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这样就对着母亲河放大炮吗？不太好吧。”林嘉贤手持一个很大的烟花筒问。

程阳闻言放下要点火的手，说：“那你可以不放的。”

“还是点火吧。”

烟花炸响在空中，林嘉贤的声音隐匿在中间。

“一定程度上来说，今天运气挺好的。”

程阳凑过去问：“你说什么？”

“我说！你不是说你爸妈在楼上见不到的吗！”

“这不能怪我啊！你运气不好。”

“嗯……我年后也要去江城上班，你知道……”

“姑姑，姑姑，你的烟花真好看啊。”

林嘉贤侧头，看见林晚玉跑过来抱着自己大腿，她很快反应过来，僵硬地转身，看见李瑜、林有财、林嘉福、张娇娇站在对面。

林嘉福问：“那谁啊，嘉贤谈恋爱了？两个人凑那么近！她带男朋友回家准备什么时候上门？”

张娇娇捂住林嘉福的嘴，因为那个男人转身了。

最后一炮烟花炸响，周围陷入诡异的寂静中，直到别的路人点燃新烟花。

程阳有些尴尬地挠头说：“叔叔阿姨福哥嫂子新年好哈。”

李瑜才反应过来：“哦！是阳阳啊。”

林有财：“小贤你要想出来放烟花，那我们就一起早点来啊，怎么自己出来找阳阳了。”

李瑜手肘戳戳林有财示意他不要说话。

程阳龇牙咧嘴小声说：“今天运气是挺好的。”

林嘉贤到家的时候，客厅里的春晚正播到一个歌唱节目，林嘉贤就在喜庆的歌声里接受质问。

林有财率先发出攻击：“程阳就是你那个男朋友？”

林嘉贤：“哪个？哦不是，当然不是。”

林嘉福跑过来摇林嘉贤的肩膀：“你脚踏两条船啊？”

宝儿：“姑姑，这样是不好的行为哦。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只要你老实交代，我可以考虑放过你……”

林嘉贤：“林晚玉你天天都在看些什么东西啊。”

林嘉贤扒拉开林嘉福，坐在沙发边缘：“我之前说的男朋友已经和我分手了，我都和程阳好几年没见了，清清白白没有你们想的那种关系好吗。”

李瑜：“啊，是我之前见过的那个吗，怎么就分手了呢，那小孩看起来干干净净的。”

李瑜说着去拍林有财的胳膊：“你等着啊，我记得我存过他照片。”

林嘉贤有些疑惑：“你什么时候见过？你怎么还有他的照片？你为什么会知道我和他谈过……这个人是渣男！他劈腿！”

这说是林嘉贤五年前的第二任男友。

张娇娇突然想起来：“你上一次回家的时候不是还爱得水深火热难舍难分吗？”

“有那么夸张吗？不过确实是他，我们俩熟悉之后才发现性格不和。”

工作原因，林嘉贤假期都要加班，上一次回家是在去年的六月，请了个长假回家找张娇娇出去旅游。

林嘉贤彼时正因工作和第三任姚筑华相识、恋爱。

姚筑华是节目组和艺人对接的工作人员，认识那会林嘉贤还是艺管部下宣传组的组长，起初两个人天马行空什么都能聊得来，林嘉贤也觉得姚筑华神秘有趣，去年三月时两个人很快确定关系。

但很快，林嘉贤就看清楚姚筑华的本质，两个人在家世、性格、习惯方面都相差甚远，即便是在姚筑华的强烈挽留下，林嘉贤也只是将分手从十月推迟到十二月三十一日，新年的钟声来临之前，她生日那天的晚上。

哪怕林嘉贤早在恋爱前就知道和姚筑华不适合，她每一次都清楚，却每一次都舍不得抽身，六月忍不住和张娇娇提及这些幸福的烦恼。

张娇娇知道张娇娇知道的也并没有比其他人多很多，林嘉贤在描述这些的时候总是克制又抽象。

说得少，又听不懂。

林家的气氛突然有些尴尬，张娇娇打破气氛问。

“我看程阳很不错啊，你可以和他试试的。”

林嘉贤：“这种东西是可以试试的吗？”

张娇娇：“可以啊，当初你哥就问我能不能试试。”

林嘉贤挑眉，冲着林嘉福微抬下巴，在林嘉贤的记忆里，九年前的林嘉福对张娇娇死缠烂打、要死要活，动不动骚扰林嘉贤要她做军师，原来只是“试试”？

林嘉福当作没看见她的挑衅，说：“唉那个……程阳不是年后要去江城上班吗，你确实可以适当考虑一下人家。”

李瑜抱起宝儿：“你姑姑高中的时候我还总担心她和你程叔叔早恋呢，结果是白担心咯……”

