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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第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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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中,一肤白貌美男子与多名壮士缠绵,气蒸云泽。

温离岸边晒太阳边看,看睡着了。

温年路过,见那香艳的画面竟然就被摆在石桌上,连忙划拉藏进袖袋里:“温相你还是别看了,实在难以描述。”

温离岸闻声醒来,笑了笑道:“不难描述吧,线条流畅而不粗陋,意境传情而不俗媚,好画,可见作画之人绝非等闲之辈。”

温年紧紧兜着一袖子画本,甚觉难堪:“这画中主角还真有点像……”

温离岸直言:“像陛下。”

温年低头。

温离岸打个呵欠,挽起扇坠,泪眼朦胧间玩赏着最后一朵梅花。

温年道:“温相,难道你要办的第三件事和陌亭书局有关?”

温离岸道:“等我回来再说。”

温年道:“回来?”

温离岸道:“夏宫听候调遣的人,我会列出名单,你一一知悉。”

温年道:“你要入宫?”

温离岸道:“我得先安抚好陛下,才能办事。”

温年道:“可是陛下不还没请你入宫么。”

话音刚落,府吏来报,太医秦朔望来了。

*

祁染每日最在意的事情莫过于检查秦朔望从相府带回来的药渣。

他也不是不批奏折,只是每回秦朔望刚到,才见着人影他就放下了御笔。

“秦太医,朕让相父喝的药,他真的有在喝吗?”祁染道,“你的表情太僵了,朕看不出来相父喝得多还是少,喝没喝完。”

阮六把纸包打开,呈现出里面的药渣。

秦朔望道:“丞相都喝完了。”

祁染随口试探:“那就是都没喝。”

略感意外的是,他看到秦朔望原本低垂的睫毛似乎动了一下。

这一下实在是叫人很难受。

“好吧,朕不为难你。”祁染泛出一本典籍,指着某句道,“朕听说清州宁山温泉之石用于沐浴汤药可缓解骨寒之症,你可知道?”

秦朔望想了想:“臣略有耳闻。”

祁染道:“朕令人从宁山挖来几块这样的石头,不知实际效果如何,先给你一块用于鉴定,如果确有益处,朕让工匠嵌入夏宫汤池,也不再追究你欺君之罪。”

楚七端来一个精致的红木匣子,交到秦朔望手中。

匣子打开有股淡淡硫磺气味。

秦朔望道:“臣斗胆问,谏此石之人与配药方之人,是否为同一人?”

祁染合上典籍,倒过笔杆拨弄药渣:“一物换一物,你想知道这个问题,就要如实回答朕另一个问题。”

秦朔望抬眸,从祁染漆黑的瞳孔里看不出什么情绪,才忽然意识到——哪怕自己在深宫行走多年,却也要对付不过这个初掌大权的皇帝了。

*

相府,秦朔望按例监药。

“陛下想知道什么?”温离岸漫不经心,“你答了什么?”

秦朔望道:“我怕露出破绽,所以不敢再答也不敢再问。”

温离岸道:“没出息。”

秦朔望道:“温相,有句话,我得说。”

温离岸端起碗,像往日一样抿过一口就倒。

棕色的药汁从碗里倒出拉成纤细的一条线。

秦朔望跪地言道:“你的身体并没有到万劫不复的地步,如果用此药石沐浴汤池确实有益于延缓你体内的毒素发作,我只能对陛下实话实说,如同这剂药方,我没有理由不让太医院按方配药,我能做的事只有不把你的病情明说出来,但如果陛下已经猜到而且想要救你,我是不会阻拦的,否则就是在害命。”

温离岸听完,微笑道:“秦太医这也是要抛弃温某人,投奔光明而去。”

秦朔望道:“温相,我可以为你去死,但我宁死也不做伤害你身体的事。”

温离岸道:“好,你可以走,不必言死。”

秦朔望起身,鞠躬后离去。

*

入夏,蝉鸣渐响。

祁染听秦朔望说宁山之石确实有益无害,立即责令工部修缮夏宫的汤池,开始琢磨请温离岸同去避暑之事。

比起三个月前贸然相请的那一次,楚七和阮六都变得更有经验。

楚七和相府小厮混熟了,说只要祁染一声令下,隔墙都能把人绑来。

阮六从各地进贡的奇珍异宝里挑选出满满一盘子,供祁染赏赐所用。

身边的人越用越顺手,可到了夜里,祁染在盘子里翻来翻去,却忽然又觉得没什么意思。

“拿下去吧。”祁染道,“朕看了,没什么好的。”

阮六道:“陛下,今年的东西可比往年好得多,各州刺史听闻你亲政的消息,都想要表现一番,就看这瀛洲的夜明珠,大如鸡卵,光滑圆润,多好呐。”

楚七道:“陛下,要不要臣派人先去打听一下相府的情况?”

