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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第 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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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是春夏相交的月份,此时的风是细细风、雨是微微雨,当风雨俱来时,漫天飞灰似的水点子就透过衣服、透过皮肉,钻到了人的心里,直钻得人心痒难揉。

桂清姮理顺了往事之后,就不会在独自一人的时候掉眼泪了。

父母做了那么多无非是希望她好好活着,尽管事情没有完全按照父母的计划发展,可她如今确实可以好好活下去了,既然结果是这样,又何必再纠结前面的过程呢?

别苑里的岁月宁静又绵长,有时候她甚至觉得,自己只是换了个地方生活,父亲母亲还在知春里的家中等她。只是这个年纪的她,不得不从父母的爱中抽身,转而投身到另一种更具冲击的情感中。

尤其是在她与陈涧飞相处的时候,这种冲击更为强烈。

四月底的时候,洛风说他要出趟门。

洛风机敏,上司器重,临时把他塞到了出外差的队里,让他好好历练,一来一回约莫要走上个把月。

临行前,洛风提着桂花酿,陈涧飞提着一沓字纸,桂清姮请厨房添了几道小菜,三人把酒话别,说些琐碎事。

朋酒之会畅人胸怀,不消两刻钟,三人脸上便都渐渐浮出绯色。

陈涧飞指着那沓字纸问桂清姮:“你让我寻些字帖也罢了,寻那《三皇本纪》是作甚?”

她忍着笑道:“并不做甚,只是想让咱们洛少侠重新认识一下自己的大名。”

也是一次偶然,桂清姮看到洛风将自己名字中“風”字的内里写作“龍”,这字笔画又多,他本身又不精于书法,以至于写出的东西远看便是乌糟糟好大一团,近看又认不出是什么字。

清姮问他为何如此,他倒理直气壮:“‘風’这么利害的字,里边怎么能是‘虫’呢?应该是‘龍’才对。”

桂清姮和他说这个虫本就是龙的意思,是由天皇氏太嗥时期的青龙图腾演化来的,洛风只是不信,不肯好好写字。

桂清姮把这件事记在心上,恰好最近要给洛风寻些字帖临摹,就顺便让陈涧飞找了本记载此事的《三皇本纪》。

此刻洛风捧着书页不服道:“书上说了是‘蛇身人首’,蛇是蛇,龙是龙,又岂能混为一谈?”

桂清姮正欲把书夺来与他辩个明白,一旁陈涧飞捺住了她的手臂,打圆场道:“洛兄弟这样自成一家也未必是坏事,以后辨字识人,见了这个字,我们就知是他的手笔了。”

他为了说这句无关紧要的话,不经意地捺住了她的手臂。

隔着轻薄滑腻的衣袖,他捺住了她纤软细润的手臂。

只一瞬,便猛地醒了酒。

他正预备不动声色地把手收回来,谁知那纤软细润之物却先他之前从手心溜了出去。

桂清姮也不那么醉了,而且把“不动声色”这件事做得更出色。

隔着轻薄滑腻的衣袖,她感受到了他手掌灼人的热度,她从一只有形的手掌下抽离,却被另一只无形的手更用力地捺住。

还好洛风正认真钻研,还好大家都眼花耳热。

桂花酿缠绵的香气萦绕在少男少女的身畔,很难不让人想起一些往事。

值得被想起往事是什么样的呢?

是灿金的阳光撒在庭院里,大人们边吃边饮,孩子们边吃边玩。

邻家大姐姐如蕙拿了一把五色彩绳,孩子们从矮到高排成一列,挨个儿上前捋起袖子,如蕙便在每个人的手臂上都系一条彩绳、都打个漂亮结子。

绑好了彩绳的孩子们一会儿聚在花园斗百草、一会儿跑到院中射粉团,等到厨子招呼一声“粽角来咯!”孩子们又一窝蜂都涌到了桌前。

邻家的弟弟有光最是伶俐,抢着给众人剥粽子:“你们莫要乱动,仔细粽叶割了手,待我将它剥好放到碗里你们再拿来吃。”

大人那一桌上,吃醉了的主家乜斜着眼嚷:“哪里!哪里有粽角?我怎不见!”

厨子被家主这么一喝,面上的喜气霎时吓退了一半,还好有来客打圆场,扳着主家的头往孩子们那桌扭:“你且看那儿。”

这客人的手并不指向桌上的粽角,而是指着娃娃们的头顶,他说:“老林,你看呐,那边高高低低的,不全都是活蹦乱跳的‘总角’?你再往下看,不光有‘总角’,还有粉白的藕节呢,都做了记号绑了彩绳了,你看呐……”

孩子们笑作一团,主家见孩子笑了,也跟着笑起来,厨子见主家笑了,红脸膛也终于恢复了适才的血色。

于是孩子们继续乐呀、闹呀,大人们继续说呀、笑呀。

不知哪一家的夫人消息灵通,扯着陈夫人问京城事:“听说杜阁老看上你家涧飞了,还托人问了婚配,可是要提前给你道喜呀?”