林嘉贤：“你为什么会担心我和他，兔子也不吃窝边草，而且我高中那会……”

林嘉贤的初恋在高中时期，对方是同班的男同学，这一段时间很短暂，还是李瑜亲手拆散的，当时闹得很不愉快。

林嘉贤高中沉迷研究人类，事发后很快对这位男同学以及这种关系失去兴趣，两个人迅速变回陌生人。

程爸坐在沙发上看手机，看见程阳开门进来，缓缓摘下老花镜试探问：“儿子，你这是恋爱了？”

“啊？没有啊。”

“那你们现在是什么关系？我和你妈都能在楼下碰见你们了。”

程阳反应过来程爸误解了：“她最近心情不好，早早没空，我出去陪她走走而已，你别想太多。”

“那……儿子你先过来坐……爸爸觉得吧，你们俩可以试试，你现在是什么想法。”

程阳沉默坐过去，电视里在唱喜庆的歌曲，气氛宁静而欢快。

“她不喜欢我，就别强求了。”

程爸拍拍程阳的肩膀，说：“不是要你强求，我也是提个建议，能不能水到渠成。”

王老师洗漱后从房间出来，程爸低声跟她复述一遍，王老师倒是给出了一种可能。

“是不是嘉贤和我们太熟悉了怕尴尬才不敢承认的，其实早就在一起了，不然阳阳干什么总想起嘉贤。”

“那我们还是装作不知道，等他们稳定下来自然就会说了。”

可能是除夕夜里吹了风，正月初一早上林嘉贤起了高热，梦见回到了外婆家住。

外婆坐在院子的侧门门槛处理中午要用的食材，穿过这扇门，那边就是程阳家了……

林嘉贤讲视线收回，外婆脚边，那只老狗来福躺在阳光下睡觉。

外婆停下手里的活计，笑着看她：“哎哟，我们小贤现在已经是大人了啊。”

林嘉贤很突然地，眼泪比悲伤更先一步抵达。

她在外婆面前蹲下来，哭着说：“我想你了……”

外婆摸摸她的头：“小贤不开心就回来，这里永远是小贤的家。”

“小贤你有空多回来看看……外婆很想你……”

来福爬起来舒展身体，然后在林嘉贤身边转来转去，甚至还站起来妄图舔她的脸，赶都赶不走。

已经是傍晚，张娇娇和林嘉福从张家赶到林家吃晚饭。

林嘉贤睁开眼，看见聪明趴在她头边舔得很起劲。

张娇娇试图赶走她，但是聪明仗着自己的体重赖在床上。

林嘉福没有进来，他站在门外拿着聪明的零食妄图叫她出门。

林嘉贤对这个情形有些迷茫，觉得自己还在梦中。

“我刚刚梦见外婆和来福了……”

张娇娇看见林嘉贤醒了，让她喝过药，和李瑜一起把聪明拖走。林嘉福依旧站在门外没有进来，林嘉贤突然没头没脑轻声说。

她很虚弱，林嘉福想。

只有我一个人听见了，林嘉福确信。

但是林嘉福什么也没有说，他帮林嘉贤把门关上，下楼去了。

林嘉贤窝在被子里，拿起手机看见零星几条消息。

余杏：张娇娇说你病了。

余杏：你还好吗。

余杏：呜呜呜，你不理我？

余杏：人还好吗，初五还能来吗。我要不要去找人救场。

林嘉贤：别发癫……

林嘉贤：我没事，就一点小感冒，初五我爬都会爬过来的。

余杏：不用你爬，我会找人来接你的，么么。

程阳：现在还难过不。

程阳：好好好，新年第一件事就是又不回消息。

程阳：哦，你生病了。

程阳：啊，撤回不了了，当作没看见吧。

程阳：好好休息。

林嘉贤：……我醒了。

林嘉贤：真是谢谢你的问候了。

程阳：滑轨.jpg

程阳：哦，我的确一直很关怀你。

林嘉贤：不过，我刚刚梦见外婆了。

程阳：所以你还是很介意。

程阳：我是说，你想要被“最喜欢”，而不是对比中次要的那个。

林嘉贤：如果是“最喜欢”的话。嗯……想象一下就觉得……

只是想象一下就觉得难以抵抗这种诱惑，林嘉贤没有继续这个方向说下去，而是开始转移话题。

林嘉贤：控制欲爆发！把最喜欢我的人绑起来！

程阳：不太好吧~我只是来抚慰你心灵的创伤的~

林嘉贤：啊？你小心一点，再碎嘴晚上外婆替我去找你。

程阳：可是我怕外婆逼我去找你，毕竟她老人家以前就看上我~~~

还是很久以前，王老师打趣让程阳做林家女婿，外婆也欣然同意了。

李瑜在林嘉贤床头放了饭菜水果，林嘉贤勉强吃了几口，把温水一饮而尽。

白日里睡太长时间，虽然身体还有些飘，林嘉贤还是决定下床走走。

她抱着大保温杯，顺带去楼下厨房找水喝。

却听见林嘉福的声音。

“爸妈，我今天也和娇娇爸爸说过了，我们俩不打算再要孩子了，我们有宝儿一个就够了。”