祁染卷起衣袖,从桌头成堆的奏折里抽出一封,拿起御笔:“不必了,朕写一句话给他,你们退下。”

夜深人静,夜明珠绿莹莹的,光彩照得大殿熠熠生辉。

*

翌日,一气呵成的字迹传到相府。

——“多日不见朕甚是思念,近来天气炎热,朕请相父一同往夏宫避暑,亦为请教清州水工之事,望相父勿辞劳苦。”

这道圣旨,巧妙借用“清州水工”四个字把朝臣的注意力转移到别处,从而忽略了天子那呼之欲出的渴求之情。

祁染也有些得意,因为温离岸似乎答应得很干脆,一句遵旨,既没有托病也没有装聋作哑,显得他声东击西之计大获成功。

*

夏宫在京都西南的半山腰上,远观形似莲花巧妙琳珑。

盛夏之际,檐间有清水通流,汇于中庭天井倾泻而下,绿翠之中一道白虹。

“臣温离岸奉旨侍驾。”

低沉声音透过水雾传来。

一袭银灰对襟长袍飘然出尘,盈腰青松佩,素腕锦羽扇。

无论见过多少回,温离岸的出现对祁染而言永远都是惊鸿一面。

“相父不许多礼。”祁染远远看着,口中念出一句话,“不许多礼。”

宫人只知道皇帝从小就不喜欢看丞相行跪拜之礼,一度曾到要冲过去抱住不让跪的地步,逼得丞相养成了隔几十步就行礼的习惯。

当此,温离岸也只以为祁染口误,该做的一样不落,匀袖,张平双臂,环于胸前……

却正要把手叠放时,蔼蔼雾气的尽头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祁染一路跑过长廊,边喊着:“相父不许再跪,朕不许你行此君臣大礼。”

两侧太监宫女齐呼。

——“陛下慢些!地滑!”

温离岸还未弯下膝盖,迎面飞来一团白雾,撞自己满怀。

祁染喘着气儿,没停稳,就这么久违地又抱了温离岸一把。

温离岸:“……”

祁染闻见熟悉的柑橘檀香,脸也泛红。

可自从他上回感受到温离岸起身的痛苦,就决定一次都不能再让温离岸跪。

“相父,夏宫只有你我居住,君臣礼数讲起来太麻烦。”祁染道,“朕已交代过随行官吏,这段时间,朕要和你一起吃饭一起睡觉。”

温离岸摇头。

祁染招了招手:“相父?”

温离岸道:“陛下,君臣有别。”

祁染道:“你和父皇不也曾经‘食同席寝同榻’么?”

温离岸回过神,跟在后面穿过冰云缭绕的长廊:“先帝本纪中‘食同席寝同榻’是形容君臣关系好,但不是指真的一起吃饭一起睡觉,臣没有和先帝这样过。”

祁染听完,笑得更开心:“原来你没有和父皇睡过。”

却再听不到后面的动静,回头看,温离岸还站在那根廊柱之下一动不动地凝视自己,面若冰霜。

“对不起,相父。”祁染跑回去,喃喃道,“朕不该开你玩笑,朕知你冰清玉洁。”

“陛下,你怎么对臣都没关系。”温离岸语重心长,“但你不能这样说先帝。”

祁染低下头,紧捏袖口。

温离岸年长,一个皱眉一个微笑都不过是借景发挥而已,可祁染就不是了,被温离岸训斥的时候,祁染是真的难过伤心。

两个人走进清凉殿。

优伶奏乐起舞。

丝竹韵律优美,池中莲花旖旎。

祁染也不敢再肆意靠近温离岸,只让阮六盛了药给端过去。

“温相,陛下为让你在这里住得舒服,费了不少心思呢。”阮六道,“你住的宫室是他亲自到后山选的,光是汤池就让能工巧匠重修过好几遍。”

温离岸道:“又花了不少钱吧。”

阮六道:“陛下说,温相为国操劳,怎能省吃穿用度。”

温离岸一遍又一遍旋转手里的药盏,滋味万千。

他明白祁染对自己好,只是每每当他想带着祁染登到高处去看一看祁煊留下的锦绣河山之时,都会被祁染以各种理由搪塞回去。

——祁染不仅要把他拉回尘土里一起打滚,还要笑着问他桃花与梅花孰美。

“好了,陛下。”温离岸压下杂乱的思绪,对祁染道,“你不是要在清州开运河吗?”

祁染道:“啊?运河?”

温离岸道:“清州无江河,陛下所说的水工,按照常人理解就是朝廷要开运河的意思,这一条运河南连楚州北通云州,至少得二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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