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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雨过青衫添晴色(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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禹王府在长安的东北角,此地清幽寂静,少有声响。

枕清回到王府,听着外边的鸟鸣,给商震回了一封书信,说了一些长安趣事,再聊了一些旁的家常。

最后落笔——春之后,继以炎暑,重病新愈,望调养有序,恳请厚自珍爱。

笔正落完,枕清唤了人来,点了点自己的信件,道:“通过朝廷的驿站送到雷州。”

“朝廷?速度虽快,那岂不是要被排查,县主没写什么吧?”那人小心翼翼问。

枕清笑着撑着脑袋,看他警惕模样,缓缓启唇道:“没什么,就是和师傅说一说家常话。”

是说一说家常话。

商震收到这信的时候,并没觉得有什么奇怪的地方,直到看到最后重病新愈,望调养有序,面如猪肝色。

这写的什么乱七八糟的,他哪里生病了?

还重病?

还新愈?

还调养有序?

还厚自珍爱?

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不久后,有旨意让他出雷州,往北向西去的时候,商震才知道枕清这封信的意图。

这封信并不是给他一个人看的,还有云流……

云流吗?

他好像快忘了这个人了。

到底是至交好友?还是官场敌对?

罢了,也老了不中用了,往事都已成云烟,也没必要纠结那么多。

——“才多事少厌闲寂,卧看云烟变风雨。”[1]

不知道哪里传来的声响,枕清顿了顿后起身,直到管事走了进来,她又坐了回去。

管事的先是告诉她青黛小娘子回来后,而后再说柳长鸣死了。

听后,枕清面无表情地拨弄云烟,突然间,她克制地盖上圆铜色镂空香炉,闭上眼睛,鼻尖全是芬芳香气。

这也是在她的意料之中。

管事的观察枕清的神色,看到枕清略压住香炉盖的手微微颤抖,薄薄的青烟从指缝中溢出,在空中顷刻间消散。

从很小的时候开始,管事就已经发现枕清似乎很喜欢调和香味,不仅书房有,屋内和马车上也有。

原以为她是喜欢香味,既可以熏衣,也能陈设。现在看来,这香炉的香是枕清心绪不稳定时的调和,只有这独特的香味,她方能静心。

管事察觉自己知道了枕清的秘密,心绪当即一跳,后又慢慢道:“那位柳郎君本就是已经半个死人,一直吊着一口气,直到看到了青黛小娘子,方才咽气。”

枕清颔首道:“我知晓了,叫宁千渝过来,贴身伺候我。”

管事脸色原本是神伤,听到这话,转而抿唇,讨笑道:“好,我早就说县主应该要有个贴身丫鬟,应钰小娘子虽然好,终归不是侍女,还是要有几个贴心照顾主子的人才好。”

枕清身边是没有贴身侍女的,那些婢女都是院门外的,枕清偶尔出门充充场子会用到,其他时候,几乎不会召见。

她向来不喜欢人多,也不觉得任何人都是天生伺候主子的命。

管事看到枕清开窍喜悦表于面,内里却是心神不宁。

枕清留意到管事注意她的香炉,也只是淡淡勾起唇道:“若没别的事情,你就先下去吧。”

管事的说要告退,枕清恰似才想到一件事情,她出声道:“管事留步。”

快走的脚步当即停住,管事觉得枕清发现了什么问题,寒毛直立,脊背绷直,唇角挂着生硬的笑容,回身道:“怎么了,县主?”

枕清伸出纤细的食指点了点香炉,轻轻道:“我突然觉得这个味道不好闻了,帮我撤掉。”

管事面容一颤,他垂首道是,动作谨慎地端起来,心却不可避免地提了起来。

他或许是第一个知道枕清这个秘密的人,也可能是再也说不出来的人,他心里察觉到枕清是发现了,可她又和平常无二。

管事还在考量间,听到枕清又问。

“阿耶是否知道柳长鸣离世的消息?”

“王爷知道。”

枕清又启唇道:“他作何反应?”

管事诧异地瞧了一眼枕清,神色突然有些为难,却见枕清不理会他的神情,只好认命道:“王爷有些难过。”

枕清摆手:“知道了,下去吧。”

管事称是。

枕清垂下眼,突然扯了扯唇。

难过吗?