林嘉贤就站在楼梯拐角，做一个卑鄙的偷听者。

李瑜：“我和你爸也没有逼你要孩子的意思，就是以后你们年纪大了，宝儿一个人在外面受欺负怎么办，你老了没人照顾怎么办。你看我们家现在要是没有你怎么办。”

是的，林嘉福是林家的中心，从生下来就是。

程有财：“是，我也是这个意思，家里就是要有个儿子才放心，要是我只有你妹妹一个小孩，我这辈子白干了！”

林嘉福：“可是外婆也没有儿子，她生前活得好好的，也没怎么需要妈或者小姨出力照顾。”

外公去世很早，但外婆一直是一中最出色的老师，最后在副校长的职位上退休。李瑜和妹妹托外婆的福，从小受人关照，抚县人至今提起李瑜和林家，还是李老师的女儿家。

可实际上，外婆生前，李瑜很少去探望她。提起母亲，李瑜哑口无言。她对于女儿的不信任，出自于她自己对母亲的忽视。

林有财却始终不同意，他是一个固执的生意人，告知他金孙梦破碎不如让他破产。

林嘉福有点头痛，白天里吃过午餐，告知张娇娇那个严肃的父亲这个决定时，对方却很快理解并支持。

张爸很欣慰地跟他们说：“你们夫妻俩做了决定那我这个做爸的只能支持啊，生育还是太伤身体了，而且宝儿那么聪明，是个有福的孩子。”

林嘉福不懂其中的底层逻辑，张爸心疼张娇娇怀孕生产在鬼门关前受苦，但做公公婆婆的林家父母不会去心疼儿媳妇，林嘉福只能硬着头皮说。

“为什么宝儿一定要有个弟弟呢？宝儿长大之后自己就可以支撑整个家。”

林有财非说一些，你以后就懂了，我现在好心好意提醒你，别不知好歹。

“究竟是来个儿子能不让宝儿被欺负，还是来个儿子欺负宝儿！我又不是不知道，嘉贤一直被忽视，外婆在的时候她天天去和外婆住，外婆走了之后，她就干脆不怎么回家了。”

李瑜急了：“你说话小声点，她还在楼上睡着呢。”

林嘉福平静下来，努力缓和语气：“我是说，我不想因为有两个孩子之后偏心，不管是偏心谁，对另外一个都不好。而且，林嘉贤今天梦见外婆了，连外婆都知道她过得不好放不下心。”

林有财：“你妹妹哪里过得不好了，多少人羡慕她。”

李瑜也应声：“就是，你看看全县上下有哪几家给女儿买那么贵的房子。”

林有财最终还是服软：“算了，算了，你别扯那些有的没的，你自己做好决定以后别来跟我说后悔！”

林嘉贤还是站在楼梯拐角的角落里，她低着头，闷闷地想，原来林嘉福什么都清楚，但他除了这次为了宝儿，其他时候并不会多说什么。

总是这样的，痛不在己身就不会做声。

张娇娇的母亲是大龄做试管追生儿子，没成想死在产房的，等到张娇娇婚后，父亲便知道心疼生产的苦。

像她和张娇娇这样的女性，已经是这里很幸运的存在了。

她矛盾地感受着关爱与轻视，她现在并不会为这些感到伤感了，她的大脑这样说着。

可是眼泪滑落滴在手背时，“你在难过、痛苦中”，心脏的疼痛这样说着。

“你有什么好难过的，你得到的已经够多了。”她的大脑这样说着，想要制止眼泪的涌出。

后面的声音她再也没听见，她陷入了尖锐的耳鸣，世界是清净又聒噪的。

林嘉福出现在楼梯下面的时候，两个人都吓了一大跳。

林嘉贤趁黑胡乱擦眼泪，装作什么都没发生，只说水喝完了有热水吗。

厨房里，只有两个人的尴尬中，林嘉福问她，有听见多少。

一定会装作没听见转身就走的，以往的林嘉贤一直这样做。

但是这一次林嘉贤却停下脚步，说：“我很羡慕宝儿。”

林嘉福错愕，说：“那你也可以有啊，现在改口叫我爸爸。”

“林嘉福，滚出去！”

林嘉贤不回家一是工作，二是和家里关系不和

回去上班之后，基本是不回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