亲切的气氛都是表象，护士们，军官们，甚至江教授，他们所有人都是秦瀚洋的眼睛和臂膀。

他们是组成牢笼的每一根铁栏，将他困在其中。

“晓晓……。”梦魇中的秦瀚洋好似醒转，眼皮微颤。

迟晓毫不犹豫，转身就往屋外跑。

半途撞到了进门的医生护士们。

“糟糕。”医生看清秦瀚洋的脸色，顾不上迟晓，飞奔过去。

“是信息素紊乱！这几天信息素抽得太多了。”医生边指挥抢救边说。

抽信息素？为什么？

迟晓不明白，脑子里却先浮现出一股海洋般幽深的气息，是每晚伴他安眠的香味。

难道……

身后传来砰地一声重响，似乎谁摔在地上。

“晓晓！”是秦瀚洋嘶哑的声音。“别走！你听我说……”

他不再停留，奔出房间。

医疗区走廊的弧形灯光在奔跑间退后。

那光芒投在墙壁上，地上，他的身上，如触不到的网，纠缠着他，让他窒息。

过去与现实交错，情感如丝线缠绕，他是茧中蚕，已然困于其中，困在秦瀚洋的掌中。

他想逃离，却没有方向。不记得过去的人，就像踩在云端，虚浮不定，走不出未来。

不能再逃避了！

迟晓忽然醒悟。

他必须记起过去的一切！

他穿过偌大的医疗区，错综复杂的长廊，跑向江教授的办公室。

“我要恢复记忆，所有的事，我都要记起来！”

他啪地一声推开门。

江教授从光屏后面抬起头，推了推眼镜。

就见Omega扶着门，因为过度奔跑而气喘吁吁，眼睛里却比往常都要坚定。

“你终于想明白了，孩子。”他摘下眼睛。“记起所有事情吧，做回完整的你。”

.