阁楼内的香炉被端走后,传来的风是混杂草木的清新,她有些不自在地感知着。

管事猜的没错,她的确需要用香来克制自己的情绪,一直都需要。

乌云压顶,暴雨如注,如同银河铺天盖地的倒泻,雨点如同密集的织网,令人无处遁寻,天地间顷刻变得一片混沌。

青黛来见枕清的时候,浑身湿漉漉的,是冒着最大的疾雨走来。

枕清从一旁拿起巾帕递给她,没有说什么安慰的话,只道:“你已没有束缚,可以离开了,完完全全地只属于你自己。”

青黛的发梢、衣角、指尖都在朝地面滴水。

不多时,脚边便已经堆积起一滩水。

她目光呆滞地看着枕清递来的巾帕,伸出被淋得发白的手指,不知轻重地擦拭着脸。

原本觉得自己最讨厌枕清,因为她时常威胁自己,甚至没有什么好眼相待。

可是最后,自己无家可归后,能想到的第一个人,居然会是枕清。

青黛后知后觉地去感知枕清方才所说的话,这个意思是枕清也不留她了,本就是因为利益各取所需,现在枕清对她没了利益威胁,而枕清也不需要她了。

“可是我不知道我该做什么。”

青黛迟疑,又道:“以前小的时候,我就没有目标。他说我永远是他的妹妹,于是我每天就想着柳长鸣什么时候回来,什么时候出去,然后送他出门,再接他回来。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好像一切都变了。”

枕清经过她身侧,拍了拍她的肩膀,沾上了一片水渍,她若无其事地轻声道:“先去洗漱换一身干净的衣服,你也可以在王府里多休息几日,好好想一想自己到底想要做什么。”

青黛抓住枕清要离开的袖子,她茫然道:“我跟着你可以吗?”

枕清低垂目光,看着自己湿透的袖口,再缓缓移到青黛的脸上,笑着拒绝道:“我不需要你,我希望你自己能开拓一片天地,不屈居于任何人。”

青黛不理解:“那为什么宁千渝可以?”

“你和她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

枕清突然想到那日,她厉声质问宁千渝没有自尊的吗,她那时候露出的茫然神态,和青黛此时的迷茫并不一样。

枕清敛下目光,回道:“她不懂自爱。”

青黛沉默。

枕清拍了拍她冰冷的手背,注视着她的双眸,问道:“再说,你当真不知道我和柳长鸣的关系吗?”

“我……”青黛张了张口,无论如何都出不了声了。

枕清轻轻笑道:“我想他应该说了。至于是他亏欠我,还是他让你远离我,我都无所谓,因为我向来不跟死人计较。”

她这话说得有几分刻薄,青黛面容逐渐变得苍白,神情难以言喻,既有不忍,也有深恶痛绝。

“所以青黛,我有容人的气量,但也会有不容人的小气。”枕清扯开青黛一直没有松手的袖子,“你说我是应该留你,还是不应该留你,又或者说,我留了你,你当真敢信我吗?”

敢吗?

明知道柳长鸣与枕清有着血海深仇的关系,明知道柳长鸣亏欠枕家上百余的性命,明知道……

青黛哽咽道:“我敢,我为他赎罪。”

枕清轻笑道:“罪?那是他犯的,不是你,所以我不需要你赎罪。倘若你有罪于我,我想你也早应该去见阎王了,我并非是什么大善人。”

枕清看着青黛抬起的脸,脸上的雨水和泪混合在一起,只有眼角因为湿润而泛出的红才知道,那终究还是泪。

枕清忽而偏身,又向青黛步步紧逼道:“况且,就算是你敢,我也不敢留。你敢确定,在柳长鸣死的时候,我当真没有出一份力吗?你敢确定,在日后你想起柳长鸣的时候,不会对我产生厌恶吗?你敢确定,你发觉所有事实真相都是颠倒的,你也一定会忠于我吗?”

你敢确定吗?

青黛,你真的敢确定吗?

将之前柳长鸣所有的感情、温暖、呵护都一举推翻,承认他就是一个恶人!

偏偏这样的恶人,又是对你极好的人。

青黛步步后退,直到她的脊背碰到旁的东西,方才停下。

所有的东西都是切切实实的经历和感受,她忽然觉得枕清所问的,都在指向她不敢。

她也确实不敢。

所以枕清也不敢留她。

青黛忽而卸了力,枕清扶住摇摇欲坠的青黛。

终是她软了心,枕清又道:“你武功甚好,以后应钰那边或许有货物需要护送,你可以去和她谈谈,倘若真的不知该往何处去的话。”

青黛抿唇道好,片刻后起身离开。

枕清还没出门,衣袖就湿了大半,沉重的分量就已经搭上了她的半边肩,她熟视无睹。

柳长鸣的事情,罪魁祸首好像是柳长鸣自己的病,可是如果没有她那一日的特意探望,理应能熬得更长一些。

因为上一世就熬得挺久,久到她都没发现柳长鸣和青黛有关,也没等她出手,就已经去世了。

就算重来一次,他也应该还得死。

至于禹王,到了现如今的地步,两人都心知肚明,早已回不去了。

其中隔着太多条人命。

诗句来自苏轼的《越州张中舍寿乐堂》

第20章 雨过青衫添晴色(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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