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投无路的沈冬至悲伤至极地灌了自己好几口比冰美式还苦的茶水，颓丧地回了自己的房间。
本来还抱有的最后一丝希望在秦鹿鸣流利地背出价目表时，彻底绝望。
沈冬至毫无形象地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看着这让人恨得牙痒痒的账目明细。
行吧，事到如今，也没有办法了，只能还钱了。
沈冬至叹了一口气，想了想，还好现在师门有了一个固定的位置，说上一天故事，应该也有个十几一百两吧，万一碰到土豪乡绅，这些钱，也不是还不上。
说干就干！
行动派沈冬至重新振作起来，火急火燎地冲出了西院，一口气跑到了十六号宅子里。
“师父师父！！！”沈冬至这几声嚎的，颇有几分兔死狐悲的悲壮。
一向早起的张不鸣正在院里打五禽戏，被他这么一吓，一招金鸡独立愣是做成了黑虎掏心。
老者打量了他一番，奚落道：“我还以为你去了那金窝窝，就忘记你一起在狗窝里长大的师兄弟了呢。”
“师父，”沈冬至有苦难言：“那不是人呆的地方啊，那是个猛虎毒蛇窝。”
“哟，这下知道了，”张不鸣伸了伸筋骨，露出了欣慰的笑：“没事，你还年轻，吃点亏，不碍事。”
“不是啊师父，这件事很大啊，我欠了他好多好多的钱。我算了一下，每个月还一百两的话，也得还个三千两百年。”
……
“没事，”张不鸣的身子晃了晃，干笑了两声：“没事，咱们卖力点，还是能都还上……”
“我好像，还，还，还玷污了人家的身子……”
张不鸣的身体都停滞了，许久，他才不可置信地转动着脖子，看着沈冬至。
“我打死你！你是嫌你师父命长，想早点把你师父送走是吗？！”
“别打了别打了师父！”沈冬至抱头鼠窜，眼尖地躲到了刚出房门的大师兄身后：“都怪大师兄！！要不是他，我就不会被扛回去！！”
徐远一个哈欠还没打完，就被张不鸣一拳头砸到了身上。
等到这浩浩荡荡的师门来到属于他们的专属地盘时，已然是晌午。
昨日沈冬至在凤尾大赛上的精彩故事让众人都印象深刻，一大早的便端着家里的小木凳在摊位前坐好，等待着听今天的第一个故事。
等了许久，脑子都快被寒风吹木了，终于等到姗姗来迟的师门，和一众有气无力的人。
走在最前的是吹鼻子瞪眼的张不鸣，老人家腿脚是难得的灵活，一边走一边往后瞪人。
徐远莫名其妙被锤了一顿，一脸苦大仇深。
沈冬至身心都被那巨额债务占满了，无精打采地跟在徐远身后，时不时还踩到他的鞋子，惹来大师兄怨念的眼神。
周遭等了半天的人开始议论纷纷，朝着他们指指点点，年过半百的张不鸣捂着被这一群不省心的徒弟气得要死的心脏，眉毛一瞪，低喝道：“快点开始！”
本应第一个出场的六师兄严铭看着围着一圈黑压压的人，竟然有些怯场，躲到了九师兄严麟的身后，无奈身高摆在那里，藏起了身子，却藏不住那高出一半的头。
在张不鸣快要杀人的眼神下，沈冬至只好强打精神，走了出来，拿起矮桌上的惊堂木，重重一拍，说道：“话说几千年前，在遥远而神秘的西方国度，有一名女孩子，名叫小红帽。”
这正是让沈冬至一炮而红的故事《卖外婆的小女孩》。
毫无意外的，沈冬至刻意低沉而阴森的嗓音让里三层外三层的听众们都不约而同地打起了寒颤，一边抖一边听得更加仔细。
“最后，外婆发现小女孩竟然是灰狼变的，可已然来不及，被撕碎了吞进了肚子里。”
沈冬至讲完最后一句，用眼神示意他的师兄们，赶紧去求打赏。
一连示意了好几下，师兄们都毫无反应，沈冬至着急起来，催促道：“快点啊！”
除了张不鸣，其余的师兄们都抖着腿肚子，眼冒精光，反过来急切问道：“然后呢？小女孩后来怎么样了？”
喂！你们是来帮忙赚钱的啊，不是给你们一个vip座位在这里听故事的啊！
沈冬至忍住了巨大的白眼，只好亲力亲为，拿起一旁被人冷落的小铁盘，朝着大家走去。
一名跟随着母亲来听故事的小女孩最先反应过来：“啊！快跑啊！灰狼吃人了！！”
这一声，把所有人从故事里拔了出来。
他们向沈冬至的眼里就充满了戒备，仿佛他就是那个吃人的恶魔，纷纷跺着脚，倒吸着冷气，把小板凳藏在衣服里，连忙回家去了。