迟晓再次躺进记忆导入仪，与之前不同的是，教授给他喝了一些药剂，可以帮助大脑快速恢复。

记忆重现，流水般流淌。

他看见自己在小小的出租房里发奋刻苦，为毕业后找工作做准备，一边省吃俭用存下还账的钱，一边还要养活找不到新工作的母亲。

这样辛苦的日子里，支撑他的是对少年秦瀚洋的喜欢。这喜欢是苦中的蜜，越明白不可能越是难以割舍。

只是，他不再去栖夏别墅，不再向已经熟识的司机和仆人们打听他的消息。

他们总是温和地告诉他，少爷很忙，他在准备很重要的比赛，最近都不会回来。

遇见戚尧之后，他才终于听懂了。

他们是委婉地让他死心。

他笑了笑。喜欢一个人，既不奢望回应，也不幻想结果，是他深埋心底永不见光的一朵玫瑰，死心不死心又有什么关系呢。

他自己小心呵护不就好了吗？

他唯一想的，就是再见一面，一面就好，说声感谢就好。

因此，当他得知在二手集市能买到黑鸮的模拟对抗观赛权时，毫不犹豫下了单，为此饿了一个月肚子。

他终于可以最后瞧一眼这个人。

……

记忆到这里放缓了步调。

这是将发生重要事件的象征。

迟晓看到自己来到黑鸮军事预备学校。

军事管理区一样的黑铁大门，沉重得让人喘不过气来。

园区里全是暗色系的建筑，方正的布局，肃穆而严谨。

来观赛的都是参加比赛的学员家属，豪车飞行器从头顶飞过，只有迟晓一个人是步行前来。

没有智能导航，他在无人的校区里，没头苍蝇一样找室内演练场，好不容易被指引到了一栋室内运动场。

又问了几次路，才来到一间宽敞的休息室。

那里还有许多人，都穿着和他一样规规矩矩的白衬衫，旁边摆了几排舒适的靠椅却没有人坐，长桌上摆满了运动饮料，水果和点心，也没有人拿。

迟晓正奇怪，有人好奇地问，他的主人是哪一家，迟晓才明白，这里是比赛前的休息室，这些人是那些贵族学员的仆人们。

而他因为穿着，也被误当成仆人了。

迟晓想赶紧离开，就在这时，休息室的门开了。

一群精神抖擞的少年走了进来。

他们都穿着军服，手里拿着黑色的头盔，但迟晓还是一眼看到了秦瀚洋。

男生身高是最醒目的一个，宽肩窄腰的身形已经初具雏形，气势如领袖一般，Alpha都不由逊色。

一见少年们出来，仆从们便一拥而上，有的递水，有的递装备物品，原来他们等在这里是给自家少爷上场前做后勤保障。

可见这次比赛十足重要。

秦瀚洋身边已经围了三个仆人，但秦少爷只是坐着，独自闭目养神。

迟晓也不走了，远远看着他，心里砰砰直跳。

他没打算上前打招呼，这样趁着人多他发现不了，偷偷看几眼也好。

等比赛结束后再道谢也不迟。

但秦瀚洋突然睁开了眼，隔着人群，直直看向他。

目光相撞，迟晓一下子慌了。

被他发现了！他肯定会猜到自己是为了看他而来的。

但秦瀚洋就像很不乐意看见他一样，眉头一皱，又闭上了眼。

倒是他旁边棕色卷发的少年看了过来，立刻笑起来。

“那不是迟晓吗？”他冲这边招手，迟晓只能过去。

“怎么在这？”他喝着水，眼睛亮亮的，像是很好奇。

在编谎话方面，迟晓一向脑子不够快，他像被老师抓住逃课的学生，不知道怎么回答。

另一边戚尧啧了一声：“不是告诉你收敛点。”

声音有点大，周围人的目光似有若无落在迟晓身上。

“谁家的跟班？”有人窃窃私语。

“不是跟班，是那个C级Omega，想攀上秦少的那个。”

“Omega？这么寒酸！？”

一阵压低的笑声传来。

旁观着回忆的迟晓心想，若不是涉及到秦瀚洋，这声音定会毫不掩饰。

他早已熟悉了这一套，仍不免烦闷。

再看秦瀚洋，依旧闭着眼。

好像自己怎么样都跟他无关。

会议中的青年脸上火辣辣的，手揪住裤缝。

“不是的，我...我是来这边看朋友的。”他尽量镇定地说。

他的观赛权是向一个网名叫“编号471”的人买的。

这个人应该是黑枭的平民学生，偷偷卖观赛权赚点钱。

勉强说的上是来看他吧。

“朋友？”戚尧观察秦瀚洋的脸色，见他没有搭理的意思，轻笑一声。“那看来，你的朋友不在这。”

四周又响起压低的嗤笑声。

尊贵的Omega出行都有保镖随从，装扮靓丽。

从来只有Alpha争取他们的垂青，哪有Omega自己眼巴巴凑到Alpha跟前的。

不嫌掉价吗？

不过对方是秦瀚洋，也就不奇怪了。

但秦二少哪里看得上他。

所有人都心知肚明迟晓是为谁来的，静等着看他被秦瀚洋轰走。

秦瀚洋却完全没有表态。

他只是慵懒地睁开眼，手搭在椅子靠背上，视线不可捉摸地落在Omega身上，仿佛在看一出表演。

被这样看着，迟晓都无法安慰自己，他只是嘴冷心热。

他咬了咬牙，告诉自己挺直脊背不能示弱。

“他是不在这。”他昂头说完转身要走。

却听到有人叫住了他。

是秦瀚洋身边那个卷头发的少年，迟晓似乎记得他叫许攸。

“你可以去西区休息室找找，”许攸诚恳道。“那里是蓝队的休息室。”

这是帮他解围了。迟晓感激地冲他笑笑，他笑得拘谨，可四周声音一下子停了。

那双水润的黑眼珠一笑就弯起来，像山林里刚结出的果实，又甜又纯，和那些装模作样，要Alpha们各种哄着供着的Omega截然不同。

Alpha们眼前突然一亮，都为自己突然的心跳加速或惊讶或奇怪。

秦瀚洋的眉头微微皱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