陈夫人蹙着柳眉嗔道:“你当着桂夫人的面说这话,可还让不让我活?”

那夫人不依不饶道:“杜家的女孩儿不好么?外边都传说那孩子模样是一等一的标致,才学就更不用说了,杜阁老亲自教养出来的还能差?最要紧是家世,她曾祖不是别人,那可是杜阁老啊!别说京城,就是放眼整个岚沧国,任谁都巴不得能攀上这门亲,你怎的还挑挑拣拣起来了?”

陈夫人抽出帕子在面前望空拂了一下,似要阻止对面人刚说的这番话入耳。

她再开口时依旧蹙着眉头:“不是我挑挑拣拣,是涧飞跟杜家那姑娘在一处没话说,谁知道是不是性格合不来。”

她神色忽地哀怨起来,想起了自己不算和美的婚姻:“我就是在这上头吃了亏,直到成亲那天才知道自己嫁的人长什么样、是什么脾性,那时候便是知道了也没有转圜的余地了呀!只能将将就就过下去,我已是这样了,不能让我的孩儿再冒一次险,将来不管涧飞还是沅止,婚姻大事都要他们自己肯,他们肯了我才肯。”

桂夫人在旁宽慰道:“既是如此,回京后就让两个孩子多接触接触嘛,时间久了许就有话说了。”

陈夫人听了这话,一扭身拽着她的袖子撒痴道“你,你,你怎的也跟我说这话!我家涧飞是什么心思,别个不知,你还不知么?”

眼看说到难为情处,她索性贴上桂夫人的耳朵悄声道:“他从小就喜欢你家女儿,你又不是不知,莫不是你没看上我儿子?”

桂夫人笑着说:“我倒是看上了……”

陈夫人不等桂夫人说完便双手握住她的腕子,一脸真诚:“可巧呢!我也看上了!”

两人对视一眼,各自拿起帕子掩面笑了起来,陈夫人继续道:“我说真的,论学识、论气派、论样貌,怕是杜家的女孩儿也要让你闺女给比下去咯,但这都是次要的,最要紧的是两个孩子说得上话,过日子要是没个说得上话的人,嗳……。”

陈涧飞坐的位置离她们很近,他面上装出一副无所用心的样子,实际则支着耳朵把每句话都听了去。

……

流光的彩绳、粉白的藕节、清甜的粽香——此刻粽香换成了桂香,那藕节,却不知暗地里长大了多少。

洛风终究不该跟书本较劲,只翻了不上十来页,便酣然入梦,那本《三皇本纪》覆在面上,被鼻息吹出轻响。

余下的两人并无困意。

桂清姮搛了一只樱花虾到碗里,低着头边剥边说:“你下次要来时,能不能提前捎个信?”

“怎了?”

“我若知道你何时会来,等你的日子心中也是欢喜的,”说完又觉得过于大胆,于是补充道:“是前几天看话本受的启发,我觉得这话说的有理。”

陈涧飞听懂了,他把小半碗刚刚剥好的虾肉推到桂清姮面前,噙着笑问:“看的什么话本这样给人启发?可否借我也看一看?”

桂清姮抬头,撞上少年清凌凌的眸光。

这次他们一起壮着胆子、竞赛似的,谁也不肯先把眼神错开,池中春水就这样被搅动。

不知过了多久,还是桂清姮先绷不住笑了起来,低下头不做声,只是静静吃虾,任清甜鲜美的滋味在口腔蔓延。

陈涧飞则在一旁笑,那副笑颜几乎可以用张狂来形容。

这是他这段时间难得的开怀时刻,旁的时候,他几乎要憋闷死了。

前些日子,在他知道李珍娘做些什么营生时,他的心思就没那么轻快了。

他每每想起清姮,在喜悦之外,也跟着多了一层牵痛,他迫切地想带清姮离开这个地方。

他第一次开口向父亲要钱时,将事情坦诚相告。

可他父亲不信。

或说,陈大人太自信,他觉得自己这个二品官说尽好话都见不到的人,儿子一个没有官身的学生如何见得?况且张千户亲口所言,桂家人已自裁了,人死又岂能复生?

向来以严父形象示人的陈大人真诚地心疼起儿子:“可是得知南浦桂家的事受了惊吓?”

陈涧飞越解释,他越心疼,甚至起了带儿子去医馆的心。

二人僵持之时,门房来报,说南浦来的人求见。

来的是一老一少主仆二人,那小公子模样伶俐却似有病容,捂着心口走得极慢,那老仆亦是面带愁容,塞了大块银子给门房,求他务必通报。

陈大人问:“可是夫人的娘家人么?”

门房说不是。

陈大人扶额思索,片刻后吩咐道:“那便不见了,以后南浦来人,除夫人母家之外,一概不必通传。”

陈涧飞听出了父亲割席避祸的心思,知道今日再讲下去也是徒劳。

他从父亲书房出来去了大门,想看看来的是南浦的谁,可那两人走得匆忙,待他赶到时已不知所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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