邬泽接过浮空器控制权，驾驶其平稳降落在停降台中央。

呼啸的风从机舱门涌了进来，嬴欢愣愣地看着外面的景色。

华丽内敛的教堂式建筑、考究精致的园林设计，以及一排高高飘扬的学院旗帜……

这里的一切她都很喜欢。

两排身穿制服的人在两侧肃穆而立，他们胸前佩戴着耀眼的和平徽章。

在舱门打开同时，一道道目光向她投来，这些目光如暗夜中的火炬，坚毅、充满力量。

一位三四十岁的女人从队列中向前几步，笑盈盈地向她敬礼：“嬴欢女士，我谨以代表克里斯军事学校欢迎您的到访。”

嬴欢表面平静无波，实则冷汗已经从脖颈流到后背了。

男人从身后挽住她的腰侧，沉声提醒道：“这位是厄斯女士，是克里斯自建校以来最年轻的校长，你的肃清者身份目前只有她知道。”

现在他们眼中的少女只有“邬家之女”的身份，但这已经足够让他们表现得重视和尊敬。

嬴欢僵硬地被他推出一只手来，“您好，厄斯女士。”

厄斯回握她的手，礼貌地夸奖道：“你和我想象中的有些不同──”

“谢谢。”嬴欢依旧僵硬。

厄斯带着她介绍了剩下的几位学院领袖，一一握手后，又着重点名了其中唯一的学生。

“来，现在为你介绍一下我们学校最优秀的学生之一。”厄斯的声音偏中性，说话时带着恰如其分的严肃。

“梅瑟·雪莱。”他的音色如同檀木手杖敲击地板，低沉而醇厚：“见到您是我的荣幸。”

他身材很好，肩宽腰细。黑金制服在他的身上宛如量身定做，完美凸显了美好的身体。

梅瑟用柔软的手心捧起她的左手，俯下俊美的头颅，落上诚挚的一吻。

嬴欢毫无波动地等待他的吻手礼结束。

梅瑟的唇瓣微微颤动，她冰冷的眼神如同烙印，打在他的心尖上。

他眼神一暗，若无其事地放开她的手指。

──

一行人走在前往医学院的路上。

嬴欢第一次见到这么大的校园，于是乎像只刚出生的鸟儿般探着头东张西望。

手指轻轻抚过花坛中央的大丽花，花瓣沾着清晨的露水，美而妖艳。

有几只小麻雀落在她的肩头不肯离开，她只好带着它们一起走。

短短五分钟的路程，嬴欢像从花丛里走出来的小浣熊，身上以及周围都围满了各式各样的小动物。

邬泽伸出手赶走她发顶的小团雀，转而又飞来了一只赤尾凤蝶。

她以前的体质也是这样么？邬泽有些烦躁地想。

梅瑟适时地从助理手中接过一把遮阳伞，伞面遮挡住少女大半部分身体，替她“婉拒”了不少小动物。

很快，写着医学院校训的立体大屏映入眼帘。

博学、无私、奉献自我。

白金色的院徽投影吸引了嬴欢的注意力——一只衔着月桂的白鸟，以橄榄枝点缀，象征着优雅、平和。

“这里就是医学界引以为傲的白鸟院，全星际最优秀、最古老的医学院之一。”梅瑟介绍道。

嬴欢很认真地听着，频频点头。

从大型建筑楼走出来的学生们都有一个共同点，他们的耳朵上配有相同的白色装饰物，类似于水滴形。

“那是医学生内部网络通讯设备，同时也象征着他们的身份，以便有特殊情况发生时能够表明自己的职业。”梅瑟注意到她的疑惑，适时解答。

原来如此。

在某些危机情况下，如果在大街上看到有这种耳饰的人，就可以放心地向他们寻求帮助。

“白鸟院培养了许多优秀人才，比如现任星际医疗部司长、狄兰医学委员会会长，还有很多医疗科技公司高管等等。”厄斯的欣慰之情流于言表。

“据我所知──秦尔槐也是这里毕业的学生。”邬泽补充道。

听到他的话，嬴欢恍然地看了看院徽。

原来这里就是她曾学习的地方吗？

这种神奇的感觉让嬴欢放松了许多，她仿佛看到秦尔槐的身影在这里一幕幕走过，捧着书的她、拎着外卖的她、打着哈欠的她、用笔敲脑袋的她……

嬴欢不禁翘了翘嘴角，

“……”所有人都看向了少女，沉默的同时还有点儿不知所措。

天，这一路上都没怎么见过她说话，原来她还会笑啊？

梅瑟垂下头，看着她毫无察觉的模样。

看来是很重要的人啊，他心想。

“小秦啊──”厄斯也笑了起来，开始回忆往昔：“她可不是个省心的孩子。”