三师弟和五师弟反应过来，四下张望了几眼，朝着一个腿脚没有那么好的老人家追了出去：“等等，林大爷，打个赏吧！”
林大爷一手护着自己的椅子，一手拿着用油纸包着的烤鸭，踩了踩脚下的雪，说道：“哎哟，这传奇，也太可怕了些，老夫这一把年纪了，还没听过这么瘆人的故事咧。”
林大爷正想说些什么，老眼昏花中看到沈冬至逐渐靠近的身影，烤鸭也不要了，塞到了两兄弟的手里，忙加快脚步，一拐一瘸地往家里走去，还要时不时地回头看看沈冬至有没有追上去。
沈冬至无奈地停下了脚步，看着两兄弟手里爱不释手的烤鸭，一时语塞。
……
再看看已经空无一人的街道，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有没有搞错，这些人是怎么回事？！
长这么大了都没有听过鬼故事吗？
长街的另一边，林满护着差点被百姓撞到的轿子，紧皱着眉头，嘀嘀咕咕道：“这个灰狼不是个侍卫吗，不是为了救公主死掉了吗？这么又吃下了小女孩，做了这么多的坏事？”
周月朗手里捧着汤婆子，远远地看着沈冬至，沉思了一会儿才说道：“许是后来发生了什么事情让他变坏了吧，毕竟人心易变。”
林满在一旁暗自点头，果然主子就是主子，人情通达，七窍玲珑。
面上沉稳地看不出一丝情绪的王爷却在想着今晚该怎么样开口问灰狼侍卫的事情。
而后的每一场，一分钱都没有赚到的沈冬至更加卖力地编造他的吓人童话，可每次结果都相似的让人心惊。
“还请各位多多打赏……”沈冬至话还没有讲完，众人就一窝蜂的跑了。一边跑一边还要感慨着会飞的蛇妖真可怕。
夕阳的余辉洒在摊位的墙角处，染着橘黄色的光。傍晚时分，所有人都回了家，家家户户传来饭菜的香味和其乐融融的交谈声。
沈冬至口干舌燥，腹中饥饿，眼巴巴地看着最后一名听众走远，抱着小盘子坐了下来。
忙活了整整一天，一分钱都没有拿到。
六师兄严铭冻得发抖，一边跺着脚，一边小声抱怨着：“忙活了一整天，就大师兄那场赚了几文钱，还不够一人一个饼的呢……”
“严铭！”徐远正在擦拭着来之不易的四枚铜板，打量了一眼张不鸣不算高兴的脸色，板起脸斥责道：“不帮忙就算了，还在这里说风凉话。”
严铭饿肚子的次数实在是太多了，想到今晚的晚饭又没有着落，便焦躁不安：“本来就是嘛，那他们都跑了好几次了，我拦都拦不住，就不能换一些他们爱听的故事吗？”
九师兄严麟见气氛不对，忙上前拦住自己的亲哥，劝道：“哥，少说两句吧，如果不是沈师弟，我们今天也许连着四个铜板都没有呢……再说了，不是还有一个烤鸭……”
“吵什么吵，谁行谁上。”张不鸣把那块跟了他几十年的惊堂木收好，沉着脸色：“徐远去买点吃的，其余人都给我回去，这点小事还能争吵起来，我看你们是越活越回去了！”
沈冬至揉了揉酸痛的肩膀，用脚踢开地上的雪，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一言不发。
烧得火红的余辉洒在他白皙精致的侧脸上，映着红白相间的狐绒短袄，颇有几分落魄贵公子的模样。
回什么回，一分钱都没有赚到，回去怎么给周扒皮交代。
沈冬至叹了一口气，把铁盘盖到自己脸上，头靠着墙，心烦不已。
一只手将他脸上的盘子掀开了。
“别烦，”沈冬至闭着眼，一把抓住那人的手，不让他把盘子掀开：“你们先回去吧，我想一个人静静。”
有什么硬硬的东西被扔到了怀里，沈冬至以为是他们朝他扔石头的恶作剧，不耐烦地睁开了眼睛。
一枚圆滚滚的金元宝，在自己的怀里熠熠生辉。
沈冬至猛然抬眼，对上了周月朗清冷而专注的双眸。
林满极有眼色地把撑着的伞分出一点给沈冬至，周月朗看着有些错愕的沈冬至，偏头看了一眼天色，道：“天色已晚，回吧。”
逼仄的墙角，交错的眼神，沈冬至的心脏忽然跳快了两下。
下一秒钟，他紧紧地捏住了怀里的金元宝，警惕地看着周月朗。
王爷唇边是若隐若现的笑意，说道：“你的，没有人会拿走。”
沈冬至这才放下了心，拍着屁股上的雪，想都不想的，就跟着人回了王府。
跪在雪地里的师门感觉到周阎王走了，才战战兢兢地抬起头，想要过问沈冬至的情况。
“嗯？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