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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第 4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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枫池佳丽,河洲郎君。

岚沧国中,能在风月场混出名堂的人,多是这两个地方出身。

桂清姮的身世若认真向上追溯,便可知她的生母也是枫池人氏,机缘巧合下结识了草莽出身的桂楼东,才跟着夫君远去南浦安家。

今日这小孩原也不是无家可归的乞儿,他祖上几代人都在河洲南市经营一家酒肆,小本生意,虽不至大富大贵,但至少可保举家衣食周全。

怪就怪“河洲郎君”的名气太大,常有各地的显贵豪客来此渔色。

三年前,这小孩的父亲被人看中,招呼都不打就跟着贵人去享福了,至今没有回来。

他母亲得知此事后患上失心之症,每日四处游逛,顾不得店中生意,也无法照看孩子,最终在同年秋天,因雨后苔滑,失足跌入河中,就此没了气息。

虽则双亲俱失,但幸好还有奶奶,老人家带着孙孙,每年从自家果园摘些熟透的樱桃,制成特色樱果酒,祖孙二人守着何家酒肆的老招牌做些熟客生意,生计也还维持得下去。

奈何麻绳专挑细处断,奶奶一来年迈体衰,二来恨儿子不孝,竟在去岁冬日着了场风寒后一病不起。

听说老人生病,若能捱过冬天就算是过了这个坎儿,往后还能再活许多年,小孩就闭店回家,专心于床前侍奉奶奶。

从初雪到新岁,从立春到入夏,这个冬天可算是挺过来了。

小孩每日亲尝汤药盼着奶奶快点好,可老人家的身体却一天比一天糟糕,店中没有进项,家中积蓄也已花空,他只得一趟趟跑当铺,一次次把值钱物件和房契店契举过头顶、换成现钱。

等到当无可当,那个干干净净的店小倌儿就成了四处捡拾残羹的流浪人。

他今日原也只是想捡些软桃子回去给奶奶吃。

奶奶已经停药半月,这几日更是水米不沾牙,唯有今早醒来,兴头头地说想吃水蜜桃。

他小小年纪哪晓得什么是回光返照,还以为奶奶这是要好了,便城里城外地到处找桃子。

见这伙人才扔出来的桃只有细微磕伤,不影响吃,他便拾起来想带回去给奶奶。

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会被认成踩点的小贼,挨下一顿好打。

此刻那烤肉的师傅正出面担保,讲清前情,说这孩子虽落魄,却是有点骨气的,宁愿四处捡拾剩饭也不肯低头要饭。

又说自己两个月前见这孩子时,他身上就是这身衣衫,只是那时没这么脏,估计是把好衣裳都送去当铺换药钱了,他求各位爷高抬贵手,放这孩子回去吧。

半跪在地上的孩子依旧挣扭个不停,烤肉师傅还在一旁点头哈腰地解释,车队众人都都围了过来,思量他们说的话有几分可信。

小武与好在对视一眼,两个在外行走多年的人自有一种默契,何家酒肆是不是真的尚未可知,但这小孩在车队里穿梭往来他们可都看见了——

他们不约而同地疑心起烤肉师傅和小孩是一伙的。

盛有光虽逢喜事,但也不至于被冲昏头脑,赶路的谨慎还是有的。

他把好在叫过一边,说此时尚在城外,若真有什么事官府无法接应,让大家别吃那师傅做的东西,还是吃一些自己带的冷食继续赶路,等晚上进了城里再做计较。

桂清姮在旁将他们的小心一一听去,她心里莫名偏向那个小孩。

许是觉得河洲水土就是会出这种不懂变通的脑子、就是会出这种一条错路走到黑的倔人。

她相信并同情这个孩子。

好在过去打发烤肉师傅,她就走到小武跟前蹲下,从荷包中拿出一锭银子,碰了碰那脏兮兮的小手:“给你奶奶买药。”