“打架、逃课、偷拿违禁品、破坏公共设施……”厄斯一连串地说出了秦尔槐曾经干过的“好事”。

那时的厄斯还是教务处主任，几乎天天都在教务处处理她的那些乱七八糟的琐事，对秦尔槐的名字简直比自己家孩子都熟悉。

全学校最淘气的孩子就数她了，以至于厄斯至今一想起那张脸就反射性地头疼。

嬴欢能理解厄斯的无奈，毕竟就算是失忆的她也受不了秦尔槐的脾气。

办公室里的秦尔槐：阿嚏！

＊＊

观察室内。

嬴欢躺在病床上，等待着仪器的扫描，她心中忐忑不安，只能直勾勾望着头上的吸顶灯。

做检查什么的真是人生一大难题，她默默想。

观察室玻璃的另一面。

许多人在窃窃私语，他们时而皱眉时而沉思。

红光亮起，嬴欢缓缓闭上眼睛。

节奏平稳的“滴滴”声代表检查正式开始。

嬴欢听到自己的心跳与仪器声逐渐同频，眼皮不自觉地颤动，她竟然生出了几分紧张与恐慌。

这种感觉就像把自己毫无保留地揭开，开膛破肚，任人品尝。

静，实在是太静了。

嬴欢一度以为外面的世界崩塌了，要不然怎么会这么安静……

她不敢乱动，生怕影响检查结果。

深呼吸。嬴欢告诉自己。

“一级警报！注意！目标人物精神值已跌破10！”

警报声不断机械重复着，红色的灯光充斥了整个观察室。

灯光映照着一张张面露惊恐的脸，他们调试设备，结果警报声越发刺耳。

“警告！目标精神值正在降低！9！8！7！6！”

死亡倒数般的机械声让人们如临大敌。

10是什么概念！顶级连环杀人犯的平均精神值在30上下浮动，就连前几天行动局俘获的那个反叛者头子的精神值也有25！她竟然还在跌落？！

嬴欢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只看见一张张惊恐的脸。

不，不要这么看着我──

心脏跳得极快，脖颈表面青色的脉搏不断跳动，刺眼的红光令她感到一阵阵厌恶。

头痛欲裂，她觉得自己已经有一只脚迈入了地狱。

杂乱的脑海突然闪过几个画面，嬴欢忍着痛放声嘶吼，拼尽全力去抓住它们。

她的手指以不正常的姿态扭曲着，头发胡乱飞扬，甚至有一部分遮盖住了她的眼睛。

抓住它们，抓住它们──

她在心底不断高喊。

直到大段大段的记忆像洪流般涌入她的脑海：

——她被关在血色的笼子里，红线缠绕着她的手腕，渐渐隐没于血脉内部。

——她坠落于人群中央，无数尖牙刺透喉管，血液从中喷涌而出。

——她躺在荆棘丛上，花朵将她的身躯掩埋于嫩蕊之下，鸟虫凶猛地啄食着她的皮肤。

“呃啊——”

固定绑带被她的小臂强行撕裂，凄冽的嘶吼声穿透隔音玻璃，震撼了在场的每一个人。

紧急装置开启。

观察室内的四角放出浅黄色喷雾，很快雾气布满了整个房间。

声音渐渐消失，气体缓缓凝成水珠，从玻璃上滑落。

这次的爆发实在太过突然了，险些酿成大祸。

观察室的人员们齐齐松了口气，幸好这里没人有心脏病史，不然一定得被这场面吓个半死。

红灯熄灭。

里面的少女如同童话里昏睡的睡美人，脸颊泛着红晕，眉头还在紧紧皱着，看起来痛苦万分。

“我去看看她的情况。”梅瑟在所有人都沉默的情况下，率先开口。

一群老学究们齐齐开口阻止。

“梅瑟，我们无法确定她的攻击性是否已经消失，这很危险。”

“是啊！她已经进入发狂状态，还有以她的能力不是我们能够控制的……”

邬泽站在最中央，喧闹无边的人声里，他静静盯着她的眼睛。

“我来。”

人群噤住了声。

梅瑟神色不明地望向他，浅色睫毛轻轻颤动：“你……”

没有人反对邬泽，或许是因为他们都知道这位最高指挥官不会听从任何人的劝解。

“邬泽上将──”厄斯叹了口气，“请您务必带上这个，以确保您的安全。”

她递给他一个透明的防毒面罩。

邬泽看着周围人担忧的眼神，把“不必”这两个字默默咽了下去，伸手接过。

人们望着那挺拔如松的身姿转身离开，心里不禁为他捏了把汗。

【虹膜识别通过。】

感应门打开。

军靴踩在白色钢制地板上，瞳孔冷冷扫过外表凌乱的少女。

两只手臂有明显勒痕，小腿以及脸部有轻微擦伤。

看来经历了不小的折磨。

邬泽谨慎地向她靠近，他无意识屏住呼吸，集中精神，提前做好防御准备。

少女一动不动，宛若一具刚死去不久后的尸体。

确认安全后，他利落地反剪她的两只手臂，拿出腰侧的手铐。

就在手铐即将扣住的瞬间，一股极为猛烈的爆发力将手铐打落在地。

那双锋利的眼眸像要刺穿他般。

邬泽暗道不好。

现场的人看见这一幕心中大骇。

这个女人竟然能在吸入高浓度麻醉剂的情况下仍然保持清醒！

而也是在这一瞬间，二人已经过招数十次。

她的速度并非正常人能够肉眼可见，但邬泽也不是吃素的，他下手狠厉，直击她的弱点——颈部。

嬴欢完美预判了他的每一个动作，游刃有余地进行攻守。

可恶──真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邬泽听见她近乎疯狂的笑声，顺势又抵住她的一拳。

邬泽的近身格斗曾被当作完美示范录入教学大纲中。可是尽管如此，少女的力量对他而言仍然是有威胁性的。

监控摄像头闪烁着红灯，一帧不差地记录着全程。

虽然军方绝对不允许这段影像泄露，但若幻想一下，如果这段珍稀的影像能够流传进星际网里，将会产生多么爆炸性的热度！

──星际最高指挥官和顶级天才肃清者，简直是爆点拉满！

染上重感冒了好难受w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