随后一个眼神递给小武,示意他放人。

小武不敢直愣愣盯着夫人看,又不敢轻易松手,他握着小孩的头发望向自家公子等示下。

盛有光的视线从没离开桂清姮,见此情状,他只觉得夫人和幼时一样的心慈貌美,非但没有阻拦的意思,反而更加决心要认真呵护这份善良。

好在那边已经交代清楚,他便吩咐烤肉师傅带着孩子回去,自己过来扶夫人起身。

小武才松手,地上的孩子就一个轱辘爬起身跑向河边,银子也没拿,话也不说。

桂清姮也不图那孩子说什么,只是让烤肉的师傅把银子给捎回去,便与夫君往马车的方向走。

才走几步,身后又是一阵吵嚷。

原来那小孩到河边停下一会儿,不知为何又从河边折了回来,直奔桂清姮的方向跑去。

伙计们怕他刚刚受了气、挨了打,情急之下会对家主不利,就急忙把他拦在半路。

桂清姮回头看时,只一眼就知道他刚刚跑去河边做什么了。

原本乌漆嘛黑的小脸此刻一半煞白一半红肿——煞白是饿的,红肿是让人打的,能分辨得清这两种颜色,则是因为他刚刚洗过脸。

十岁大的孩子第一次叩谢恩人,竟知道先把脸孔洗干净,真是又倔又怪的性子。

小孩见桂清姮回身,也不再与伙计们扑腾,倒身在地朝着她磕下三个头,才起身离去。

本就没有几步的距离,他相信那位给他银钱的夫人看得清他的动作。

“等等,”桂清姮望着地上新砸出的小沙坑,觉得这孩子颇有意思,她用帕子包起一个又圆又大的桃,笑着喊住那孩子:“带回去吃。”

洗干净脸的小孩,才敢用自己没有污垢的手接过桃子、才敢抬起头看一眼衣着华贵的恩人。

他的目光不曾停在桃上一瞬,因为递桃子的人太过耀眼,那人逆光俯身微微笑着,恍若从天而降,身后是万丈光芒。

在孩子吃吃发笑的梦里,娘亲也是这样笑着把吃食递到自己手中的。

桂清姮没管愣在地上的孩子,她把桃塞到那双小手里就回去找夫君吃东西。

绕着河边走了半天,又听了一起故事、折腾一个晌午,说不饿是假的。

简单吃过东西,他们一行人到城中寻到下处,盛有光又请当地父母官吃了一席酒,众人这才踏实住下。

夜风如水,淌过树上蓊郁的绿叶,窗棂被扫出沙沙的轻响。

乘鸾阁的窗边不曾有这样的动静,桂清姮觉得新奇,便倚坐窗下,隔着一层纱看疏影摇曳。

她想,以后回到南浦,也要夫君在卧房外种这样一棵树,每晚听着沙沙的叶声入眠。

正想着,盛有光便举着几枝樱桃走进来。

“最后一季,再不吃就要等明年了。”他将樱桃挡在面前,让夫人自己挑选。

桂清姮正因为晚饭吃得油腻睡不着,想找东西消食,便从他手中选了一枝樱桃,坐回窗边吃了起来。

正吃得津津有味,盛有光也般了个绣墩凑到旁边,怏怏地撅起嘴:“夫人。”

“嗯?”

“我也要吃。”

他今日没喝太多酒,撒起娇来浑然天成,一双清炯炯的眼睛定定地看向夫人,殷红的薄唇开出一道小口,露出一角皓白的牙齿。

他在等着她喂。

桂清姮自然明白他的意思,低低一笑,摘下一颗饱满熟透的红果抵到夫君口中,正欲收手回来,却不期男子向前移了移上身,将樱桃和手指一起含在口中。

这样的事儿不是第一次。

在路上的这几天,桂清姮总是隐隐觉得,自己的夫君与别人不大一样。

他好像总有点,急。

不是女色初侵急于登床的急。

她也说不太好,像是末日到来前,透支一切也要抓住当下的那种急法。

桂清姮不解,明明已经成了亲,明明以后都是他的人,他急个什么呢?

不及细想,指尖传来的酥麻触感便令她周身一颤,她回过神来,似恼非恼地抽出手,捏上夫君的下颌,不许他乱动。

盛有光轻轻按下她的手,挨到夫人面前,长腿一勾将女子和她身下的绣墩都圈在自己身前,微扬着脸,笑得风流又得意。

桂清姮本就不是真的恼,见他如此,便也放下樱桃枝,双手环上夫君的脖颈,闭了眼去寻他口中的樱桃。

在沙沙的响声中,在如水的夜风中,桂清姮闭着眼感受砰砰跳动的心脏。

这是她为数不多的、不借助回忆也能觉出快意的时刻。

在城中住了两日,车队再次启程回南浦。

马车经过南市时,桂清姮还专程掀起帘子找何家酒肆。

她想象中的何家酒肆,应有一老一少在店门口的酒招下躲阴凉,老人坐在摇椅上,拿着一把蒲扇纳凉,孩子就像个小大人儿一样,里外跑动地招呼客人。

可是她看了一路,南市那两家卖酒的,一新一旧,都不姓何。

她心中失落,暗暗宽慰自己:前几日错信的那个孩子应是外地来的骗子,不是河洲本地人。

马车遥遥辘辘走出南市,眼看要走到城门,却倏地停下。

桂清姮掀起帘子看时,见她刚刚寻了一路的那孩子竟在眼前。

他一手捧着大半块银子,说要把没用完的还回来,另一只手举着一把樱桃,说家中再无别物,这几枝樱桃是自家园子生的,请恩人一定收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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